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二公

18 第十八章


好困哇。。。。凫字两种解法,出于程省的测字秘牒。。。
    袁首辅称病未出,萧言一扫阴霾,连发数条政令,虽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但总算是堂堂正正掌握实权,因此淡漠的眼角眉梢略略生动了些。
    平心而论,袁首辅实乃大才盘盘之人,自他当任首辅以来,连年对番邦用兵,国库虽不见得富余,但也绝对不空虚,且经他励精图治多年,四海升平,因此,他若不在,百官便无大事可议,所以说来说去,还是论及礼议一事。
    但是,今时非同往日——有人越级奏本。
    一月前正值京察,边关小吏皆入京述职,其间有位长洲县县令投书上奏,附和李子修之言,逐条逐理,明辨清晰。萧言龙颜大悦,不仅着人当庭朗读,还命内阁评议。
    次辅大人冷道:“妖言惑众,当斩!”
    萧言正襟危坐,环顾四周,见百官皆有附和之意,但并不动怒,只是轻笑道:“此人妖言惑众,当斩,那么赏识他的朕,要安个什么罪名呢?”
    一时间,朝野震荡,静默不语。
    次辅大人当即长跪于地,但胆色颇足,也不改口,用沉默表达了不满。
    我静静站在下首,参不透其中意味,李子修昨夜说今日朝上将有大风波,但语焉不详,到底是怎么个闹法,我也不甚清楚,若萧言一意孤行,最终还是不了了之罢了。
    “朕觉得此人说得倒是极在理……”萧言说着话,瞥了身旁公公一眼,公公乖觉,立即奉上香茗,他轻啜一口,闭了眼慢慢品着,万分沉醉,只等堂下之人给个说法,然众人避忌,无人应答。谁都知道他是有备而来,不然一个区区小官的折子,如何能递到龙案之上?贸然开口,只怕是落了陷阱,万劫不复。
    “既然众爱卿无旁议,那就交由内阁会同礼部共同办理,不日发文,昭告天下即是……”萧言气定神闲地道,嘴角蕴着一丝不动声色的笑意。
    看来,他稳操胜券。
    次辅大人面色一变,下颏轻抖。内阁之中他虽然号称次辅,也不过是依上位者眼色办事,平日里有袁首辅与皇上争锋相对,如今袁首辅称病未出,皇上又盛气凌人来势汹汹,哪容得他后退?他若装聋作哑,今日朝议一毕,事成定局,他便是千古罪人!
    实在挨不过,次辅大人挺身而出,引经据典,滔滔不绝,铺垫了半个时辰,只得一句:臣万死不得依皇上之言。
    萧言平板淡漠地道:“那朕一定要这么做呢?”一双眼,很黑很亮,落在苍白的尖盘儿脸上,更显得沉,死气寂寂。
    “啪……”自上丢下诏书来,黄缎龙纹裱好了的。次辅大人轻颤着拿起来,扫了两眼便涨红了一张脸,巡顾数次,终于咬唇道:“臣……遵不得!若陛下执意如此,臣只有自行请辞!”
    话音刚落,就听龙椅上那位淡然道:“好!准了!”说罢,不给次辅大人回神的时间,就见公公拿出一副诏书来,朗声而读,“……授齐国玉建极殿大学士……”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次辅衣冠方卸便有人卷袍上身,就算想反悔,亦来不及,原来……萧言意在此处!
    从一开始,他就未想过内阁会因威逼而低头,所以他瞄准的,并非是晋福王的封号,而是次辅这个位置!这般咄咄逼人只为了次辅那一句“自行请辞!”。
    拿捏的着实有分寸!我心中赞叹。
    要在袁首辅通晓全盘的形势下将齐国玉送入内阁并非易事,廷推、枚卜皆不得用,只能使特旨一法。首辅之位是万万动不得,满朝俱是袁首辅党羽,若稍稍有罢黜之意定是群起攻之,行此举无疑自落泥淖,而次辅以下无非是装聋作哑的活死人,且不论能否行职权之事,光论品级,便不衬齐国玉昔日之风光,但若真要次辅退位,则先要避开袁首辅当朝之时,他在殿上,又岂有次辅发言论政的机会?不说话,如何迫的对方请辞?最妙的是,满朝文武以袁首辅为首,次辅之位被夺,袁首辅不在,不知他意,何人敢动?
    这一招,打得袁首辅措手不及,论成败,只一个字:快!
    袁首辅万万不会想到,他一日不在便波澜大起,次辅不会想到日日请辞装模作样,今日却真个免了,众官更不会想到,接手的竟然是齐国玉!若是换个人,还可搏一搏,但偏巧是齐国玉!他门生广遍不说,昔日为官,挥斥方遒,谈笑之间,迫对手于死路,惊险宦海对他而言不过是清流漫踝,上至君下至臣,施施然弄于掌心,这份心计,这份胆色,无人可匹敌。
    “众卿若无异议,今日就散朝吧!”萧言雅言隽语,“朕总算看到君臣一心的美景,望众爱卿好生扶持齐大人,共为社稷造福!”说罢,长身而起,意气飞扬,睥睨众生。
    最后,他望了我一眼,乌灼灼的,隐蔽的,挑衅的,不可察觉的匆匆一瞥。
    看来真是春风得意。
    我太明白了:他现在虽羽翼未丰,但君位是越坐越稳了,大权在握,如何不是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总有朝一日,非将李子修落入手中来,如今不取,只因我尚有用处……不过这用处嘛,未必算的上大……瞧瞧,就算安国府密谈败露,照样有本事反败为胜。
    他玩弄百官于股掌之上,不知道多写意……我心中一凛,这是要是授自齐国玉,倒也还罢了,若是他自个筹谋的,那这萧言委实太过可怕。
    袁首辅勘破密议,夜宴诸官,称病未出……他洞察先机,缓缓蚕食,诱敌自辞,痛下杀手,心满意足……不过才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若真属实,他比袁首辅要可怕数倍!这分明是引狼入室!
    我缓缓叩首,望他半尺龙袍隐于屏风,伤手竟不自觉地微微颤了一下,首次发觉前路艰险至此!
    不能,绝对不能令他掠权□□,否则断无我顾承阳立身之锥!而这制衡之人……我闭目沉思,偏巧是一个我无可奈何之人……
    ……
    法华寺前,浩渺平湖,无穷碧荷,九孔十桥,花柳争妍,乃市井之人喜游之地,其间大小摊贩聚于此处,吆喝声卖唱声勾连天地,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我将车帘拉了条缝,问:“找到了么?”
    蛋蛋匆匆应一声:“就在前方。”说话之间,停车束马,蛋蛋撅了屁股跪在车前,傻呆呆地抬头道:“少爷,今日出来的急,没带脚垫,您就踩我吧!”
    “滚!”我没好气踢他一脚,蛋蛋立即装模作样,连滚带爬落出数米之遥,我没心情同他计较,举步上前。
    “这位官人——真是大不利啊!”
    被唬得那个惶惶然,急声道:“怎么说?”
    仙风道骨的齐国玉稳坐摊后,身前支一小桌,垂白布,横书四字:测字算命,桌上仅有铜钱,笔墨纸砚,我略略有些好奇,连签筒龟壳都不置备的算命先生,如何能招徕生意?
    “哎……”他先叹:“枭神头,白虎脚,勾陈身,螣蛇尾,四凶齐犯……”
    客遂色变,续问:“可有解?”
    齐国玉捋须笑道,“无解法。”
    那人立即解了荷包,抖落至桌上,滚出数锭雪白纹银,焦急道:“先生!救我一救,先生要多少,我给便是,只求有个解法……”
    齐国玉闭目养神,唬得那人立即不敢做声,许久,居然发出微鼾声,那人顿时恼了,一掌拍在桌上,齐国玉猛然睁眼,声色俱厉:“你不去吩咐身后之事,还有时间在此闹事么?”
    那人后退数步,如丧考妣,失魂而走。
    我轻笑,只见齐国玉目不斜视,亦笑道:“顾大人……你可是为取老夫的玉佩而来?”
    “不——”我整袍入座,正色道:“在下只是来测字。”
    “哦?请题。”他挑眉抬眼,来了精神。
    我交手握拳,“字还是用这个字。”微微抬了下下巴,指着先前那人书于纸上的“凫”字。
    “不知顾大人想问什么?”
    “守旧抑或从新?”
    他深深看我一眼,不由大笑出声,“翎鹦鹉之象,褪毛鸾凤。守旧不宜,自然是从新的好。”
    一伸手,蛋蛋立即平托茶盏递上,我便吹浮叶边道:“怕只怕,从新也不得好活——”说着话,我将字倒置,推于齐国玉眼前。
    “哈……”他摇摇头,“此言差矣,尘世中情最大,顾大人已有将在手,还奈何不了区区之士不成?”
    “相不为助,要士无用。”
    他淡淡一笑,道:“若有相可用呢?”
    我闻言猛抬首,极认真地道:“齐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委拒,“顾大人,老夫言尽于此,说太多恐泄漏天机,顾大人心中担忧之事,老夫已清明了,天长地久虽不敢言,但五年之内,我总还做得保……”
    “为什么?”
    他又闭起眼睛装神弄鬼,沉吟片刻,仰天长叹,“怪只怪,老夫尚在红尘,心系百姓……”
    一时间,我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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