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淡的光线轻轻落在眼皮上,暖暖的刺痛。又是一个晴光无限好的春日早晨。
郁放睁开眼睛,习惯性摸摸右边,空落落的,靳朗早就去上班了,只余下冰冷的床铺,他的体温,早已散尽,但空气里,还残留着他的味道。
窗帘已经被仔细地拉好,房间里,极静极静,只有枕畔,时钟秒针,滴答滴答一格一格走过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室外,已是天光大亮,伸个懒腰,从左边滚到右边,郁放只觉得,此刻的自己是快活到没法形容。
这一觉睡得非常踏实,一夜无梦到天明,直到睡着了,还把男人紧紧地揽在怀里,恍若珍宝,怎么都不能放开的珍宝。
两个人都累极了,倦极了,整个晚上他们像野兽一样辗转纠缠在一起,互相撕咬,啃噬,一路从浴室跌跌撞撞缠绵到床上。
汗水一层一层地从每一个毛孔里渗出,复又随着激烈的动作迅速地蒸发干涸,直到最后,全身上下都是咸咸的,黏黏的,如同在海水里浸过。
卧室的窗子忘记关上,沁凉的夜风拂面,却一点都不觉得冷,激烈的热望令血液浓度达到最高,在脉管里汩汩沸腾,几乎喷薄欲出。
靳朗隆起的脊背上散落着几处细小的瘢痕,那是在做体力活的时候留下的,瘦削的身板,居然还覆着些许线条优美的肌肉,他的汗毛非常稀疏,逆着灯光看过去,每一根却纤毫毕现,变成金色,郁放用手指轻轻地点击男人的胸膛,清晰地感觉到皮肤下的脉动。
他们一遍又一遍地抚摸彼此,用手掌,用嘴唇,仿佛两个贪玩的孩子,饶有兴味地探索彼此身体的隐秘,不觉羞耻并以此为乐。
接吻的时候,靳朗总是习惯性地闭上眼睛,卷翘的睫毛如蝶翼颤动不不止,他是如此羞涩,似乎从来都没有被好好地吻过。
有些事,你可能会在幽暗或者细微中记得一辈子。
双人枕的气味。斑驳的天花板墙角挂着的蜘蛛网。陈旧的家具。凌乱散落的杂物。老旧的笔记本电脑。喝剩下的可乐空罐。床单上淡淡的汗渍。烟灰缸里没有燃尽的烟蒂。窗外呼呼的风声。洗手间里的剃须刀残留着胡渣还未彻底洗去。
鞋架上放着两双四十三码的大拖鞋。一百八十天前,来到自己身边的男人。
孤单的两个人,终于找到了,遗失以久的家的感觉,那种不可言喻的欢喜与苍凉,温馨得恍若美梦。
靳朗去上夜班的夜晚,郁放总是睡不着,跑到阳台上去抽烟,郊外的夜很静,迷蒙的幽蓝天空像一个温柔的漩涡。尼古丁让烦躁的情绪慢慢安定下来。
等待一个人的感觉,已经好多年没有了。
在被子下胡乱摸索,手机还剩下半格电池,四十通未接来电,除了两通赵小猫,其他皆来自一个陌生号码,不知疲倦地从八点到凌晨一遍又一遍地拨打。
郁放知道,那一定是阮绢。
她的出现,是他怎么都想不到的意外,宛如一颗深海鱼雷,于刹那,炸得人粉身碎骨。
时间真是足够强大,在浑浑噩噩的日子里,光阴正一点点蚕食着人们对过往的眷念,郁放几乎快要忘记,生命里,原来还出现过这样一个女人,那个差一点点就要成为自己母亲的女人。
第一次见到阮绢的时候还是十四岁,最为叛逆的青涩少年,父亲为自己办了盛大的生日聚会,有很多不认识的人,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衣着光鲜的男人和女人,打扮得成大人模样端着少爷小姐架子倨傲的同龄人。
那天晚上,记忆已经不那么清晰,印象里,似乎还放了焰火。自己一个人站在屋顶,看五颜六色的光线四散开来,迸向夜空,递而急剧从半空坠落。像是没有生命的依附体,短暂的绚烂过后,迅速被剥离,然后被解体,寂灭。
阮绢站在那一片缤纷光线织就的锦缎下,黑发如瀑,风很大,她的裙子也是黑色的,在风里招展如翅。父亲简单地跟他介绍,
“这是你阮姨。”
阮绢略微向少年颔首,她嘴角的微笑隐约而浅淡。
那一年,她三十岁,女人的美丽到达顶峰的时刻。
后来,忘记发生了什么,也许是因为她的原因,郁放赌气和父亲争吵,毅然决然地跑掉,连生日蛋糕都没有吃,没有吹蜡烛,更没有许愿。
兜里只有十块钱,躲进外面的噪杂的小网吧,上了一夜的网,生了一夜的气。
十四岁那天,郁放第一次开始觉得所谓的爱情并不可靠。
原来,父亲不会爱母亲一辈子。
一个男人,也可以有几个妻子。
再次见面阮绢依然穿着黑色,大半的脸都被墨镜挡住,眉目沧桑,却遮不住时间在皮肤上留下的印记,她颓败了许多,鼻翼下出现了深深的法令纹,像是一朵干败的花,被迅速摘下抽干水分,她的确是老了。
不会像当年那样骄纵地居高临下地对他说,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没关系,这个家里,总会有我的位置。”
值得讽刺的是,当时,谁都想不到,那个家,最后,被毁掉了。
家里,没有他们任何一个的位置。
那个时候,每个人都太傻,太骄傲。
一个肆意挥霍青春,竭尽所能地叛逆。
另一个呢,却是自以为是地聪明过了头。
物质由量到质的过程,总是会带着几分期待的焦灼在身上,难耐过程最终会演变为结果,固执的等待会被戏谑成一场空。
最终,
阮绢也没能拿得偿所愿地拿到父亲的一纸婚书,成为郁放的后母。
最终,
原本钟鸣鼎食的丰饶之家被无数的封条禁锢,而父亲,最后的结局,居然是被发现自戕自在冰冷的浴缸里。
一如小说里写的,人生真的像是一出戏。
总是在得与失中计较,总是在梦与幻中寻找,跌宕起伏,不论如何精彩迭出,到最后也不外大幕一拉,灯光寂灭,观众散场。
郁放也好,阮绢也罢,父亲也好。
都是殊途同归吧。
赵英宁上门的时候,郁放正在洗衣服,蹲在洗衣机前,老是走神,洗衣粉搁得过多了,只好一遍又一遍反复漂洗。
写了三分之二的文章,想了好久都不能结局。靳朗不在身边,做什么都是空落落的。
音箱里循环播放着五月天的《后青春的诗》。阳光暖暖地洒满了整个房间。
大门虚掩着,赵英宁就这样大刺啦啦地穿门入户,抱着一大堆的零食水果,笑嘻嘻地望着蹲在浴室前发呆神游的男人,狠狠地一掌拍上他的肩膀,
吓得郁放一个机灵滑坐到地上,拖鞋也甩飞了一只。
“你又是哪根筋不对了?来客人了都不知道。”
赵英宁见郁放这样子,又好气又好笑,郁放狠狠地瞪他一眼,扶住男孩的肩膀一跳一跳地找鞋子。
“你怎么成天都不上课啊?”
“拜托拜托,我是来探望朋友的。好不?”
“不好,你打扰我了!”
“切,不识好歹!”
“你没见我正在做事呢。”
破旧的半自动洗衣机抖啊抖,终于停止运行。脱水甩干的时候,噪音大得惊人,似乎整座房子都在跟着颤动。
“要不要帮忙啊?”
“废话!”
明明知道,对方并没有挑逗的意思,斜飞的眼角带着半真半假的嗔怪,明媚的性感。但是突然加速的心跳骗不了人,赵英宁暗暗在心底叹息,似乎无论在任何时候,这家伙,都让他如此心折。
尽管,赵英宁非常清楚,他是永远不会属于自己的。
不知道,徐倏影以前是不是也有过这样的感觉。
爱而不得的,深深的,怅惘的感觉。
“发什么呆呢,还不快过来搭把手!”
郁放表情郁闷地把洗净的床单拿出来放进盆子里,整个动作迟缓又笨拙,没办法,扭到了脚踝,一动就疼得直吸气,只好单脚跳来跳去,这样子看起来既滑稽又可怜。
“每次你来都没什么好事。”
有人帮忙,又仗着伤员的身份,郁放干脆做起了甩手掌柜指挥男孩忙上忙下,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今天怎么想起来看我啊?”
“天气好呗,我好久没有出来了。憋在学校里,人都要生霉。”
“有这么夸张么?”
“嗯,再懒散下去就难得毕业了,学分不够,我多选了几门选修,每周时间排得不知道多满,难得空闲啊。”
“学生以学为主啊。”
“您能不能不要cosplay辅导员啊,一点都不像!要比懒散,我哪里拼得过您啊?喏,给你带了烤鸭,还有卤菜,家里有啤酒么?”
“啊,有的!正好靳朗上中班,等他回来一起吃。”
“说起来,真好久没见着朗哥了。”
赵英宁把蓝白格子的床单挂上大衣架。看它在阳光下迎风招展。天蓝得透亮,云朵疾速涌动着。阳台上搭着男人的棉袜,牛仔裤,淡蓝色衬衫,雪白T恤,不知道哪些是靳朗的,哪些又是郁放的。它们在被风吹到一块,分不出彼此。
“你还没死心呢。一口一个朗哥的。”
把床单仔细地掸平整,郁放仰头望天,这么好的太阳,晒得人几乎都要融掉。日头升高,宛如一只柔软厚实的手掌抚摸在脸上。
“不行啊?”
“我也比你大,叫声小放哥来听听。”
“郁叔叔您老好!”
“滚!”
郁放故作愠怒地捶上男孩的肩膀,年轻的面容,如花的笑靥,好一个精致的美少年。
“呵呵,郁叔生气了。”
“再乱叫我掐死你这小样儿!”
人的眼睛是说不了谎的,郁放很清楚赵英宁对自己的好奇,他在身边的时候,总好过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男孩的话很多,喋喋不休,絮絮叨叨,毫无禁忌。
见不到面也会打电话来,说起学校的一些事情,圈子里,谁和谁又混到一块去了,抱怨晚上被Shine的叫,床声吵得睡不着,学校门口的糖炒栗子真好吃,教授的脸被老婆抓出了三条杠,等等等等,想到什么说什么。
他和靳朗是不同的,靳朗是一块生满青苔的石头,沉静、自然、不动声色地传达着淡淡的温度,有情却无痕。
万花筒一样的少年,摇一摇便生出各种不同的绮丽或绚烂。
直到遇到这两个人,方才意识到,一个人的生活真的是太久了。现实是冰冷的,伸手不见五指,过一天算一天地得过且过,浑浑噩噩地走下去。这样的世界里,如果能有一小丝阳光,那就是幸福了吧。
音乐还在继续,温柔的男声轻轻唱着,
就算会有一天,没人与我合唱
至少在我的心中,还有个尚未崩坏的地方
郁放靠着阳台抽着烟,这天的天气,令有一丝醺然的惬意。
他突然想起一句宋词来,
“醉里吴音相媚好”
徐倏影趴在车窗后,正午的阳光暖得恰到好处,把脸贴近玻璃,被太阳晒得发烫的温度刺激着皮肤。
原来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笑得这么开心的。
他望着阳台上笑笑闹闹地两个人,心下一片怆然。
赵英宁,你这变态恶趣味可真够伤人的。
本来是出差临行前的告别,却被少年以蹭顺风车为由拉到这里。
本来可以立刻离开,可是好奇心却能杀死猫。
所以有的一切,一连串电影般巧合的事件。
让徐倏影忍不住怀疑,同郁放的第一次重逢是不是也是男孩特意编排好的。
下午四点的飞机去日本,还有几个小时的闲暇,做一个偷窥的小人。
“徐师兄你记得要在大学等我哦!”
倘若早知道,最后的记忆是歇斯底里的指责和转身前轻蔑鄙夷的眼神,真还不如不要相见吧。
他们曾经都以为那一份惺惺相惜的友谊纯净无暇,可谁知惨杂其中的狰狞伤疤会在岁月中缓慢氧化,让人无法直视也不敢直视。
时光如流水冲刷过往,带走轻浮的梦想奢望,也许你终究只是我年华上的一抹锈迹,却是永远也抹不去的疮疤。
不想再看,更害怕被他发现。
把座位放倒,打来天窗,让阳光直直射到脸上。
徐倏影单手蒙住眼睛,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要想。
好倦好倦,好累好累,真想睡。
不能错过飞机。
徐倏影,你该走了。
当他终于挨不住疲惫昏昏然地阖上眼睑,却被一阵笃笃地敲窗声惊醒。
窗外,是靳朗带着微笑与惊诧的脸。
“啊,徐先生,您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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