梦雪轻寒

居然还明白此中的原由呢？”玄明子仰天重重叹息了一声，幽幽的望着香案上的那一个灵牌，我心中一激灵，心里大抵也明白了一些，他将那灵牌看了半晌缓缓垂了眼帘，淡然道：“那香案上供奉的是贫道的生母。”
  “啊？”我猛吃了一惊，惊诧道：“您，您是皇子？”“不错，我便是四十年前替太子祈福出家的皇次子明季，与现在的燕皇是异母弟兄，先皇共生七名皇子却只得我与七弟两人，从小到大十几年来兄弟感情甚好，只是到最后我出家，他却为帝。”他轻描淡写地叙说着，语气十分平缓，我却注意到他那低垂的眼帘正抑制不住的颤抖，我明白他说的替太子祈福之事并没有如他所说的这样平淡，其中必定是经历了一场凶险的明争暗斗，脑海里不断翻腾着杂乱的思绪，又听他说道：“哪些已经是浮世烟云，早已经消逝殆尽了，现在世上只有玄明子道士，再无皇子一说！”玄明子摇了摇头，深深呼吸又重重的吐呐，说道：“这画卷和钥匙由七弟登极后亲自送来交于我收藏，并曾说另外一把钥匙会交付自己的红颜知己，我也是后来才得知他交给了萧冰儿，并封她为花月夫人。”我感觉有关缠绕着自己的迷雾在被玄明子所说的话语一点点拨散了去，往常不能连结的事情也逐渐明朗起来，可脑袋里的思绪混杂的要命，一时间又理不出个所以然来。“萧卧云来玉亭观就为了这把钥匙？”我摊开手掌盯着手中金灿光亮的钥匙生出了无限的感慨，就为了它，道观里死伤了几百人！“哼！”玄明子冷笑了两声，接连激烈得咳嗽了好一阵子，喘息说道：“就算他知道有这把钥匙，也不一定知道在我手中，他来，”他皱着眉头咬了咬牙，好不容易吐出一句话，却把我惊了一大跳！他说：“他恐怕是专程来杀我的，玉亭观是皇家道观，恩养的众多武道就是大燕皇室的亲兵，也就成了阻碍他谋位的羁绊！”他笑得有几分畅快，笑得眼眶里隐含泪花，难以抑制的悲痛和酸楚深深的刻在了脸上，由于情绪的激动，他浑身都在颤抖，原来仙风道骨的道长到现在却只是个垂暮的老人，半晌后他才摇头叹道：“萧姬啊萧姬！饿到底低估了你我仅有的这一点骨血，如今当真是到了万劫不复的境地！”我打了个寒噤，不由得退开了几步，心中犯了疑：他如何说出如此一番感慨？骨血？难道说萧卧云会是他的、他的儿子？我感觉发胀的头脑有点晕，萧姬又是谁？萧冰儿？他没有理会我的诧异，稳了稳激动的情绪接着说道：“时辰不多，其中原由我不能详尽，你能体会多少便是多少，只需记得这把钥匙必须交给昭儿，让他转呈给燕皇。”说着话，他就拧动了石榻上的一处机关，设有香案的石墙无声的移开又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我伸手就去搀扶他，想协助他一同离开，没想到他却纹丝不动，我以为他还想再多歇息片刻，也就没再坚持。
  听他说到让桌子把钥匙转交燕皇，我不禁惊愕问道：“桌子是师父您安排进宫的？”如果他开先的一番感慨是想说萧卧云是他与那萧姬的骨血，可安排桌子把钥匙转交燕皇，这又是何意？   
  玄明子点头说道：“不错，自从七弟抱恙、太子失踪，宫闱内又生出无数事端，作为大燕皇族的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只可惜我现在已经无法力挽狂澜！”他叹息不已，禁不住潸然泪下。 
  “师父！”我只觉心里压了块沉甸甸的大石头，有些话不吐不快，抬眼看了看他情绪还算稳定，就说道：“师父开始言说萧卧云是自己的骨血，可为什么，为什么……”我最终还是没忍心说出那后半句，紧咬着嘴唇注视着玄明子的神色。“唉！”他苦笑不已：“他又哪里知道呢，到如今地步，怕是要他终生不知道为好！”说罢，只见他抬头来用央求的目光看我，看得我自己心里也隐隐作痛，他这一番话说得有几多无奈，天下居然会有亲子弑父的罪孽！想到这里只觉心口堵塞得难受，迫切需要找个缺口宣泄极度压抑的情绪。 
  此时，从紧闭的门缝里有丝丝缕缕的烟雾挤进来，我一惊就已经嗅得是燃烧引起的烟雾，看来萧卧云他们已经在外面开始纵火了，石室空间本就不大，地下浑浊的空气被源源不断的烟雾搅得更加令人难受，玄明子咳嗽的更加厉害，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大口大口的吐着乌黑的血。 
  我看他佝偻着身躯半躺在石榻上，并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便焦急催促起来，哪知他对我凄然一笑，喃喃道：“报应，这是报应！”他向我招了招手：“你过来，我还有一事交托。” 
  我鼻子一酸，哽咽道：“我们离开此处，师父再慢慢细说吧。”说着就伸手去搀扶他，谁知他一把扯住了我的衣袖就死死的拽着，颤抖的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素白绫缎的锦囊塞到我手中，虚弱的说道：“这个东西，如果有机会就麻烦你交给萧姬。”我一愣，突然想起他与萧冰儿在彩虹阁楼里所见得的一面，心里一动，便问道：“萧姬是萧冰儿么？”他摇了摇头，苦笑道：“是当今的萧王后，你见了她就说‘明季无心害她，无奈卿却自误终身矣’！”“啊？”我不是很明白其中的含义，但是眼下的情势又不容我再仔细问了，拖着他冰凉的手央求道：“师父，走吧！”他迟疑了一下，终于就着我的手站了起来，踉跄着与我向那洞口走去，边走他还絮叨说道：“这条暗道是通往悔过崖后崖的捷径，路途不远却怕有恶贼拦路，我教你一招逃命的招数，也好保证你安全地找到昭儿。”“好，好。”我应着声一边听他断断续续在我耳边说着一些口诀和要领，却无暇去揣摩，只顾着咬牙架着已经虚脱的玄明子奋力挪到了洞口，还没钻进洞口玄明子整个人就从我肩膀上滑下去栽倒在地昏死了过去，无论我怎么拽都拉不起来，急得我眼泪直淌，心想他是养育了桌子二十几年桌子最尊敬的师父，我不能见死不救，把他扔在这里，以后见到桌子我可怎么交代啊！ 
  想到这里，我又用力的摇晃他的身躯，试着掐他的人中穴，半晌他才又悠然醒转，睁眼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我，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轻声道：“我是走不了啦，我中了数十枚淬过剧毒的芒刺，此时毒气已经侵入全身血脉，已经回天乏术了，你自己走吧。”“不，桌子会恨死我的！师父，我背你走！”我见他醒来，精神立即振奋起来，用袖子胡乱擦着脸上的泪水，扶起他就往自己身上拖，他无力的手突然多了几分力气，急切道：“你，你回身来，让我，让我看看你，你的脸。”“怎么？”他的口吻很迫切，语气有几分不容人反对，我狐疑着转身来面对着他灼灼的眼神，他盯着我的脸看了良久，乌黑发紫的脸上荡漾出一抹阳光般的笑容，颤抖的双手扶在我肩膀上轻拍着，轻咳着说：“……忘记了，还有，咳，咳，…关于开启国库，…还有个条件，”他说得很急切，几乎换不过气息，我慌忙在背后轻拍给他顺气，只听他接着说道：“每一个大燕新君都可以给开启机密国库增加一个附属条件，……七弟增加的条件，就是，就是，必须由他的私生女……梦无雪，梦无雪去开启。”我一激灵，浑身冰凉如坠冰窖，怔怔看着他，喃喃道：“师父你也认为我是梦无雪？”  
  “呵呵…呵呵…”玄明子突然笑起来，气息非常虚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虽然说不出话却还是轻微摇着头。暗道里的烟雾越来越浓，那一点昏暗的烛火乍明乍灭眼看就要维持不住，我的心也如这烛火摇曳不定，眼前的玄明子似乎知道很多很多的事情，站在他面前我感觉有一点害怕，看着他艰难的发笑，更没了再去搀扶他的勇气。他笑了半晌，又咯出几大口的黑血，精神突然振奋了不少，依着石墙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走吧。”我勉强一笑，见他乌黑的脸色隐现潮红，心下一怔，“回光返照”的念头立刻闪现出来，我死死咬着嘴唇忍着悲痛的心情率先钻进了洞口，刚走得十来步就被玄明子在身后猛的一推，我扑了个趔趄，突然听得身后“轰隆”一声巨响，我顿时陷入了无边的黑暗，我惊呼了几声没听得玄明子的回答，急忙摸索着返回去，伸手触摸的却是不断坍塌的泥土和碎石，哪里还能再摸到石门，不禁心里冰凉到了极点，顿时明白我过来的路已经完全封死了！我呆怔之余更为玄明子心感悲恸，泪水止不住的流淌着，面对黑暗哽咽着说：“师父放心，我一定把东西交给你的昭儿！”，黑暗里只隐约听得簌簌的泥土不断滑落的声响，一点人声也听不见，虽然明知道什么也看不见，但是我还是恭敬的磕了三个头，咬紧牙关继续向前摸索着走下去。 
  我克制着心里的惊惧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寻找出路，暗道冗长低矮，曲折的地势时高时低，手脚并用的状况下身体各处不时还磕碰到坚硬的岩石。地面沉积的水没过了我的小腿，是刺骨的寒冷，冷得腿脚麻木生疼。空气浑浊而潮湿，迎着面能感受到有弱风流动而来，前方的出口应该不远了，这不禁让我精神一振，步伐迈动的更快了。就这样淌着冰凉的水也不知走了多久，眼睛瞪大了盯着眼前的黑暗，只渴望见着一丝光亮的动力不断驱使着我继续、继续、再继续。正当走得全身极度酸软乏力，突然听得细若蚊虫的说话声从前方传来，随着我的前行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待我听的明白一个声音是萧卧云时，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不敢再挪动分毫，眼前虽然仍旧是黢黑一片，不过既然听得清楚说话声，出口必定不远了，可眼下萧卧云他们应该也在附近，我哪里还敢继续走，只能等时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