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少爷,魂归

14 那位少爷,试炼


灵魂被炙烤灼烧的痛楚究竟是如何的呢?夏尔早就数次体味过那种激疼。
    父母去世的那一刻,自己被烙上烙印的时候,看着疼爱自己的亲人死亡的瞬间,知道仇人的真实身份时,还有在最后被背叛的刹那……
    那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痛感,每一次都几乎让夏尔昏眩,每一次都让夏尔感觉到濒临死亡的痛苦。
    而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时间是那么长又那么短,白日里因为伤痛精神不振,总是在昏昏欲睡的迷茫中流逝;而夜晚是那么长,绝望的痛苦在黑夜一再的重复,让夏尔疼到几乎麻痹,不断在梦境里抗争求生。
    与其纯白无暇的前往天堂,不如在污秽的世间挣扎,神只在天空俯视,永远吝啬于救赎,抬头挺胸的活着,是夏尔自己的选择。
    黑暗并不可怕,夏尔一只都走在漆黑的血腥里,只有乌鸦拍打翅膀的声音在身后跟随。不必想象未来,死后,即不上天堂,也不下地狱,在那个恶魔的胸腹中消融,究竟是何种风味…………
    他并不畏惧黑暗,可是现在却极尽全力的抗拒,那个背叛他的恶魔,既然拒绝自己,就绝不回应他所在的黑影。
    不论黑暗之后隐藏的是甜蜜还是痛苦、极悲或者极乐,就算是被耻笑是弱小人类蝼蚁般的抵抗,就算是被规劝为小孩子闹别扭的抵赖,就算永远也摆脱不了那些梦魇,也决不妥协屈服。
    而现在,夏尔必须清醒着,不仅坚持自己的灵魂,还有驱动自己的肉体,以自己的步伐在这样的痛苦中跋涉。
    塞巴斯蒂安·米卡利斯大公城堡,正面向西对着地狱中心的皇城,东部原本是一望无际的焦土,最近绽放了数不尽的赤雪花,南北两边有低矮的山群,天空与地平线的交界处隐隐约约看得见其他恶魔贵族的庄园,而无底的地狱深渊则断断续续的包围除了城堡大门正对的近百码土地以外的整个西面,甚至一直延伸到南北两方一半以上。
    深蓝色的地狱火,不分昼夜的熊熊燃烧。带走四周所有的温暖和生命,只有最贫瘠和最顽强的植物,以地狱火中的黑暗力量为食,坚韧的生长。比如月前才刚刚播撒的赤雪花。
    夏尔站在城堡南面,深渊的末端。近三米宽的裂缝被数块漆黑的岩石连接,只剩下少许深不见底的空隙,但是火苗在每个缝隙中汹涌,大风吹过把火苗扬起,化成妖异的火焰不休的招摇。
    主管三胞胎中的一个走过去,确认岩石的坚硬,三个呼吸后又返回来,仍然一脸的面无表情,但是嘴角也因火焰烧灼的痛楚隐隐抽动。
    “就像你看见的,地狱火只对精神发起冲击,连衣服也不会点燃。石块也很坚硬,不会有坠落深渊的危险。而且现在是白天,攻击力度比晚上小,所以……”所以,夏尔只要从这里走过,然后再走回来就好了。
    才怪!
    ——史崔尼觉得羞耻的感情侵蚀着他精神,身为恶魔的他自然没有什么怜悯之心,可是眼前的试炼却有违他武者的公平。
    身为主管的三胞胎跟随的塞巴斯蒂安以过千年,追随在贵族大公身边的他们已经拥有恶魔子爵的力量。
    地狱里的身份阶级严格分明,身份的差异代表力量的悬殊。
    十三岁的夏尔单以力量而言甚至无法胜过地狱里的野兽,而身为拥有灵魂的人类,精神上的感受力却能与拥有伯爵地位的史崔尼相等,况且夏尔的灵魂是如此的清澈纯粹,敏感如剔透的水晶——没有力量守护自己,又如此易感……夏尔将承受的疼痛之剧烈已经不下于当年塞巴斯蒂安在和巴斯克维尔亲王打赌时所忍受的。
    而七百年前塞巴斯蒂安已经是一位恶魔大公,虽然在其上还有亲王和魔王,但也是地狱里排名前百的强者,其力量之强横让众多的敌人畏怯,直到他前往人间也依然不敢轻犯其领地。
    当日的塞巴斯蒂安即使无法忍受那些痛苦也不至于受伤。而夏尔的灵魂稍不注意就会因无法忍受灵魂焚烧的痛苦而崩溃消亡。
    史崔尼转过头,妹妹汉娜抓紧裙摆担忧的看着那个人类少年,即使单纯温和的汉娜也明白无法阻止这场试炼,甚至是大公陛下现在出现也一样。
    一旦签订契约就必须执行,即使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决不可反悔,恶魔擅长诡计,所以才要签订契约,而契约和恶魔的肉体、精神甚至生命相连,所以才必须遵守,于是恶魔就成了最讲信用的种族。
    现在,夏尔·凡多姆海威和三胞胎主管的契约已经确立,而史崔尼正是见证人。
    夏尔深深吸气,却感觉刀刃般的刺痛在身体里肆虐,寒冷的空气让喉管和肺部都被冰冷冻结。
    蓝色的地狱火略夺周围的温度,对于大病初愈的夏尔而已,已经太过寒冷了。
    举目四望,城堡中的仆人们围在远处窥视,不怀好意的眼神显露恶魔贪婪的本性。
    他们都在等待夏尔失败,这些永远在地狱徘徊的下级恶魔甚至没有前往人间的力量。对于卑微的仆役们而言,即使在最后夏尔的灵魂会被地狱火焚化成灰,其中残留的一点点意念也甜美得足以诱惑他们忘记对地狱火本能的畏惧,甚至暂时忘却他们的主人,塞巴斯蒂安在知晓此事后的愤怒与责罚。
    温暖的风从东北方吹来,和眼前的冰寒碰撞出狂乱的气旋,大风哭号着,猎猎的卷起夏尔阿拉伯长衫的衣摆。今天的衣服上没有扣子,领口和袖口都有精细的刺绣,复杂的几何线条组成华丽的图案,是和地狱火一样的深蓝色。
    眼前的火焰忽高忽低,和风一样永不停息,像海一样不可捉摸,星星点点的赤雪花是海中的泡沫。
    夏尔在书里读过,传说熊熊燃烧的地狱火正是地狱里一切生命的开端,就像人间的大海孕育最初的生机。
    直视这个火焰,夏尔默默的赞叹
    ——好美!
    他也见过真正的海。那时候,他坐轮船从英国前往法国,蓝色的波涛叫人惊叹,他却因为刘的话语和女王的行动而迷惘踌躇,忽视了波澜壮阔的神奇;后来塞巴斯蒂安丢下了自己,回程时只着急于对岸几乎被大火燃尽的城市,铅灰色的海浪引不起他的注意力……
    眼前的地狱火和他记忆中的大海相悖,如此的明亮耀眼,如此的充满力量,它孕育出恶魔,强大的生物,几乎像神一样无所不能。
    鲜明却寒冷、美丽却危险,就像是塞巴斯蒂安。
    那个恶魔也是一样。似乎温顺,实际上却随时等待着撕扯他的猎物;似乎对自己臣服,结局落幕,其实他才是藏身幕后、真正的主人。
    可是,他不会是赢家!
    执着胜负的夏尔不会对他认输,倔强也好逞强也罢,正因为对手是他,才如此执着于胜负……严厉、苛求、易怒、争吵不休,正因为是对自己而言重要的他,才绝不认输。
    少年抬头挺胸,柔顺的发丝在风中飘舞,露出俊秀无双的面庞,从精细的双颊到幽雅的下颚,高贵的血统一览无余。
    湖泽色的左眼是最纯净的水晶,如湖一般清澈率真的直视,如镜一般无情的反射他人的探寻;紫罗兰的右眼像最妖异的谜咒,那其间深藏多少爱恨情仇的狂涛,都被华丽的五芒星纹章锁成神秘。
    膝盖抬起、修长的小腿笔直向前走去,背脊伸得又直又挺,如同在自己的领土接见臣民的国王陛下一般威风凛凛。
    傲然如此,笔直的走进狂猛的火焰,不止是为了尽快脱离痛苦,不止是为了减少磨难的距离,更是为了最后的胜利。
    那痛苦的一切都不能让他止步,他的灵魂和凡多姆海威家族的戒指一样,都是碎后重生的,事到如今早又怎么可能畏惧于粉碎的威胁。
    那是怎么样的折磨,将少年好不容易养得微红的脸颊变成苍白,樱红的唇瓣留下殷红齿痕,紧抿的嘴角掩不住因极痛而咬破的唇边血块,光洁的额头上冷汗淋漓……
    少年走去又走回,只用几个呼吸,但是汗水已经浸透衣袖,粗喘得像是从大海的彼岸游回。
    他身处地狱,又去炼狱走了一遭。从地狱深渊燃起的深蓝烈火又如何?
    既不是绝望,亦不是背弃,只不过是疼痛而已!
    怎么可能击溃他高傲的心。
    右手按住心脏,夏尔默默呼唤他的恶魔。
    塞巴斯蒂安·米卡利斯,就算你成为我灵魂的主人,就算我的一切都被你掌控,只有我的自尊,任何人也不可轻辱,就算地狱的烈火焚烧我的灵魂,也无法让我低下骄傲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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