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上东君信

23 难静心终出书房


想通了这一点,东年也放下心,但仍旧嘱咐东华道:“我们女孩子家,以后离那些文绉绉的读书人还是远一点吧。“
    东华笑道:“姐,你自己有了才名,就看不起别的读书人么?还文绉绉?果然是‘文人相轻’。”说着“嘻嘻”笑她。
    东年无奈摇了摇头,又不能将真实原因说给东华听,只道:“书读得多的人,说什么做什么之前总是想得太多,真正说出的做出的未必就是他真正所想所要做的,不像爹武馆里那些学徒,虽然粗野了很多,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直率得很。人和人毕竟不一样,姐不想你吃亏。”
    东华收了笑,看了东年一会儿才道:“姐,你好像一及笄之后连说话做事都和以前不同了,难怪娘总犯愁那些上门来提亲的媒婆。看样子是不知道把你嫁给哪一家好吧?”
    东年脸红了红,心却定得很,淡淡道:“你这小妮子明年就及笄了,看你到时还怎么笑我?”
    东华摇头道:“我和你不一样。你是有名的温婉才女,我就粗横霸道,哪有人敢要我?”
    东年笑道:“你现在去县中打听打听,哪一个不说东家二姑娘早已悬崖勒马,现在也是一个腹有诗书的美人胚子?”
    东华一撇嘴,道:“我还不稀罕他们夸哩。”
    东年和东华边说笑边做点心,做完后端了一些给前厅的爹娘,两人私下又说笑一阵,便各回各院了。
    东年打发了小云出去,自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睡不着。她一时想着白天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过去了,还是有什么后患;一时又想着“味之斋”的老板,以及白厨子过世前的情景。想着想着,她一骨碌爬起来,从床褥下摸出那本白厨子给她的书。
    这本书她早在得到后没几天就记得熟了,只是当时因为对白厨子的警告不以为意,所以书也并没有毁,大概也还有点睹物思人的意思。不过白天的事情太过离奇,虽然她知道应该和自己没关系,但生死线上走一圈,总有点草木皆兵的意思,索性还是把这书毁了的好。
    东年也没有点灯,黑暗中摸索到了火具,便悄悄出了门,走到角落里,将那书点着了。
    那本书本来经过时间已久,早就破败不堪,东年眼看着那书全化为灰烬,又耐心等到最后的火星也消失,这才伸脚将灰烬全部踩开,让它们都随风飘走,心里才渐渐放下心来。
    重新回到床上之一,东年因为了了件心事,很快就睡着了。
    只是睡得却并不好。
    或许是白天的印象太过深刻,东年居然在梦里也见到了无极宫那几个追杀过她和花信卿的人。花信卿被他们冷笑着一剑一剑砍得浑身是血,眼睛却一直紧紧盯着自己,盯得东年梦里都无法呼吸。
    最后她一声惊呼,醒了过来。睁眼再看,窗纸已经发白,天亮了。
    小云已经候在门外,听到东年的声音,急忙推门进来,道:“年姑娘醒了?”边说边上来帮东年穿衣,手一碰到她胳膊上,却感觉上面湿津津的全是冷汗。
    “年姑娘做噩梦了?”小云之前就听到了东年的惊叫,眼见她一身的汗,便又道:“奴婢还是先准备些热水,年姑娘洗个澡吧。”
    东年点点头,呆坐在床上没动,小云悄悄退了出去。
    东年心乱如麻,想着梦里的情景。一忽儿想着无极宫的人会不会其实已经走了,一忽儿又想着自己将重伤的花信卿扔在竹林里不管,花信卿的伤势之重,自己明明亲眼所见,他会不会就这么含恨离世了?
    再想到之前花信卿在与无极宫的人相斗时仍旧对自己百般照拂,这颗心便说什么也静不下去。
    她在小云的服侍下洗了澡,换了内衣和外衣后,在前厅用过了早饭,便和东华去了书房。
    东华兴致倒好,一进了书房就自己铺开了笔墨准备写字。东年却心不在焉,只觉得自己看哪本书都有种烦躁感。
    东华写了几个字,发现姐姐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拿一本书静静看着,而是在书架前晃来晃去,不由奇怪道:“姐,你有心事?”
    她这话一出,东年“啊”一声,勉强笑道:“小妹说什么呢?我哪有什么心事?”
    东华看了东年几眼,只说了一句话出来:“你心不静。”
    东年默然。
    或许自己比这个东华要长了几年,但两人本就是一人,自己的心情如何,想来根本逃不过东华的眼睛。
    “姐你若是看不进去书,就出去买些食材吧。”东华状似无意地道。
    东年一愣。
    东华或许能看出她的心不静,但刚刚那句话怎么想怎么像在帮她找离开书房的借口。
    东华说了这句话后,也不再多言,只认真执笔练起字来。
    东年默默站了一会儿,仍是走出了书房。
    她确实心不静,也真的放心不下竹林中那个重伤的人。
    悄悄去了厨房,将头天晚上做好的点心用手帕包了一包之后,东年仔细回忆了一下之前花信卿指给她记下的那张伤药单子,便带了些碎银子,出了门。
    她倒没有直接去城外的竹林,而是先去了药店,按那方子抓了几大包药提着。药提在手中,她心里方才有些犹豫,花信卿昨天的意思,明明是要她不要再去竹林了。
    那竹林是花信卿的保命之地,多一个人知道,他就多一分危险。
    不过,受人之恩,如果就这么舍他离开从此不闻不问,东年自问真的做不到。
    只是,就这么大剌剌地去竹林?
    会不会重又碰到无极宫的人?
    花信卿或许一个人呆在竹林中原本安全,自己这一去,若是引去无极宫的人,说不定反将危险带给了他。
    东年站着想了一会儿,有了个主意。
    的确,送子娘娘庙那里是进山的路。
    但是,进山的路可并不是只有那么一条。不是么?
    而她,前世偏巧就知道另一条路。
    花信卿的身体底子虽然一向很好,但毕竟伤得太重,虽然外服内敷了伤药,近晚时仍旧开始发起烧来,一直烧了一整夜。
    上午时,他总算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只觉得口渴得很,转头看了看屋里,冷冷清清,哪有水喝?想挣扎着起来,稍稍一动,身上的伤口就猛然痛了起来,让他无力再动。
    从小到大,他都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昨天与无极宫的人对阵时,是他大意了。
    明知道无极宫的人行事诡秘,却仍旧没怎么提防,仗着自己武功过人,打败他们之后,就有些掉以轻心了。
    哪知道那几个人只是影卫,败了之后突然爆体,他识得那招,是无极宫中人用以同归于尽的招数——“血雾苍茫”。他当时仓促间后退,仍旧被其中一人脱手而出的长剑钉进了腹部。若不是他身子一偏及时避过要害,那小姑娘到时看到的就是他的尸体了。
    无极宫中的影卫都与原主人心意相连,影卫一自爆,原主人一定会在最短时间内赶到现场。所以他才会肯借助那个东家小姑娘的力气躲进了竹林,只靠他自己,怕是一半的路都无法赶得及。
    不过,正因为围攻他们的人是影卫,所以他倒不担心这事会将那个小姑娘牵连进来,毕竟,见到东家小姑娘的是影卫们,而影卫已经死了。
    所以,无极宫这些后赶来的人只会找他,却不会再找那小姑娘的麻烦。
    正头脑混乱地想着,他忽然听到外面有轻微的响动,好像是人的声音。
    花信卿心中一紧,反手握住枕边的长剑。
    这竹林除了他之外,原本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如何走法。
    当然,除了那个本性纯良的小姑娘。
    他也知道除掉她才是最好的办法,但心里却过不了自己那关,宁愿冒险放她离开,反正以后都不可能会再有什么交集。
    可现在,竹屋檐下垂着的竹片未有任何警示,并没有人踏进竹林的陷阱中,却有人接近了竹屋……
    花信卿紧紧握着剑柄,虽然腹中仍旧剧痛,他却已经顾不得这么多。
    门被轻轻叩响,接着传来了一个轻柔的声音:“公子?公子可在?”
    花信卿轻轻吐了一口气。
    是那个小姑娘的声音。
    如果是她,檐下竹片并未报警倒也正常,毕竟,她是识得竹林路线的人。
    只是,她昨天离开,为何今天又回来了?
    花信卿正在心里不停思忖着,那边东年听不到回音,便轻轻推开门,提了大包小包的药材进了竹屋里。
    迎面就见到花信卿凌厉的眼神在逼视着她。
    东年却并不害怕,她虽然不太明白江湖是怎么一回事,但从昨天花信卿一直相护的情景来看,她就知道,花信卿不是将人命当儿戏的人,自然不会轻易伤害她。
    更何况,他是她的恩人。
    东年将手中的药材放到桌上,轻手轻脚走到床边,道:“我来看看你。”
    花信卿没说话,迫人的眼神一直盯着东年。
    东年不以为意,轻轻掀开花信卿身上的被子,似乎没看到他手中紧握的剑柄一般,径直查看他的伤口。
    花信卿身子微微一动,没吭声,任东年将他身上裹伤的纱布一点点拆开。
    伤口与昨天相比,并没有明显好转,东年皱皱眉头,抬头对花信卿道:“你昨天用来外敷的那种药粉,还有么?”花信卿给她的方子,是内服的伤药,只能熬了再服用。
    花信卿停了一瞬,才指了指昨天换下来的外衣。东年提起来摸了摸,找到了三四个纸包和一个小瓶子。她抬头看看花信卿,见他点点头,这才把东西放到床上,轻声道:“我先去打点清水来帮你洗洗伤口。”
    花信卿仍旧没有说话。
    东年起身去外面打了盆清水,将自己随身带的帕子湿了,一点点将花信卿伤口周围残余的血迹等全部擦干净,把纸包打开一个,将里面包着的药粉仔细地倒到他的伤口上。花信卿一下紧抓住身下的褥子,显然疼得不清。
    东年取了新的纱布重新将花信卿的伤口包扎好,之后拿了桌上的药包道:“公子先休息一下,我先去熬药。”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拿出另一个帕子包,正是她来前包的那些点心,放到了床上。
    花信卿这时才开口:“为什么又回来了?”
    东年道:“公子于我有大恩,现在又身受重伤,小女子此举,也只是想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罢了。公子放心,我进山是从另一条路,一路上都很小心,并没有被无极宫的人盯上。”
    “你不是江湖中人……还是远离这些事为好。”花信卿道。
    “虽然我不是江湖中人,但有恩必报的道理还是懂的。公子放心,我并非迂腐之辈,也知道凡事力所能及才是。所以此次前来,也只是带着吃食药品而已,并不会牵累公子。”说着也不待花信卿再开口,就拿了药出去煎药了。
    她带来的药很多,大包小包堆在桌子上,明显是几天的份量。
    花信卿怔怔地坐了一会儿,觉得身上重又疲惫起来,伤口生疼,便慢慢躺了下去。
    忽地房门一响,东年重又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竹杯,杯里装着清水。
    花信卿烧了大半夜,早就口渴唇焦,见东年递水过来,也不再客气,接过来喝了,东年见他似乎渴极的模样,便又出去重新盛了杯水进来,同时还将水壶也带了出去,装了满满的清水。
    花信卿喝过水,舒服了很多,这才觉得腹中隐隐的饥饿感。这时东年已经去外面看着药,他轻轻打开东年的帕子,里面是一些香甜的糕点。
    花信卿拿了一块,放到嘴中,微微一怔。
    之后,他想到了什么一般,慢慢地皱起了眉头。
    东年耐心地看着火,眼看着一个多时辰过去,煎出的药水将将能倒够一碗,急忙找了碗出来,熄了火,用布垫着手将药水倒进了碗里。
    药很烫,东年隔着布将药碗端进房里,放到桌上。
    花信卿看看她,似不经意地问道:“姑娘的糕点哪里买的?味道很好。”
    东年笑笑道:“公子是饿了罢?所以才会觉得味道好。这点心不过是我闲时做的,公子喜欢就好。”
    花信卿看看东年,忽地又道:“东姑娘,不知道你可知道这县里有哪一家姓百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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