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搁浅

第30章


  幽蓝的灯光微微跳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却怎么也睡不着。
  为什么呢,宗晨,不是已经说好了,两不相见,两不相欠,为何还要这样——知道让一个人心死有多难吗,知道让我忘记你的好更难吗?前方充满迷雾,我举步维艰,他来去自如。
  半小时,一小时,两小时——宗晨始终没有再回来,我看着空荡荡的车子,忽地心里一跳——宗晨先前骗我说车坏了,但他明明和范阿姨刚下飞机,不可能开车过来,那他现在会在哪?外面温度那么低,那傻子该不会真站着吹西北风吧……
  我莫名的有些惶然,拔下车钥匙,走了出去。外面是铺天盖地的黑,黑的瘆人,似乎有暗夜的兽,不知会从哪冒出来。车道上零落亮着几丝光线,却越发显得荒凉与冷寂。
  前面是辆吉普吉普,亮着灯,后面的车则完全陷入黑暗,不见宗晨的影子。
  深夜的寒意刺骨,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样的低温,他还要不要命了?借着微弱的光,我仔仔细细的往前寻——这没有,那也没有,到底会在哪!
  越往前走,我心越慌,长长的路不见头,他究竟跑哪了,这么冷,总不会晕倒吧——无数个念头从我脑海冒出,恐惧像一根丝线揪着心底。
  偶有响动,我便神经质的回头,到后来,一有人出来,就上前去问:“有没有见过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个子很高,看一眼就有印象…”
  我不知道问了多久,这条路似乎没有尽头,我又想,也许他在车子附近呢,可能当时没看仔细,或者又折回了,想到这,我迅速往回跑。
  可没一会,我意识到一问题,一路基本都是差不多的车子,而我似乎不太记得清具体位置了……
  此时雪已停了,但天却越来越冷,双脚早就发麻了——无奈之下,只得慢慢的,一路走一路找,丢脸极了。
  好在那辆吉普车较惹眼,还亮着微弱灯光,顿时心里一松,加快步子走去,敲敲车窗,“请问——请问有没有看见穿黑色外套,高高瘦瘦的一个男人……”
  之前我和宗晨在这起了争执,想必他是认识的。
  里面的人似乎也认出我,顿了顿,说道:“看见过——他刚刚还在,在四处找你,挺着急的,好像还报警了……”
  我登时愣在那。
  “什……什么时候。”
  “十几分钟前吧。”
  出了这么个岔子,是我没想到的。
  “那麻烦你,要是他再过来,就说我没事,很快回来。”
  我裹紧身上的衣服,回车上拿了面包果腹,却又不大放心,决定继续四处看看,万一他真把警察招来了——这笑话可就大了。
  过了会,前方忽然骚动起来,本一片沉寂的车灯接连亮起,隐约看见工作人员的车子——不会真来police了吧……我抓着面包便往前跑。
  此时大约凌晨一点,空气中弥漫着雪夜特有的清新与凛冽。星辰璀璨——我记得清楚,偏南方有一颗特别的明亮,以至于明知遥远,却感觉触手可及。
  我也不知,为何忽然会抬头看夜空——
  接着,我便看到了宗晨的身影,他站在被车灯光晕之间,侧着脸与人交涉着什么。
  “宗晨——我在这,”一时之间,没再顾忌什么,脱口而出,我朝他挥手。
  他一下抬起头,脸上的焦虑之色未消,很快朝我走了过来。
  “你乱跑什么?”他绷着脸,脸色铁青,一开口便是教训,“就算那么不乐意与我一起回家……也该考虑安全问题,大半夜的,你知道外头多冷多危险?”
  “只许州官放火啊你,”我顺口顶了一句。
  一说完两人都愣在原地。
  这句话很多年前我也与他说过——他说钱塘江涨潮太危险,以后不准去了,我回的便是这句,那日的温馨历历在目,而今却成了这步田地。
  沉默如夜色,再次蔓延,他望着我,眼底第一次有了受伤的神色,只是很快的一瞬,稍纵即逝,就像是路灯下飘着的雪花,迅速落地融化。
  “知道了。”我低低开口,右手紧紧拽着面包。
  “还有——既然你不想与我一起回去,等下跟着他们走吧。”宗晨回身指了指穿着工作服的几个人,“行李我帮你送回去。”
  “谢谢。”我吸了吸鼻子,冷,真的有些冷。
  “那边有热水,去喝点。”许久,宗晨才吐出这么一句。
  我转身,朝马路对面走去。
  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原来这条爱情路,走的艰辛并非我一个。或许从一开始,我们便在分岔口迷失了彼此,选了不同的方向,纵然目的地一致,可过程却截然相反——我们看不见对方的努力,一路上只顾品尝孤单与懊悔,并深受折磨。
  “简浅——”身后穿来宗晨低低的声音,透过清冷的空气,四周一下安静下来,“多——保重。”
  我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步子。
  接近着,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周围一下嘈杂起来,然而与这些喧杂中,唯听见宗晨的声音——带着极度的恐惧,又像是从最深处直击而来——他简直是在咆哮“浅浅,快回来!”
  他叫我浅浅,他终于又叫了我一声浅浅。
  我愣在当场完全没了反应,身后似乎卷来了一阵飓风,巨大的声响,耳朵瞬间失聪,有什么东西奋力压在我身上,却有一股更强大的力量,狠狠的将我甩了出去。
  刺耳的刹车声似乎一直都在响,一直在回旋,我从那东西身下爬出来,脸上手上全是热乎乎粘糊糊的液体——我疯了似的开始尖叫——那东西,不,那人,是宗晨!
  宗晨身上全是碎玻璃,手还维持着刚刚用力的姿势,青筋突起,有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血,流不尽似的,全是血,触目惊心,一瞬间,让我坠入地狱。
  “喂,宗晨,醒醒——你醒醒啊……”
  “你起来行不行,行不行,我保证再也不见你了,见面也不和你吵了——”
  “死粽子,你给我起来——不,不提死,粽子,你给我起来好不好——你怎么这样不负责任,不是说要两不相欠么——这算怎么回事,我欠不起——”
  我像是傻了一样,看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围过来,有人将我拉开——
  救护车来了,救护人员漠然的将他抬上车,试图将他的手他掰直,可怎么也掰不开,维持着开始的姿势,一动不动。
  宗晨的眼紧紧闭着,脸上的血骇人极了,他怎么那么笨——那么笨。
  胸腔里传来阵阵刺痛,痛的我无法呼吸,痛的我险些站不稳,可我不能站不稳,我得跟着他到医院,然后医生跟我说,没事,他只是晕过去了。
  是的,他只是晕过去了,就和我一样,晕过去,总会醒回来的。
  急诊室,医生说谁是家属,要签字。
  我知道,医生就爱来这套,随便一个小手术也要签生死状——我冷静的撒谎,我是他未婚妻,算不算家属。
  我让自己冷静冷静,可当看见被推进手术室的他,左手上那个被咬很深的伤口时,忽然再也忍不住——从没有过的恐惧与害怕——我怕他消失,怕这个明明说着要离开却一次次回来的傻子,真的彻彻底底消失。
  我蹲在地上,全身颤抖,无法抑制。谁来救救他,谁都好,怎么都好,不要让他死,不要让他离开,让我死吧,行不行。
  肇事司机面无血色的呆滞在我面前,一直说一直说,可我怎么也听不进去——怎么车轮就打滑了,你一载货的大卡车,上高速做什么,赶那么急做什么——是的,雪天路滑,谁都知道,天灾人祸,就得活该倒霉?
  不知过了多久,范阿姨和阿雷也出现了。
  她坐在轮椅上,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她指着我,眼内一片血丝,声泪俱下:“简浅,你离他远一些行不行,让他安安心心活着成不成?算我求你了!”
  我无言以对,眼睛涩极了,却怎么也流不出泪,是的,一切因我而起,我就是罪魁祸首。
  她抬起手,想要给我一个耳光——我多想那记耳光下来,可没有,她只是空洞的望着我,喃喃道:“这是第二次了——简浅,要是这次他再出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绝对不会……”
  这是第二次,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此时的我想不了那么多了,脑子像被抽空一样,一片空白。
  有护士过来。
  “怎么事先没说他的血型——目前恐怕医院的血库不够,从血库调过来需要时间——RH阳性,您是她母亲,也是这个血型吗?”
  范阿姨点头,“对,我去。”
  我坐在手术室外,形同雕像,阿雷则与司机交涉去了。
  早上五点,手术室的红灯依旧亮着。
  时间简直是一分一秒在走,漫长的像是一世纪,我像是缓慢溺水的人,慢慢看着自己沉下去,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
  六点,七点,八点,天都亮了,手术还是没有完成。
  中午时分,卫衡也赶了过来,似乎被我的样子吓坏了。
  卫衡买了些热食,我摇摇手。他又让我吃药,我还是什么都不做——宗晨要是醒不过来,我也不活了。
  他蛮横的托住我下巴,将药丸塞了进来。
  “想要见他出来,自己先给我顶住。”
  我茫然空洞的望着他,这才就着开水咽了下去。
  “卫衡,我不是有心脏病吗?不是受不了刺激吗,怎么到现在还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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