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记

第70章


将来若是落在别人手里,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便是众矢之的,天下哪里有你容身的地方。若是落在别有用心的人手里,只怕也会引来一场滔天祸事。你那哥哥我瞧着很不是东西,逼宫弑亲,帝王无情,想必头一个就是要杀你的人……”
  他说话间,忽然听见裴青一阵剧烈咳嗽,忙要去扶他,却被他狠狠推开,见裴青抬头,眼中血红,胸中懊丧不已,怎么又惹他发怒伤心了。
  裴青怒极反笑,哑声道:“就是我哥哥要杀我,到北燕去你便保得了我吗?”
  十三给他问得亦是十分激动,挺起胸膛道:“有我十三在,定然保你无恙。”
  裴青冷笑道:“只怕到时萧殊萧王爷一声令下,你也要靠边站。”
  十三无语,红着脸要辩白什么,脸上颜色变了几次,终于将到口的那些话咽了下去,眼中神色却极为坚定,柔声道:“我们到雪山上去隐居,我师父在那里有一座山庄,风景极好,萧王爷定会庇护我们的。”
  裴青听闻浑身一震,端视十三,只见他紧抿着嘴唇,脸上线条紧绷,眼中又是惴惴又是期待的神色,便扭过头去不忍看他。十三大急,连忙拉住他手,道:“小七,你可要想好了。这世上的人但凡和皇位沾上一星半点关系,哪一个能有什么好下场。你看不到那慕容氏,”他顿了顿,声音便低落了下去:“个个自诩皇族贵胄,自以为是,骄纵跋扈,还不是都叫萧王爷砍了头去……”
  裴青知他素来是个直肠子,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会儿先前肚子里的那股火气渐渐淡了,又回味刚才十三情急之下说过的话,嘴角边擎了一丝微笑,抬头看他:“你道我恋栈权势高位?我现下不过还有些事情没有弄清,不能一走了之罢了。”
  十三得了他这一句心下大安,拉着他手咧嘴笑了。他二人少时便是这样一边吵一边好,翻脸比翻书快,两人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却听见静室中有人鼓掌笑道:“果真是竹马情深。”
  两人一惊过后,对视一眼,心道终于来了,携手从书架后走出来,见一人正在堂前焚香叩拜,却不知是从哪里出来的。
  苏别鹤转身打量了两人一眼,眼角含笑,道:“阁中遍寻不着侯爷,原来侯爷逛到这里来了。萧兄弟去而复返,我这御剑山庄还有什么值得萧四将军记挂的东西吗?”又道:“两位这般情深意重,当日聚义堂上为何一副互不相识的模样?”
  十三大是尴尬,正要开口,裴青捏一捏他的手心,道:“我却好奇,苏盟主为何在这里供着前朝皇帝公主的牌位,那无字的牌位又是为谁而立?”
  苏别鹤脸色微变,看了看裴青,见他脸上的大义凛然,又觉得好笑,暗道果然是白家的好孩子,懂得捡别人的心尖儿戳。道:“长夜漫漫,既然侯爷精神大好,我倒有些事情和侯爷商议,烦请借一步说话?”
  他话音未落,十三挺身而出,道:“便在这里说好了。”
  苏别鹤转眼看他,客气道:“萧兄弟有何见教?”
  裴青以眼神止之,对苏别鹤道:“盟主请。”
  十三再要开口,只见苏别鹤袍角在桌上一拂,后面墙上便缓缓开了一扇小门,二人相继离开,室中只余他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十三,你终于开口了
第六十四章
  裴青紧随苏别鹤入了另一处所在,也是一间石室,布置典雅,座椅俱全,似是会客议事的场所。裴、苏二人分别落座,室内一时沉寂。
  苏别鹤眼神恍惚,仿佛不知从何起头,沉吟良久,方对裴青道:“公主去后,天下人都在寻找谢玉和小太子,却不知谢玉将你藏在平蜀大元帅裴邵家中,世人万万料不到你们竟在仇人身边待了这许多年。我也曾派人夜探晋王府,谢玉机警,深居简出,加之你小时候和现在长得很不一样……”
  裴青知他是要说自己在十岁以前都是做女孩儿打扮,一声清笑,道:“这些陈年旧事盟主不提也罢。裴青只是想知道,盟主召集天下英雄开试剑大会,大费周章,引我入彀,到底意欲何为?”
  苏别鹤微微一笑,亦不正面回应,反而问道:“太子可知那凤鸣剑、龙吟琴是何来历?”
  裴青在那书架边看了半夜,心下了然,这时道:“当年白、孟、萧三人义结金兰,凤鸣剑、龙吟琴是北燕萧瑀、西蜀孟子莺所赠的信物。世人所传绝世武功、倾国宝藏却是子虚乌有。”
  苏别鹤似是料到他这般说,哈哈大笑,笑罢方道:“既然如此,那萧殊为何又三番四次来抢夺?”他见裴青不语,继道:“那凤鸣剑原是有一双,双剑合璧便可号令北燕八十万萧家军,所以剑即兵符。当年萧瑀赠剑与白雁声,曾允诺有生之年绝不南侵,后世子弟如若挥军南下必先设法取回白家这柄凤鸣剑。一把剑可挡八十万铁骑,保中原万世无忧,这难道不算是传世宝藏、绝世武功?”
  裴青一哂:“若是萧氏下定决心要放马中原,又何必在乎这一把剑?”
  苏别鹤摇头道:“不然。萧殊出身寒微,当年弑兄继任萧家家长,血洗燕京,至今名不正言不顺,军中难免有异心,他若要号令三军,必须得取得这剑才可服众。”
  裴青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至于那龙吟琴,传说是后蜀镇国之器,太祖建国之时命蜀中雷氏家族所造,历代帝王炼心调琴、治理天下,才开创了蜀国三百年蔓延不断的历史。当年谢玉岳阳楼上援琴奏曲,声传八百里洞庭,振古无及,兵器谱上列第一,反而超过凤鸣剑。其实帝王之琴,又岂容世人品评置喙?”
  苏别鹤言毕抬眼去看裴青,却听他冷笑道:“礼重情更重,但不知白雁声当年回报何物?”
  苏别鹤一愣,思索半晌,道:“这倒未曾听说。”
  裴青嘴角微微上扬,眼中似闪过几分阴郁痛楚之色,把玩手指,漫不经心地随口吟了几句:“雁带秋声归别浦,莺分□过巴山。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此生不了因。哼,原来是这个意思。想来他除了个念想,也没什么能给他们的……”他望了苏别鹤一眼,淡淡道:“那贼人盗去的剑是假的,真剑尚在御剑山庄。”
  他口气十分笃定,苏别鹤不想半天换来他这几句,心下一惊,只觉此人虽然言谈举止温润有礼,却是心意莫测,怕是远在九天之外。笑道:“太子且听我将话说完。”
  “你说。”
  苏别鹤便正色道:“永嘉丧乱,皇室南迁,初时过江诸人尤怀匡扶国难,克复神州之志。至武帝时社稷稍安,三足鼎立,名士望族尽皆醉生梦死,偏安一隅,坐待江山永逝。如今南北对峙,裴煦弑亲夺位,离心离德,江南世家田连阡陌,重裀叠褥,贫者地无立锥,裋褐不完。而萧殊狼子野心,厉兵秣马,睥睨中原,幸天下之有变。当今之世,不但君择臣,臣亦择君,受命之主,不独创业难,守成亦不易。”
  裴青便冷笑道:“临川王王演就是你选的主子吗?”
  苏别鹤摇头道:“襄助王演只为取回凤鸣剑,此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倒是蜀中孟氏义军,太子以为如何?”
  裴青眼皮一跳,目光如炬,苏别鹤脸上却殊无异色。两人对视良久,方听裴青哼一声:“乱臣贼子。”
  苏别鹤便抚掌大笑,道:“正是如此,乱臣贼子。”见裴青脸上发白,方止笑道:“吴静修竟敢谋害皇子,以下犯上,孟晚楼李代桃僵,以庶犯嫡,都是死不足惜。太子身系三国皇室贵戚血脉,当今世上,身份贵不可言。白、孟、萧三家门生故旧遍天下,当年三位大人的心愿,天下一统、四海归心、胡越一家都指望在太子身上。”
  裴青心道果然如此,只要我不死,这些人一个个都不会省心。意味深长道:“那依盟主看,该当如何?”
  苏别鹤一时不敢直视,微微错开目光,道:“王演,孟晚楼前车之鉴,若说筹组义军,举旗谋反,尚缺实力,假以时日,当政擅权,偷天换日,却并不是没有可能。”
  他说得极是大胆直白,裴青也连连颔首,道:“说的不错。”
  苏别鹤见他面上并无反感,心下一喜,正要作答,忽听裴青追问道:“若真有这么一天,盟主想要什么?”
  “苏某奉老盟主之命助太子复位,与公,太子重振乾纲便是苏某最大的心愿。与私,”他顿了顿,说:“舍弟应陵于武道之上颇有悟性,心胸坦荡,嫉恶如仇,可以为太子俯首效命,斩妖除魔。”
  裴青心想我与你那弟弟见面就不对盘,他若愿意为我所用倒是奇事。思量一番,因问道:“那日宴席之上令弟逼退萧氏,使的几招剑式可是盟主亲传?”
  苏别鹤道:“苏某与应陵的武功都是先师马青云所传,倒让太子见笑了。”
  裴青微微一笑:“乌生如欲飞,破影抱空峦,客心洗流水,余响入霜钟,这几招马青云也能教吗?”
  苏别鹤大惊失色,眼皮颤动,不知如何回答。
  裴青继而道:“这几招分别出自琴曲《乌夜啼》、《秋月照茅亭》、《风入松》,我弹奏之时令弟依旋律变化而自然使出,招式不错,内力却差了几分。听说这门剑法称为玄心剑,是白细柳的弟弟,废太子白琼玉所创。”裴青见苏别鹤面无血色,接着道:“因这剑法要两人合练,一人练剑一人练琴,琴剑相契,心心相印,又称为七弦心剑,正是令当年白细柳、谢玉技压洞庭群雄,名震大江南北的绝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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