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天宫情记

107 番外十


    “见嗔,库家就靠你了。”
    犹记得当日领西侯都客气有礼地在自己寡母面前对她言道。
    她父亲只是库家旁支庶子的庶子,毫无地位,更兼早亡,留下她与弱母幼弟,领着库家的微薄供养活命。她未及十岁便支撑起家计,只因为绣得一手好活。
    春日,她在花园中照着那些娇花媚兰描绘下花样子,只听见管花的大娘口称仿佛见着了花仙子,只是没投胎进正房那几家,否则就是那几位小姐都要让道了。她平静地道声多谢,正房的那些小姐们她只远远看见过,自己连面好的铜镜都没有,每日清水洗面,银簪挽发,赶日赶月的做活,匆匆针线往来中年华易逝,她早忘了看看自己长什么模样。
    只是,那日她收拾回头却见着了一池碧水清澈,突然就走了过去,照映在池水中云鬓轻摇的样子连她自己都惊讶。裙裾虽然是半旧,但胜在身姿窈窕风流,没有半点脂粉却面色如玉,鹅蛋脸见端庄贤淑,只是那两丸墨黑在水中晃着却见着一丝风情妖娆,真有几分思郎之相。她突然身上一凌,如何能轻浮至此,受人句赞就忘了本分,女子胜在贤德,怎能攀比容颜逞那坊间手段。
    肃穆了脸直了身,她连满园的鲜花都不看一眼,匆匆回屋去,一路告诫自己要忘记,只记得要靠这双手,旁的休想。
    在她父母的那个小院子里,房屋颓败,树垂枯枝,唯有庭院干净整齐,她坐在西窗下绣花,却听见小丫鬟正在与母亲捶腿兼闲话家常,说的是长房显璜比武场上还输了小两岁的显珈,领西侯面上挂不住。不知什么时候她就窥破了库家的打算,此时她冷笑,这代的领西侯夫妻野心不小,本事却上代都赶不上。她只知长房长孙将来必定是族长,而显珈显然是为领军培养的,连自己亲族尚且存有小心,将来如何争天下,库家只怕要输给从来小心翼翼的督家,甚至不如只想做一方霸主的巫马家。还有那侯夫人巫马氏,那般志高气昂只一味争强,妯娌间暗流涌动,听闻曾因小丫鬟私下议论显敏姐妹不若显倾与显缘美貌而将小丫鬟卖予外族人,活活被折磨而死,每逢巫马家有求其必为娘家尽力,太夫人也隐约不喜。
    她轻轻扎下一针,冷笑着一抽,若是她必定全力教养两个女儿内敛谦和,即便是藏拙也无妨,不管另两房如何出众,只将女儿装扮平常貌似忠厚温吞即可,只要能顺利嫁给那位主,背后的手段才好使!若是她,必定教儿子勤看经典,打仗的事交给二房去,终究大权还是自己这房的,笼络别人做个马前卒出生入死又如何?若她是三房的夫人,必定想法另求出路,将女儿嫁给戈家尚且不错,既没有长房的权势又没有二房的实力,那就做富贵闲人,为库家联姻做了贡献也不失是条稳妥的路子。
    一针快意地扎在那片叶子上,若她是领西侯,决不会出头领着四家与那位联姻,只因为库家是他的母家,若真联姻后位必定属意库家,可若领头强压,仿佛是必须的话,那么——她冷笑着一抽线,叶子的一角被填满。幼年她也曾参与众多孩子的游戏,尽管只站在很远处,但她分明看得清楚,显璜对那皇子道不能怎样,皇子当面点头称是,转过背却与显珈背着众人行动,只看幼时便知这皇子行动从不喜顺他人,行事乖张却又不伤大节。
    再有——她一针扎得都偏了——皇子乖张爱捉弄人,却是个怜惜弱小者。显敏那时得与他接近,独占鳌头,显睿跟随其姐甚是自得,任何人都不放在眼中。她那时慌张着退走路旁,怕挡了道,显睿性子急就碰了她的脚,一个不稳差点摔了,丫鬟扶住后,显睿立时便对她发火:“哪家的,这么不长眼。”丫鬟看了她一眼,立时伏在显睿耳边轻语两句,显睿冷眼往她身上打量了几个来回,她赶忙将脚下的旧鞋藏了藏,尽管那裙裾也是半旧不新的,哼了声:“穷酸小气的也来此,怕不脏了皇子的眼。”她忙低头,不是因为怕显睿,而是当家主母可以叫他们母女活得更艰辛。
    下一刻,那皇子竟走到了她面前,“库家的女儿一向美艳,养眼得很,这位妹妹也不错的。”她连头都没抬,只看见皇子金线绣成的外袍下角和极尽奢华的鞋子。可就这样他说自己不错,然后便又转头对显睿道:“库家的女孩儿各个都如你姐妹一般漂亮。”一句话说得显睿红了脸,很快跟上他的脚步没有再看见嗔一眼。
    她心怀感激,可在很多年后身处宫中,蓦然回想才惊觉那时的皇子瑞沛不是怜惜弱小为她解围,是压根不耐库家的女儿们,他看不起她们都想做他王妃的争斗心而已。他以为她也是那般,他不为谁解围,他每句话都是在嘲讽她们,只不过是她自己误会了很多年,一步错步步错,瞬间眼泪决堤。
    不久后她还是盛装着往宁明殿去,皇后,即便是全天下都诟病她也不怕,执意御驾亲征,皇帝明着反对,背地里却将反对的臣子全记下,过了几日这些臣子便病的病,丁忧的回乡,不病也不丁忧的或被子孙事所累,或因旧事牵连告了罪。宗室的楠王还因出生了一子硬被皇帝赐以黄金百两和5日庆生宴,白白错过了廷议之事,却又难对人言,人前人后不得不谢恩不已。
    皇后在前强势,皇帝在后造势,一唱一和配合极好,今日库妃见嗔奉命领着后宫们送皇后亲征。谁都知道这一走,不仅仅是收拾压过边境劫掠的外族,东南一片的亲王和豪强之家只怕都要被扫平,也难怪与他们有些许联系的官员和宗室都着急,这位皇后被称为厉后确实不虚言。
    天阴冷冷的,皇妃的朝服冰凉地贴着身体,见嗔也不由得心中不快。是什么时候她的命运有了转机?是了,是那时候所有的人都以为显敏会是王妃,将来再做皇后的时候,她的幼弟在生病,借遍了旁的院子,那些亲眷也只是施舍般打发她一些银子,她万般无奈都想到了将自小服侍的丫鬟卖了去换钱,这时候显敏死去了,死得无比凄惨。领西侯与巫马夫人悲痛不已,嫡长女的死去还可能造成另外三家争夺后位的可能。
    无论前途如何,无奈伤心的库家还是将显敏装裹落葬。见嗔望了望天空,那天也是这般阴冷,母亲还守在弟弟的床前默默流泪,她一咬牙,将头上的发髻扯下一缕,乱了一丝不苟的踏云髻,穿了身素白的裙子,手中拿了一篮子白绢做的兰花便前往停棺处祭殿,连丫鬟想随她去她都狠狠地拒绝了。因为,她不想让自己这院的任何一个人看到那时的自己。
    显敏的葬礼不是大办,却也祭品齐全,巫马夫人在床上躺了两日后狠狠责罚了哭丧不力的妇人,亲自坐在堂中监督香火,烟熏缭绕中神色恍惚,突然从烟雾中走来一名白衣女子,身形仿佛是显敏,脸蛋看不清,她刚想喊一声我的儿,那女子却惨泣一声扑到了灵柩前,那哭声是真切的悲戚,仿佛从身上割下了一块肉的痛苦。那些被拘在灵堂哭灵的妇人们都惊得停止了干嚎。
    她痛哭着诉说,脑海里编织着谎言,一位出生高贵的侯门千金,偶遇困顿无依的族妹,心地良善怜贫的千金取了银两相赠,以后暗暗地帮助。如此贤德却如此惨死,她哭着愿替死报恩。听者无不惊讶,显敏那样的性子,竟然也曾对人有些恩德。
    只有巫马夫人暗自点头,唏嘘着“我的敏儿也是个贤惠人,这事都未跟我提过,可怜啊,这样的女儿——这样的”巫马夫人再忍不住,即便早哭干了眼泪,此时还是悲痛起来。
    见嗔领着众妃子入了宁明殿,正殿中间挂了丝帘,帘子后宝座上根本没有人,这位皇后就是如此,每回她们就隔着帘子对着那空空的宝座行礼问安。
    她跪下了,督妃她们也不情愿地跪下,一地的锦绣金银,环佩黑云——就如当日跪行到巫马夫人面前,奉上了一个香囊,“这是姐姐爱惜赐予的香囊,见嗔感念族姐爱惜,愿将此香囊献予夫人留作念想。”巫马夫人接过那香囊泣不成声。没有人会怀疑,那本是她在花园中描花样子时,显敏一个人烦躁着遣走了丫鬟,行动间落下的香囊,她不会寻找,也没有人知道,见嗔也不清楚当时怎么就去捡了来,根本不曾想过还回去。
    从此她得以参加西北豪族小姐们的圈子里,虽然依旧默默无闻衣着不佳,但是足够她知道很多的消息。她知道了季惜心,庄王之女是如何的被养进了库芝贤的院子,皇子是如何与她纠缠不清,庄王是如何的态度。她不停地在心里计算着如果是她该如何做,如果她是显睿,如果她是库芝贤,很多的如果。她满足于自己的多智,但从来不敢逾越一步,尽管感叹时运不济,但也心中认定自己便是嫁个富足之家便可。
    可命运终究顺了她的意,连显睿和显倾,甚至显缘都给她让开了道路,她又见到了瑞沛,眼带桃花的王爷,突然间她觉得他一定会爱自己,她想了又想,夜里的梦中仿佛看到了自己身披一身霞光,落身于屋顶,而那屋子里桃花般的人正夜里秉烛读书,抬头就看见了她。她醒了,羞得受不了,却从此暗自下了决心。
    所有的银两都被她从箱底拿出,贿赂着府里的人,连后路也不留给自己。流言四起,因为库家的适龄小姐都死去疯去,督家的小姐将为王妃,备位后位,库家落败。消息传到禁足的巫马夫人院,她气得砸了茶碗,若是巫马家得王妃位也就罢了,偏偏是督家,巫马夫人动用了自己最后的人脉,足不出户地影响了领西侯。
    领西侯心底也叹服她的隐忍能干和多智,何况自己的妻女还对她有恩,再好不过的人选,突然觉得这个旁系的侄女远比库家一等的小姐更胜任。那一声:见嗔,库家就靠你了,却是饱含着激动,有库见嗔,何愁瑞沛不心向库家。
    自她服侍左右,瑞沛都对她另眼相看,对库家也和顺了许多。可是,为什么她流泪,想要更多?每年两次的宠幸仿佛是梦幻,还记得她在新春宫宴后奉召服侍,短暂的温暖后瑞沛欲起身,她却紧紧抱住他的身体,任凭眼泪打湿他的胸膛。良久他只是轻轻拍了拍她赤-裸的脊背,“见嗔,不要奢求太多,你与库家都会享尽人间繁华。”
    库家,库家,在他心里她原来是与库家一道的,可她怎能对他说,见嗔从来是作为一个纯粹的女子来到他身边的,从来都是,从来与库家无关啊!
    “祝皇后娘娘旗开得胜!”她的心还在回味,可口却祝贺着。众人附和,她又仿佛置身在羡霞殿外,偷偷地看着惜心与瑞沛两人品评着庄王从前送进宫中的珍物,那美人绝代令谁人也无法不自惭。她在评论挑拣,而他在附和,就如这些人附和着自己一样,合宫上下的奉承都不如他对那美人说的那句:“夫人说的是。”
    “皇后御旨:库妃贤德,婉顺不骄,封为贵妃,命统领后宫。。。”她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她想从那个人心中得到的地位,却被皇后轻飘飘的一旨决定,“。。。赐封号婉。”
    库家上下都送来礼品祝贺婉贵妃晋升,连皇帝也赐了家宴。宴后回宫,她前往羡霞殿谢恩,只见到瑞沛已然在殿中等她,摆着酒宴等她。她惊讶,皇帝却携她手坐下,“见嗔,这杯酒敬你。”她受宠若惊,却不敢不喝,尽管她面甜心苦地在家宴上喝了许多,连脚步都飘了起来。
    “谢陛下!”她笑笑,一饮而尽。在皇后出京后便召见,见嗔不由得讶异。
    “见嗔,朕将去与皇后会合,然后剿灭——外族。”见嗔的手一抖,酒洒了几滴,难道连几天都不肯分离么?“陛下,要见嗔如何做?”她强颜欢笑,早已经没有了奢求。
    “来人。”瑞沛唤,朦胧中见嗔看到了一个身形相貌与瑞沛一模一样的男子,头戴金冠,腰配玉环。“见过陛下,贵妃。”见嗔顿时一个激灵,是皇后身边的那位厉史官,行走在宁明殿,深得皇后信任,顿时她明白了,皇帝是瞒了皇后要追过去,只是以她的了解,此次若是连皇帝都去,东南那片估计就再没有活路了,见嗔分明记得库家也有几个女儿联姻到了那边。这次,她的酒醒了,兹事体大,若她配合便是贵妃,若是不配合,那么——
    “见嗔,库家那边不会有事,但宫内和朝政却要你与厉史官多担待了。朕信你!”信她却不爱她,见嗔默默点头。
    五个月后,捷报传来,‘皇帝’正与库妃、督妃赏花,一派宠幸之势,仿佛从前冷落只是碍于皇后之厉。只有库妃知道督妃妒忌她独得淑房之宠是如何的讽刺,接过‘皇帝’手中的一朵牡丹,顺手就插在发间,直到牡丹凋敝在发上,她行过宫殿画舫,残落的花瓣落了一路,就这样走了一年又一年。
    皇帝夫妻征战四方,终于皇室复兴。见嗔在内宫与厉‘皇帝’朝政清明。
    光正八年,皇帝夫妻终于回宫,婉贵妃带领宫妃迎接了皇后又转到后宫觐见皇帝。皇帝年纪已有,无一儿半女,宗室与四妃的家族联络密切,领西侯已经递话,他看好闲散宗室家初生的小公子,希望见嗔能将其收养名下。皇室受诅咒将绝后之说传遍京城,库家不明真相,只以为帝后分别数年情分淡薄,婉贵妃盛宠之下可以图之。
    没有后路,库家将她刚到十六岁的幼弟推到了前方,与督家子弟争夺官职,与戈家争聘一名宗室之女。巫马夫人暗示着若是另外两家成了将来太子的拥立之臣,最先倒霉的便是他们姐弟,巫马家早早落败在帝后手中,兵权败落,只不过富贵有余,库家仗着见嗔为贵妃蠢蠢欲动。可是她却不能袖手,不能,她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浑身撕裂般的痛苦,压抑着的哭泣变成了低低的嘶嚎,女官忙过来将窗子掩蔽。
    她下了决心,为了库家,也为了自己后路晚景。
    她跪在宁明殿的台阶下,任凭众人如何劝说也不肯起身,下雨了起风了都不能叫她离开那里。那名恣意的段女官冷冷一笑,所有人都被她赶开,然后坐在栏杆上看着她,什么也不说。她的眼都模糊了,跪了一整日,不由自主的就张嘴接了点雨水。
    “看样子还是不想死么,何必做这要死要活的样。”段女官讽刺道。可惜,她是库见嗔,是上天许了她愿望,那么再一次吧,既便是以命来换。她闭上了眼,远远地听见了自己宫人的哭泣声,如果八年的辛苦不足以换来一个结果,那么在此死去又有什么遗憾。
    “你想要什么?”一个声音从她脑中想起,炸雷一般惊得她醒来,看那段女官抚着额头仿佛什么也没听到。瞬间她明白这就是巫术,而这就是她偷听到的那一位的声音!
    我要什么,娘娘清楚。见嗔笑了,她早该明白自己想什么那位都知道。“那件事并非容易。”
    见嗔可为陛下与娘娘解忧——她在心中默默地念,什么也不必说,宁明殿中的人都会知道。良久才有一声叹息在脑中回响:“准了,但愿你不后悔。”
    她笑了,冲着那雨帘喊了声:“见嗔无怨无悔。”噗通一声拜伏在地,那段女官跳起来扔给她一件油布做的斗篷。
    光正九年,段女官被皇后一声令投进了诅咒之井,封闭井口三日,由厉史官监刑。时隔半年,婉贵妃身怀有孕,帝后喜极赐家宴,宴中领西侯祝酒,婉贵妃欣然赐下御酒,领西侯及其独子显璜毒发身亡,婉贵妃得皇后身边一女官相救的保无恙。帝怒追查,督家与戈家被牵连,家主被押,参与者流放千里,只剩幼小男丁一门女眷。
    风雨停歇的时候,见嗔站在殿中眺望远方,腰间微隆泪流满面。居十月,皇子降生,帝后大喜,封见嗔为皇贵妃,迁居上熙宫,皇子养于皇后名下得封太子,平日亦得皇贵妃教养。世人皆惧巫族血入龙脉,至此皆大欢喜,天下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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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后,皇太贵妃扶着新帝到深山中武帝与神宁后的皇陵中,皇陵早已经掩蔽在重重密林中,就是当年下葬的用的工匠和礼官也遍寻不到,就如他们在世时不需要她打扰一般,如今他们也不愿意被被人打扰。武帝在神宁后过世即留下了旨意,死后与皇后合葬,皇陵一旦封闭将不再打开,因母家牵连的妃嫔将择他处再葬,而当年的婉贵妃现在的皇太贵妃百年后所居之处竟是武帝生母,睿顺皇太后的皇陵旁。即便是香火供奉和每年的祭奠也只能在山崖的腰身处遥望那密林,奉上香烛果馔。
    “母妃在此歇息会儿。”孝顺的新帝扶她坐下。
    见嗔顺了顺耳边的发丝,整整那价值连城的明珠耳坠,一抬头看见面如新月般清朗的年轻皇帝顿时失了神,“真像。。。”她像一个暮年的老太太喜欢沉浸在往事中喃喃自语。
    皇帝问:“母妃说什么?是说朕像父皇么?”想了想,见嗔回答:“都像——都像啊。”皇帝脸上有一丝不安瞬间闪过,他低声道:“听宫人道朕并不十分像父皇与母妃,倒是像未曾谋面的皇祖母。。。母妃,回去后我便册封您为皇太后了。”
    见嗔笑了,是呢,不管你们走得那样快那样远,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站在这个宫廷的最高处,我会活得很长,我会笑着看到你们没有看到的一切。
    “皇太贵妃回銮。”
    黑暗中,见嗔仿佛看见幼年时库家的花园,那个窈窕的少女正偷偷地捡起来一个香囊,轻轻拭去那上面的泥土。她笑了,捡起来吧,那就是你命运的转折点,一个动作换万人之上,值得,值得啊。
    还有在送往皇子身边前教养她的芝贤姑姑,见嗔不是你,不是一味死守着情分的女子,做不倒你那般,原谅我没有去见你最后一面,但是你连神宁皇后都拒绝见呢,只见了庄王的远方内侄,因为他有几分像庄王么?我想你应该躺在床上,死死都不肯放手庄王的一根手骨,为什么不害怕那发黄的骨头,为什么喜爱听见一节节指骨在风中撞击的声响?难道那便是你爱情的绝响?我还记得,你的床前永远摆着一具骨架,偶尔你会从上面拿下来一件用那戴着三只镶宝戒指的手抚摸着,那么温柔,满足。
    可我不是你,我不会也不愿意等到那时,只在白骨间捡寻点滴。原谅我,库家在我手中走到了如今,可是我不会让库家灭亡,我的幼弟已为太尉,妻为郡主,库家永远在,我将遥遥祭拜你,直到手爪无力。
    陛下啊,我有了皇子,我很高兴,所以我忘了你,也许你在天上可以看见我俯瞰这锦绣江山。
    皇后——多谢!
    你们看啊,前面有光呢,那里就是金光闪耀的龙椅,你们出征的时候,我就抱着皇儿坐在上面,我抚过那一条条的盘龙翔凤,那时候我握有天下所有的荣光。看那金灿灿的太后凤冠,那是比皇后更沉重的珍宝,它们都在我面前,在我面前——!
    轿帘掀开,皇帝的手伸进来,良久无人应,见嗔仿佛一个青春的女子般轻轻依偎着迎枕,面上是亦喜亦嗔的的表情,永远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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