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上东君信

22 姐妹俩携手还家


东年看了看花信卿,知道他也算仁至义尽,就算她江湖经验为零,也看得出这竹林是他的保命手段,是一处连他师妹都不想知道的所在。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没有杀了自己灭口,明明外面还有无极宫的人在搜索,可见花信卿与那种同样自称为名门正派的无极宫行事的确不同。
    但他的提议,对两人来说,也算是最好了。两人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只是中间因为一点误会而有些小小交集,原就该再也不见才对。
    东年点点头,虽然对将身负重伤的花信卿丢下有点不忍心,可她心里更记挂着竹林中的东华,便道:“外面的汤药,还在熬着。公子等下趁热喝了,小女子先告辞了,多谢公子今日的大恩。”说着转身就走。
    花信卿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没动,也没说话。
    东年再不多言,转身出了门,绕过篱笆,沿着脑中熟记的路线一步步向外走,走了一段之后,就看到前面竹枝上倒吊缠着一个少女,那少女发丝凌乱,脸色涨红,兀自不屈不挠地向脚上抬身想把缠脚的绳索弄掉,可是每次都差了一段就颓然掉了下去。
    正是被缚住的东华。
    东年忙放轻脚步走过去,叫了声:“小妹?”
    东华正勉力与绳索作斗争,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转头看了过来。只是她身子被吊在半空,扭头这动作就做得相当勉强。
    东年按着花信卿的嘱咐,绕过脚下的直路弯弯曲曲走到缚着东华的那根竹下,伸手在竹子的第三节处轻击两下。
    只听得轻微的“噼噼”声响,东华束脚的绳索猛地伸长,她的头猛然向地面冲去,不由吓得大叫起来。
    幸好在离地面还有一尺左右时,那绳索猛地停住,东华的身子不停在空中晃荡着。
    东年忙过去将她脚上的绳结解疙瘩,将东华放了下来。
    经过刚才那一下,东华原本涨红的脸变得苍白,胸口也一起一伏,大口大口喘息着。
    东年慢慢帮她理顺气,待她缓过气来才问道:“小妹怎地到了这里来?”
    东华找了东年几个时辰都没找到,又被吊在竹林中很久,心中难免郁积着火气,但刚刚那一次惊吓,将她大半的火气都吓了回去,所以再开口时语气也并没有很坏:“你出来买材料,买了这么久都不回去,我只好去‘味之斋’找你了。”
    东年心下奇怪:“那怎么又来这里了?”
    东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道:“你当我想来啊?谁知道你买个食材都能跑到这里来?现在又不是拔竹笋的好时候。”
    东年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拔竹笋?”
    “还不是那老板跟我说你当时说要拔点新鲜竹笋入糕点,就跑到这里来了。……不过还真是,我长这么大都不知道这深山里居然还有一片竹林哎,你是怎么知道的?”东华说着在竹林里东张西望。
    东年想了想,明白定是东华去问了“味之斋”的老板,那老板就指点她来这里找人,可是又帮东年将来这里的目的隐去了。
    只是,那老板怎么会知道她人在这里?
    而且,照花信卿的反应来看,这竹林中处处凶险,为何那老板放心让东华来此?若说他是好心,这凶险之处着实不是什么好地方;若说他是歹意,东年又实在推测不出与白厨子有交往的人对自己会有何歹意。
    的确,东年虽然没有与白厨子相交甚厚的记忆,但她没来由就是觉得,与白厨子有关的人,都不会害自己。
    想不通的事,东年也没有再多想,她拉拉东华的手道:“你跟我出去罢,注意脚下,我们一起回家。”
    东华应了一声,跟在东年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竹林。
    东年似不经意问了一句:“你这一路上没碰到什么人么?”
    东华道:“没啊,有什么人?”
    东年笑笑道:“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这山里离县有一段距离,怕你万一碰到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会吃亏。”
    东华不屑道:“我从小打架到大,谁敢碰我?”
    东年一怔,继而笑了起来。
    东华脸微微涨红,兀自硬着头皮道:“有什么好笑的?”
    东年越笑越欢,道:“没,没事。就是觉得……小妹你好可爱。”说着突然“啾”一下在东华脸上亲了一口,抬腿向山下跑去。
    东华脸一下涨得通红,抬袖子在脸上擦了擦,叫道:“你站住!占我便宜,和你没完!”说着也随后追了过去,只是那声音却并没什么火气。
    两人跑了一段,都有些累了,脚下开始放慢起来。
    东华赶上来道:“姐,你真的非要用新鲜竹笋吗?”
    东年转头,“啊”了一声。
    东华把这声音当成了东年肯定的回答,便道:“其实,没有竹笋,姐可以换个糕点来做嘛。做食物也要看食材应不应季才行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东年笑眯眯道:“我知道了。那等下回去就做豌豆黄好了。”
    两姐妹一边说话,一边向外走着,不一会儿就经过了送子娘娘庙。
    “姐,你说娘娘庙真的很灵么?”东华看到庙门,随口问道。
    东年道:“县上很多人都来拜,应该……会灵吧?”她也不过是个小女孩,对于这些并没有经验,又怎么会清楚?
    “可是大伯都……。”东华仍旧絮絮叨叨地。
    东年叹了口气。
    大伯哪里都好,对人又和气,而且满腹诗书,可是偏偏无后。
    “那天,我听到爹在劝大伯认养一个呢。”东华凑近东年神秘兮兮地道。
    “认养一个什么?”东年心里有事,有点没转过弯儿来。
    东华拍了东年一下:“还能是什么,认个男孩咯。”说着一撇嘴,“还好大伯没同意,哼,就算他同意,我也绝对不把他认来的那些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叫哥哥弟弟的。”她虽然自与东年相处以后,性子好了很多,但那种蛮横脾气偶尔仍会冒出来。
    只是这种情况不多,所以偶尔发作一次,别人反而将这当成了可爱。
    东年拖住东华的手,笑她道:“大伯的家事,你也做主了?”
    东华脸微微一红,心里也知道自己刚刚的话有些占不住理,不管怎么说,她虽然姓东,但毕竟是个女孩子,以后还是要嫁为人妇,所以东家兄弟,虽然有这姐妹两个,但说是“无后”倒也不为过。
    东华抱怨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有我们姐妹两个在,外间人都说爹娘命中无后?难道我们不是人么?”
    东华从小被娇惯,自然容不得别人看轻自己,其实不光是她,就算是东年,经过了前世与现世几年,对这一点也仍旧很不赞同。
    只是世事如此,纵然不赞同又能怎么样?
    她们管得再多,也管不了别人的眼光和嘴巴。
    想到这里,东年的脸色微微有些沉了下来,道:“不管别人怎么想我们,我们自己总要看得起自己。那些以性别论人的……不理他们便是。”
    东华低声道:“我知道。只是心里一想到这个总是会不舒服。”
    东年强笑道:“如果不舒服,那我们就努力活得有出息一点,也让别人看看,东家的虽然只有姐妹两个,但活得丝毫不比那些泥小子们差,甚至比他们还出息,还要好。”
    东华看看姐姐的脸,虽然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心里总算振作了一点,也笑道:“这话倒是。只有女儿又怎么了?”
    两人说了一路的话,眼看着进了县里。一踏上万县的地面,东年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刚刚一路强作镇定不觉得什么,此时感觉到后背的衣衫似乎都被冷汗浸湿了。
    花信卿虽然说无极宫的人不会再为难自己,但她毕竟心中仍是担心,生怕哪一步刚迈出来,迎面而来的就是寒澈入骨的剑光。那些人既然没有在山上动手,想来若不是没有见到自己和妹妹,就是没把自己放在心上。
    只是……东年又皱了皱眉头。
    她在竹林中时听得清清楚楚,那声音明显就是之前围攻自己和花信卿的人。
    怎么此时好像又认不出自己的样子了?
    若说是没碰到无极宫的人,她其实更倾向于无极宫的人见到却放过了自己。
    而且,花信卿的样子似乎也不妥。明明开始极力护着自己,但适才自己下山时,他也并没有很紧张,反而还说无极宫的人不会为难自己。
    他怎么如此笃定?
    就算只是为了逼问出他的下落,无极宫的人也要抓住自己才对吧?
    只是这些事情就算再古怪,也不关她的事。她不是江湖中人,也对江湖没有兴趣,更不想牵扯进这趟混水中去。
    无极宫的人能这样放过她,那是最好。回去好好洗个澡,梳洗一下,睡一觉,明天,就可以把这一切都忘个一干二净了。
    东年心里想着,脚下也越来越轻快,拉着东华的手直接回了家。
    只是,她没注意到,在她路过“味之斋”的门口时,里面的老板状似无意地看了她几眼,又向她身后看了几眼,接着便低了头,手中的算盘珠子被拨弄得噼啪直响,比之前要顺畅了许多。
    东年领着东华进了家门,先去给爹娘见了礼,接着就去后面梳洗准备用饭了。她虽然回来得晚了些,但平时一向懂事有礼,所以东北方和姚氏也都没有在意,只嘱她下次记得早回,一些常用的食材还是让家里的下人去买就好。
    东年一一应了,拉着还要说话的东华去了后院。
    厨房里的豆子一类在东年早上出门前就已经泡好了,东年吃过晚饭后,就转身钻进了厨房里,做起了小点心。
    那些厨子厨娘早习惯了这样的东年,准备好晚饭后就熄了火离开了,只余了一个专门供东年做点心的小灶还留着火。
    东华悄悄溜了进来,看看东年忙着的身影,笑嘻嘻地凑上去看她做点心。
    东年转头看看东华:“又来偷学?”
    东华笑道:“我们亲姐妹,干嘛还说偷学这么难听?只是来看看嘛,反正横竖我做的东西也比不上姐姐。”
    东年笑道:“数你鬼灵精。”说着手下不停,继续忙着。
    东华看了一会儿,忽然道:“姐,你说王书礼这人怎么样?”
    东年不及防,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谁?”
    “王书礼啊。”东华道,仔细看了看东年的表情,恍然大悟般又道,“姐你不是连王书礼都不知道是谁吧?就是前街那个读书很出名的,大家都叫他王神童呢。”
    东年猛地想起前世那些事,一件件一椿椿,因为都是亲身经历,所以虽然过了很久,却仍是不能完全忘怀:“小妹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东华一笑,道:“我今天出去找你时,在街上碰到他了。”
    东年心潮涌动,一想到东华原是另一个自己,前世自己曾对王书礼动心,难不成此时东华也……
    她试探地问道:“然后呢?如果只是碰到,姐可不相信你现在居然巴巴就提起他了,定还是有些别的事罢?”
    东华又一笑,道:“嗯,他跟我说,如果我读书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他。”
    东年心里一震。
    她这才想到,自己过来时,是十二岁,那东华就是十一岁。自己前世推小翠下水时还不到十岁,想来在这里应该也有发生过才对。
    这样想来,王书礼可是决定要替小翠报复了?
    前世,前世王书礼是在自己多大时接近自己的?
    一时间思绪万千,东年竟有些记不得了。
    东华见东年久久不说话,也不以为意,继续道:“姐,你说他一个不近女色的神童,干嘛要来跟我说这些?”
    东年定了定神,尽力将声音变得平静:“那小妹怎么答他的?”
    东华一撇嘴:“我干嘛要答他?我自己有个才女姐姐,用得到问他么?他哪里比得上姐姐?更何况,他与王光浪是亲戚,谁知道他无缘无故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说法?”
    东年一怔。东华的这种反应,委实不是她前世该有的。
    但再一想,自己就有些放下心了。不管怎么说,自己是东华的姐姐,这与前世那个孤零零一味娇纵的自己不一样。东华现在虽然仍旧习武,但读书也没有落下,脾气又好转了许多,自然不可能再像前世的自己那般遭遇。
    说起来,倒是东年自己想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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