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刹都成过去

6 第六章


这座转变为繁华都市没几年的城里的人们迅速适应了灯红酒绿,晚饭后的闲暇,夜生活刚刚开始,城市花园咖啡厅正是满座时。
    霍成比约定时间早到很多,占据优势地选择了一个靠窗情侣座,侍应生见穿着出众男士独自等待女伴,体贴地询问需不需要点上蜡烛,霍成摇头道谢,透过整片落地玻璃,看见一袭米白风衣的何浅远远走来。
    一点一点拉近距离,隔着玻璃,何浅也看见霍成,微微点头,霓虹闪烁没有增添她脸上的活色生香,苍白紧绷没有一丝笑意。
    记得上次久别重逢,她还是笑容牵强的样子,这次干脆连笑容也没有了,与电话里冰冷的声音相得益彰,预感到这次见面并不一定愉快,霍成突然有点儿遗憾,如果可以,他还想和她好好聊一聊,不管聊什么,这么多年,不会没有想说的话,或者相视而坐,什么也不说,那么和说过也没有区别。
    “可以换一个座位吗?”何浅迟疑一下,没有坐。
    “非得觉得我们见面是见不得人的吗?”霍成微笑地伸手,做一个邀请手势。
    好吧,但凡和这个人在一起,招摇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事。何浅坐下要一杯咖啡,直接进入正题:“霍老板,还请收回成命。”
    霍成默然,笑意渐渐从脸上褪去。
    转过头看一会儿窗外华灯初上,何浅缓缓道:“我知道,你是好意,心领。公司有公司的决定,既然要走,我认倒霉,拿好最后的补偿风平浪静的走人,不想再惹麻烦。对不起,一来就说这些,还没问你这几年过得如何,感受如何,想来也很精彩,澳洲据说留学生的天堂。”
    “既然知道没有恶意,为什么拒绝?别告诉我拒绝我已经成为你的习惯。”霍成注视她,淡淡地:“澳洲风景秀丽,民风淳朴音乐美妙,天堂算不上,人在故土安稳喜乐才算天堂。”
    “出去的人想回来,殊不知我们这帮穷窝里挣扎的人费劲心力也出不去。”
    “只是单纯的有忙就帮,能力范围以内的事,也是小事。”霍成微微皱眉,原来帮了倒忙,人家早有去意,自己实在多此一举。
    何浅下意识地没有违心承认:“现在全公司认定我被你包养。”
    不知为何,霍成收紧的不是滋味的心霍然开朗,虽然这开朗来得好不诡异,只好用戏谑掩饰:“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还不是被流言蜚语逼的,说来也怪,流言这东西,从来就只追着女人跑,不把人逼向绝路不罢休,对男人始终宽宏大量既往不咎,自己这里欲哭无泪,人家这儿谈笑风生,没事儿人似的。
    当年在学校,何尝不是这样?她恨不得住进下水管道,他依旧招摇过市,皮厚如墙。
    只是当年他并没有学得这一手假装无辜的功夫,从进来到现在,咖啡喝掉半杯,他都一直对她的来者不善装纯洁扮无辜——我没有啊,没有侮辱轻视你啊,我没有把工作当成对你的施舍啊,没有报复没有给你添堵啊。什么?你不感激?哦天哪我真是太受伤,你怎么可以不识好人心?
    从前的他只会举起利爪,做大灰狼状,欲啖之。可他从来只爱披狼皮,告诉眼前的女孩他是坏人,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大大满足莫名其妙的阴暗心理,然后在她孤单无助的时候拥其入怀,用尽一切手段道歉安抚。
    那人一去不回,从澳洲回来的,一个陌生人。
    “浅浅,管不了的是人言,管得了的是自己,这份工作需要与否,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换成任何一个相熟的同学,举手之劳,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何浅一个冷笑,却没力气继续,看来至少有一点他没变,永远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自顾做出所谓为别人着想的事。
    霍成见她不语,以为被自己说动,调匀一直没有动过的爱尔兰咖啡,接着道:“不用说你也明白,哪里都是争,不如往高处争,压你的人少了,才算安身立命。打拼几年,是时候为今后考虑,不会打算一辈子做个小文员吧?”
    “我就是没有事业心,与你何干——”这算什么,撒娇吗?明明是对从前那个霍成和现在的老公说话的语气,好端端怎么在这种场合冒出来?看来时间也不是万能,侵蚀至今,仍有漏网之鱼,冷不丁跳起来溅得人一脸尴尬。应该说什么来着:“感谢领导一番教导,受益匪浅,铭记终身。”语气谦恭神情温顺,受宠若惊到热泪盈眶。
    “浅浅,别固执,吃亏的是自己。”来之前估错形势,认为这个活在记忆中的女人一定一成不变,还是那样容易搞定,诚然她顾及自尊也不会轻易答应,可是他对能够彻底说服她很有信心,自己那么真心替她着想,动用私人关系为她铺路,冷静下来想想,谁会拒绝这样的诱惑?实实在在的好处。事实证明物是人非是有科学依据的,三年不至于让这座城变得面目全非,却足以令这个女人穿上厚重结实的甲,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刀枪自然难以攻入了。
    轻敌必败,老祖宗早在几千年前就已曰过,可惜他的后人愚蠢到三年前吃了亏,三年后,仍然不长记性,记吃不记打。
    “霍总还是叫我小何吧。”
    小何同志,好久不见,你的智商真的退化了,霍成心里嘀咕,这种软钉,一时却不知怎样继续下去,这时手机响了,霍成说声对不起,起身出去,过一会儿回来,眉头没有松开的意思。
    “有事就先走吧,我一个人坐会儿。”咖啡犹有余热,何浅啜一口,仿佛他已经离开。
    “上帝说,下班以后骚扰员工的老板是魔鬼。”霍成笑着关机,没等按下去,又响。这次他直接接听,连说几个是、马上到,满脸逆来顺受的无奈。叫来侍应生结账:“魔鬼邪恶力量太强,只好屈服了。”
    “再见。”
    “小何。”霍成并不急着起身,顿了顿道:“这个周末,咱们还在这里见一面好吗?”
    真是执着,或者说固执。这个陌生人……凭什么这么执着?前女友,按理说不是该退避三舍敬而远之吗?帮个忙已经仁至义尽,人家不领情,也就算了,竟然锲而不舍地求人家领,所为何来?
    想起有东西没有给他,现在给又太匆忙,何浅客气地:“那么到时候联系。”
    他点头,问她去哪儿,知道他要送自己,何浅说不用,家近,随便走走就到了,霍成终于不再勉强:“注意安全。”
    “你也是。”
    客气疏远。
    最初的最初,哪次道别不是他拥着她不愿松开,宁愿迟到,也要享受片刻的温柔?那时候,以为今后无外乎更加浓重的温情,哪里想到不出几年连再见都说得这样轻松。
    也不知哪位高人淡定地说过,人,是会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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