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正三年末,久病的皇后终于出得宫门,但一出门便是公主驸马死于她手。皇庭内外震惊,更震惊的皇帝严旨责备皇后不许住进历代皇后所居的正德宫,而是迁住在进皇帝现居的羡霞殿旁的宁霄殿中,这对皇后不似责备倒仿佛保护。有明眼的御史看出了皇帝的意思,也不敢带头参奏,毕竟宁贺公主夫妻都是自尽,说是皇后逼迫亦可,可皇帝都不追究谁还敢与皇后为难。
库妃领着巫马妃、戈妃与督妃到宁明殿中觐见皇后被拒,巫马妃等愤愤不平,皇后竟连这点脸面也不肯给她们四家,庄王之女果然傲慢势大。库妃沉默,当夜三妃到瑞沛面前哭诉不糟皇后待见,恐在后宫无法立足,瑞沛心烦召见库妃,命其代皇后掌后宫,库妃亦顺从听命。
“一个有错在身的皇后怎么能执掌后宫。”这是皇后宫的女官宝绵奉命带给瑞沛的话,瑞沛心中恼怒,虽她出得云辉宫来,但即便是他想见她一面都有那叫段青丝的新任女官在宫门前拦着,他知道这是庄王所用的人亦是巫族的尊使之一,硬闯是不可的。
你莫不是铁了心只占名分,丢我一个人么?瑞沛怅然,当初对她若即若离,到今日才知孤家寡人难为。
新春的宫宴,皇亲国戚内外命妇齐聚,皇帝瑞沛一人独自高坐,库妃等领着宫妃恭贺新春进献美酒,内外命妇都赞库妃礼仪得当风范高雅,领西侯也被众人恭维说不定库家得出一位皇贵妃,大家都道是皇后不受宠,库妃得圣意。一时间库家好不风光。连巫马几家都无话可说,只有夫人们暗地里替自家的妃子担心,偷偷递话让妃子们多学学库妃安分贤惠。
库妃面上含笑心中暗苦,皇帝对她们也是点点情分,一年中一两次宠幸也是做给几家看的,更何况宫中盛传皇宫中受了诅咒,累积到如今导致仁帝与瑞治、瑞泓都无后,且京中皇族宗室亦少子。太子不能出自库家也就罢了,想要自己也得一儿半女怕也是登天。
宫宴时间不长,只因瑞沛兴致不高,每年宫宴后总是歇在库妃处,算也是一惯例了。但今日,库妃却是想都不敢想,她只在库芝贤的房中看到过惜心的画像,在云辉宫前又远远偷看过她在高楼上的样子,心中顿时明白只怕就是再忌讳是巫族宫主,瑞沛也忘不了那位了。
但内侍大太监陈力过来召她时库妃还是大吃一惊楞在当场,身边的女官忙提醒她:娘娘,圣上还等着呢。她赶忙扶了扶头上的钗环,喝了酒的身子有些歪斜地一脚踩出她的座位,手中的酒杯都忘了放下,还是身边的侍女借着扶她将酒杯轻轻地掩入袖中。
“陛,陛下。”库妃都激动得有些口颤,虽说入宫第一年也曾如此在新春宫宴后去她宫中,但不知道为何今年此时她却对瑞沛还能到她宫中十分的期待。
瑞沛点点头,“其他的就交给巫马妃他们。”说罢便起身,库妃忙上去扶他,瑞沛似乎有些喝得多了,也不肯做御辇,库妃只好拖着大氅紧紧跟随。进入库妃住的宫殿,不得不说瑞沛待贤惠明理的库妃最为优厚,但也只是珍宝首饰绸缎什么的,殿中虽然华丽舒适却没有什么人气,在灯烛下显得死气沉沉。每个季节他只选一日到四妃的宫中,只库妃除去每年轮到她那次,宫宴后本该皇后陪同的时候也由她代劳。没到此时她便想也许自己在他心中也是有些不同的,可过后瑞沛还是那样从不召她,她便又自嘲起来,什么时候她这样的女子也儿女情长起来了。只是今日为什么自己心中砰砰直跳。
瑞沛由厅中直接走进了正屋,再往里走就是里屋了,库妃脸一红便请瑞沛坐在了东窗下,自己亲自奉了茶。瑞沛命她也坐了开口道:“见嗔,当年你同意库家来我身边是为了什么?”库妃唰的一下脸色转白:“我,我是为了思慕陛下。”瑞沛点头,“还有为了你的寡母幼弟,他们在库家活得不错,你幼弟得名师指点,如今书念得好,将来若真从科举出身,我会照拂他让你终身有靠。”
月亮升上殿宇的时候,瑞沛一步步从库妃殿而出,左右的内侍都大惊,圣上不在此处歇息倒要去哪里,走不多久陈力看瑞沛的意思是回羡霞殿,不由替库妃叹一声,库妃贤惠温柔懂看脸色,也不知为何今夜就不会讨圣上的喜欢,这半大的雪天冷得像冰窖都留不住陛下。正想着眼见羡霞殿就在眼前,瑞沛却微微转步而行,越走越偏,陈力正疑惑,却见他一个转身入了小门,竟是去宁明殿,顿时陈力脚软身怯,那宫的段女官曾当着他的面将陛下给那位送的东西拿了再把送东西的人也收了不放,过几日放出来都是血色全无,据说是那段女官练什么邪功,要用人血。再想到段女官拿眼在他身上上下梭视的眼神陈力就头皮发麻。
待到宁明殿,往日守着的人倒一个都没有,只有两排红色的宫灯挂在殿前,映得雪地一片暖红。瑞沛笑了笑就往里走,没走几步便回头:“你们便不必跟进去。”陈力松口气,若说这宫中最可怕的不是皇帝,而是这皇后身边奇奇怪怪的人,听闻巫族就是梦中杀人也是易如反掌。
殿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瑞沛行进去,却见那段女官守在正厅中,“我以为点了灯笼便是想见我了。”段青丝微微一笑:“可陛下却去见了别人才来,娘娘只怕心中生怨了。”瑞沛笑起来走过去对她轻声道:“多谢段姑娘,改日陈力送你用。”段青丝福身:“多谢陛下。”面上却毫无表情地将东面一道门帘撩起,瑞沛径直入内。
待入内,却见满眼的金银珠玉绫罗绸缎,夹杂着天南地北的吃食果馔,就这样奇奇怪怪地堆放在一起,铺满了华贵地毯的内室不像皇后的住所,却像个宝库一般,却没有在库妃那看到的整齐雅致。瑞沛不由皱眉,转过一棵高大的珊瑚树,侧旁竟用珍珠帘子隔出了一间屋子,一个高挑的女子披散着长发正用一只长颈的怪鸟点灯,她手掐着那鸟的脖子,按一下,那怪鸟口中就吐出一口火,将蜡烛点了顺便至少少掉一半,手松一些,怪鸟就啊的一声怪叫。
好半天瑞沛才开口问:“怎么用这个?”
惜心将那东西放了,哇的一声惨叫,那鸟连跑带跳奔出了屋子,扑哧几下就飞走了。“我本是巫族之女,自然古怪的地方多。陛下若是看不惯大可去库妃那里,要知她可比我会整屋子。”瑞沛一愣,继而暗笑:“你这里就很好,再说皇后怎好整日花心思收拾屋子,也是我送的东西多,你这处太小。”
“既知如此陛下怎还嫌弃惜心此处不雅致?”惜心语气不善。
瑞沛陪笑道:“怎是嫌弃你不雅致,是怕你嫌弃我送的东西不雅致。难道你恼我去库妃那?”瑞沛心情大好,“我只是觉得她殷勤一场,有些话还是讲清楚了,将来如何叫她自己选。”
“论亲疏她是你的表妹。”
“不及狼狈。”
“她贤惠温柔,能为你打理后宫。”
“你也可以打——打后宫。”瑞沛违心道。惜心扑哧一声笑了:“你道库妃一心为她母弟家族经营,难道就不怕我为巫族经营?”
“库妃对我无情,只是她乖觉,我怜悯她却也不能勉强我自己。至于巫族倒只是要尘世的庇护,与你并肩而战那时我便想,既然先祖们都曾纳有巫族的妃子,到寻常百姓家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将来十代百代之后怕也没有什么巫族不巫族的了。况且从前多少仇怨不过是都道巫族非我族类,若是统统一族了也就消停了,也不会有那口该死的井。”瑞沛脸上一片肃穆:“虽说当日我不许,也明知你非要做我的王妃是赌气,但我心里还是暗自高兴。要不是库妃,我也不知原来巫族的女子醋劲更大。”
他这一脸严肃说着调戏的话,惜心气得满脸通红着恨不得在他手上再划一下。瑞沛却乘机捉过了她的手:“皇后,除却庄王,除却那些兵事,瑞沛要依仗你的不过是一生相守。”
惜心低着头也不说话,瑞沛大胆上前些轻轻道:“过去那些就当作小孩子玩闹,这世上我再找不出一人能叫我安心去喜欢,金银权势都不放在你眼中,便是杀了我做女皇也未尝不可。如今你要的不过是俗世之人夫妻和睦,而我要的不过是高处不独亦不寒而已。”
惜心抬头,却在瑞沛眼中看到了诚挚,不由得心里百般滋味涌上来。论痴情,伊齐最甚,论婚配,邬永邬畅兄弟最温柔,论气度,瑞沛也比不上高云意,却偏偏一路走过来只有他有那个能力还活着站在自己面前。当年亲娘与庄王以出生性情而论却也是百般不搭,竟也走到了一起,可惜两人依旧看不破,不能将夫妻之义看待重些才导致种种。
惜心长叹一声:“只是从此你的朝廷要不安宁了,你可撑得住?尊父命,若入俗世则从此如一般人,再不能动用巫术种种。若是真不能,我也唯有讨你一个谥号而已。”
瑞沛突然紧紧抱住她:“不,我绝不会放你装死而去,这个皇帝不过是不能送给瑞泓那厮,若为君为臣子所挟,不做也罢。只是,这天下不只我一人的天下,他们若有更好的人选大可造反再举。”说罢很久他便笑:“休骗我,我也不信你会听什么父命,你从来就是不听话的,连自己的话都不听。”
惜心横眉,瑞沛大笑着:“你可是自己说的,只要皇后名分就好,到今日可是吃醋了?”惜心伸手便打,瑞沛连躲也不躲,转个身就将她拉入了帐子后。段青丝与宝绵守在外面相视一笑,把凑过来瞧热闹的明乐拖走了,陈力带着人直等到月亮升空已经开始落下才相信瑞沛已在宁明殿留宿,但那一群人都冻成了冰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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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事记
明乐又捧来了一大盘毛虫果,皇后的宫中历来服侍的人很少,惜心好不快意的一口咬下去,红色的汁液沾染了嘴唇和指尖,吃下一大半才道:“好滋味的,那人没口福。”说的是瑞沛每次见着惜心吃毛虫果便躲得远远的,说看着胃难受。
“宫主,妾皎、蕴白与珂子骊三人还需宫主选两人留下。”明乐与宝绵两人服侍不过来,便上报尊使历孤风将十伴随中得力者选来听候差遣。
“她们?”惜心突然陷入了沉思,手中的果子也丢下,宝绵忙奉上帕子,良久她才开口:“从前妾皎可是个爱惹事的,就爱招惹他人。”
明乐嘻嘻地笑:“可不是,连我家凡彤都曾被她拦过,阖宫上下再没有比她胆大的了。”
惜心一脸怅然:“是啊,当年邬畅也被她——”明乐收了笑,邬畅复兴了邬家堡后便回了遗天宫,自今闭关不出,很久没有消息了。
“命蕴白与珂子骊入宫随侍,再命妾皎服侍邬畅起居。”惜心仿佛下了决心,以妾皎那跳脱的性子会给邬畅带来些快乐吧。
“节楼楼和拜琳前日在姻溪与地女们打了一架狠的,”段青丝笑嘻嘻地进来,“据说是地女看上了拜琳的亲母弟,拜家不许,地女就将人给抢了去,半路上被历孤风那煞风景的拦下了。听说节楼楼把地女们的头发都给绞光了,编成条鞭子挂在宫门上,地女们报复,把明贺大总管的头发胡子连同眉毛都剃了个干净,如今大总管都不敢见人。”
惜心也笑:“我知道了,历大尊使正要来此禀报此事。”
段青丝大惊:“什么?他要来此?这点小事!”
惜心点点头:“身为大尊使,统管巫族秩序,巫族内斗互伤乃是大忌,失职失察,即便是大尊使也要受些苦楚惩罚。”
“大尊使只有宫主可以行罚,刀战也不敢逾越,再说刀战的小娘子刚娶了回来,日日闹着刀战洗六次澡,皮都洗脱了好几层,说他身上一股血腥味,不洗不许碰,刀战日日找遮掩的香露都没空闲。”惜心一脸静谧的微笑:“等大尊使来了,你便替我到城外迎接。”
“我?我,我——”段青丝往自己额头上咔哒一拍,那粉裂开来,红色的额印竖在那里,比她用不死术那时更红了些,“最近这印闹得我头疼,头疼得很,还是叫颛鹤去接大尊使的好。”
明乐在一旁偷笑,那边宝绵急急忙忙赶过来:“宫主,不好了,陛下气得发疯,正往这里来。”
惜心点点头示意:“知道了,都下去吧。”段青丝连忙几个脚步就不见了踪影。
砰的一声,殿门是被揣开的,噔噔几步,瑞沛就到了面前,一脸铁青嘴唇哆嗦,却在惜心面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陛下这是怎么了?”惜心扶额道,只他两人时从无虚礼:“可是复魂之水用得不爽利?”瑞沛终于将睿妃的尸骨从荒山里迁到了皇陵中,又从那口咒之井中找到了睿妃的几样首饰,装裹好了正要下葬,瑞沛又突发奇想与睿妃的魂魄说说话。惜心给了他复魂之水,睿妃下葬前夜,停棺椁的殿外有宫人听见了女子凄厉的哭声和咒骂,隐隐约约是句你竟然娶他的女儿,第二日瑞沛黑着脸从殿中走出给睿妃发丧,连着十几日瑞沛都没到皇后的宁明殿,反倒是到巫马妃与督妃那里坐了坐,惹得戈妃吃了味装病不出,只有库妃淡淡的操持宫务。
憋到今日瑞沛不知找了什么借口才来了宁明殿,惜心明白得很,被睿妃的魂魄哭骂后,他怎能不恼怒些许。
瑞沛深深呼吸一口气平复了会:“还好,母妃已然安稳升天。”
“那陛下可有不满?为何恼怒来此?”惜心笑问:“上回可是为了老鄂龟咬了督妃前来觐见的弟媳。”
“你,你种那什么东西?”瑞沛突然气得脸红:“藤不藤花不花的,还不快弄出宫去。”
“我以为该出宫的是我这个被嫌弃的皇后呢。”惜心冷笑:“圣上不待见,我只有种那东西消磨日子。”
瑞沛脸皮发涨:“它,它——偷看我沐浴!还,胆敢钻进水里!”
瑞沛说的是那株雌王花,巫族认为只有宫主的院子能种养王花,其余王花只生于野外。只是王花在宫中找不到合适的扎根地,雌花又生性喜好男子,满宫上下也只有瑞沛身有阳气,王花一入宫中便滚卷着泥土追踪着瑞沛的下落,本来尚且有惜心管教,每日里召唤到宁明殿取花露,近来十几日却都不管它。宫中众人对巫族之物想来避讳不及,不见有人赶它,王花胆子越肥,瑞沛沐浴它都悄悄钻了进去,藤蔓根须绕着瑞沛脚丫子东挠西搅,好不快活。到最后瑞沛还不得不将它全须全尾的从浴池里请出去。巫族的东西,怕是砍下去还会坏事,谁也不敢动手。
惜心招招手,依旧跟着瑞沛来了宁明殿的王花一团滚了进去,“陛下莫怪,王花需要阳气才可长大取花露。”说罢又抬头看了看天边,“显珈还在寺庙中陪着显倾,这花露是给显倾的,你与历孤风各取所需,库家被你们压到如今已经不再独大称雄,但显珈却将一半的人魄献给了巫族,他要救显倾,而我需要他的人魄活下去。”
瑞沛一惊:“什么?什么活下去?”
“巫族的血液代代稀释,已经不再似从前强悍难死,你道是庄王为何命我尊从俗世严守妻则,只因为伐神鞭打掉了我许多精魂,余生多施巫术等同耗命。是显珈以人魄进献,换我巫族救显倾,说起来还不是你的罪过。”惜心叹了一声:“只是显珈从此便也如此了。”
瑞沛沉默,“我知道库家也许曾有他们的打算,作为帝王你没有选择,库家嫡系子弟已经不和,或许当初库家有意改朝换代,但看在显珈曾一心为你份上,显珈与显倾该就此揭过。库家下代本已没有几个出色者,显倾之事,库家内已经反目,显珈的父亲是库家领兵最强者,少了他,领西侯就是有打算也不成了,何况选妃一事连三房也多了心。”惜心取了杯百花蜜水放在瑞沛面前:“戈家与督家家主自从封侯,也便只愿博个子孙富贵,只有巫马家意图长远,等将来皇室弱势只怕不会安分。我已经为巫马家种下了祈愿的种子,只要他们心中有非分的祈愿,总有一日,他们会被欲望的海埋葬。”
“说了这么多,不过是要我放过显珈罢了,你对他可真上心。当年在库家,不是他日日与你传递物品,哼,我能容他也罢,只是从此他与显倾都离这里远些。”
“十年,”惜心道:“我只有十年的时间,陛下,显珈的人魄只能换我在世间停留十年,很久之前,巫族的生存之本已然崩塌,建立遗天山庄的祈已经预料到今日巫族势必将抛弃原本敬畏神灵与世隔绝的传统,前几代都在走与留之间苦苦挣扎,既向往俗世生活,又不舍巫族之术,进退间连我生母都失了心神。到现在巫族终于可以安享俗世之乐了,这都是陛下封我巫族为圣族所赐。”
惜心对着瑞沛行了个大礼,而瑞沛震惊得无话,“十年?”
“过了十年也许我也许就不存在了,巫族在尘俗生存不易,我的巫灵将全部献出供奉巫族神祗。陛下,十年的缘分,我们就不要为别的闹腾了,这王花交给显珈养去,上代的事情交给尘埃带走,从此我将伴随陛下左右,无论生死富贵,直到碾肉成泥。”
静静的,瑞沛良久没有说话,整个宁明殿一片寂静。
“一定只有十年的时间么?”惜心想起段青丝曾这样问她,她望着天边的红霞回答:“十年后,巫族的命运将从那与世隔绝的旧宫和偏僻的山庄交到尘世手中,祸福不定,我也仅能支撑到那时,以后如何便不是我能决定的了。”段青丝与瑞沛一样选择了沉默。
不知道多久,回过头来,瑞沛已经走了,有风吹进来,落叶落在院中。
深夜,惜心感觉到了巫族旧宫的异动,巫族的外迁和离去导致了旧宫的崩溃开始了,巫灵和巫族的祈祷已经不能再维持那暖暖的风和各种飞禽异兽毒藤奇果,巫族终究是神灵不再需要的仆从,又或者是神灵释放的奴隶。只是被神明和追求巫术的执着奴役惯了的巫族族人们,若是自由了对他们就真的好么?
宝绵和明乐看了看高处的惜心,无奈地对望一眼,随即心中便响起惜心的声音:“你们都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
明乐想了想道:“若有事,宫主找段尊使还容易些,你我都帮不上忙。”说罢便扯着宝绵下去,一路上眼泪都快出来了,一想到那个十年,巫族人都成为民众而惜心的肉体将崩溃,明乐的心中剧痛,遗天宫的人将四散隐匿江湖,也许一生都不再遇见,而她心中的主人此刻正在那高楼上,连心都开始了碎裂。
那个狗皇帝若是真敢负了宫主,我定然叫凡彤杀了他,再用剪子绞成千万片,明乐狠狠擦了眼泪暗下决心。
黑是巫族的最爱的颜色,也许不容于世的巫族人深受着黑夜和月亮的喜爱,受到他们的保护,所以心怀感激的巫族人将黑奉为最尊贵的颜色,此刻惜心已经换上了黑色的宫主正装,暗纹在黑色的裙裾上隐隐可见,古朴而充满肃穆。迎着风,惜心张开了双臂,风吹得那长长的袖子飞起来。她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化做了无数的眼睛飞旋在夜空中,这些眼睛所看到的一切都映在她脑海里,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虫与鸟儿都在睡眠,树枝轻摇,皇宫上的天空全是星星,月亮却被乌云遮蔽。
眼睛们化做丝线向四面八方射出去,飞向那透出巫灵的地方,惜心可以看见那些巫族的血脉在各自的床上安眠,她可以想象他们在白日里也与常人一般辛勤劳作,他们也许还记得自己身上的巫族血脉,小心地将自己的容颜藏在尘灰后,或许有些早已经选择了遗忘,代代与常人通婚下再没有巫灵强大的后嗣,也不必担心再入遗天宫,就这样一代代生活繁衍下去。
也不知道是巫族抛弃了神明,还是神明抛弃了巫族,或者巫族与神明相互都选择了释放。被高高供奉在巫族祭殿中的神明终于可以游历四方,不再拘泥那幽深的祭坛,虔诚而谦卑的巫族终于直起了恭敬的腰身,解放了对一切神明的敬畏,不再为提升巫灵而修习。
但是,真的能就此放下么,那些高深又神奇的巫术,那是凝结了巫族鲜血和眼泪的宝物,远古时代曾是人们追奉的神明之手,世人生活不再困顿后再不需要。也许,巫术默默的传承下去,千秋百代后将会成为别的东西,再一次被世人供奉。那么,我还有十年的时间,将巫族的巫术传承下去,然后一切都交给时间。
今夜的星星做证,我发誓要让巫族血脉平安的将巫术传承到千秋百代,而我宁愿化作风和无数的尘埃注视着他们,永远祈愿他们平安,正如先祖用鲜血和苦痛祈愿今日的我们能强大无敌一般。
惜心的双手合十,长长的发垂直在身后乱舞。
一只手伸过来压住了她的发,轻轻地将那乱发收拢起来握在手中,那一丝热气就从发丝慢慢传到了惜心的头上,渐渐温暖了她的双眼,睁开眼,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皇后,我从不知道身为巫族之首需要承受如此结果,但我知道身为帝王亦非容易。开国的高祖征战四方之时,不顾其妻病重坚持带她随行,只说征战如命悬一线,不知死何时何地,若他先死妻可知他死地,埋他骨,若妻先去,他亦可送她归去,从此心安。天各一方各自牵挂无奈不若身死面前,至少埋骨人是心上人。”瑞沛轻轻地拥抱着那长发:“显珈可以献出人魄,我也可以,十年后我的命也是你的命,惜心,一起,永远在一起。皇室微弱至此,身为皇帝也有身不由己处,我也不知道可以活到哪时,只是狼狈合该同死,从今日起,我们再不分离,或者依旧不是我亡便是你休,但结果再差也不外是高祖背负着亡妻的骨灰征战,立国后将她祭殿在庙堂的最高处,百年后他们依旧在一起。”
那双手慢慢连同那纤腰也抱了过去,风在此刻突然停了,身在的高楼屋顶和对面的殿宇屋顶上满是星星点点,密密麻麻的,却没有一点声音,那是西长天死后归依在惜心身边的磷蛇,按照巫族典籍上所记,即便是凶猛的磷蛇亦有爱好,常静伏暗处偷听情话。惜心心中暗恼,难道这些也算做情话么?
转过身她看着瑞沛,那双桃花一样的眼经历了许多亦有不同,她靠在他身上,良久只说了一句:“我太累了,帮我解了这腰带,狼与狈应该没有束缚。”
瑞沛轻轻笑一声,手轻扯,绳带松开,那是他从前解不开的那个结,黑色的外袍随风坠落,只剩下洁白的衣裙被深色拥着,双双看着月亮,就如传说中灰色的狼背着白色的狈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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