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搁浅

第33章


  我下意识的想走人。
  “粽子?”她冷笑道,“你真不要脸。”
  我顿了顿,没有停下脚步。
  “我最讨厌你这种人,任性妄为,不务正业,只会缠男人!阿力——你知道他那天对我做了什么?”张筱的声音忽然尖锐起来,“是,我承认,那天是我以宗晨的名义把你骗到巷子里,是我找人想好好教训你一顿——可你本来就是那样的人,有什么关系!再说你跑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张筱的情绪越发激烈:“那个流氓,那个阿力他凭什么,就因为我找人要教训你?他做了什么——他扒了我的衣服,叫我跪下,说再也不敢了——那么多男人,一个一个都是魔鬼,我害怕,我不得不脱……”
  我回过头,直直看向她,反问:“那么,如果我没有逃出来,你知道下场是什么吗?——你找的那群混混,对他们又了解多少?他们是真的流氓地痞,杀人放火都会干得出——若真是你找的人,那么脱衣下跪,算是最轻的了。”
  “我不管——你活该,你原本就这么下贱!——可那也好,哈——宗晨赶的真是时候,我告诉你的粽子,说简浅你找了群流氓要□我——他相信了呀——一点都不怀疑,哈,哈哈……我原以为他对你有多在意呢,也不过如此——他根本就不信任你。”
  我忽然很想把那张检测书撕碎。
  “那又怎样?”我恶狠狠的开口,“你以为你是谁,他女朋友?再怎么充其量,也不过是个青梅竹马,他说过喜欢你?陪你去过海边?亲过你吗?你搞清楚,每个周末,和他在一起的人是我,和他一起放风筝,压马路,看电影的人是我,陪着他一起哭一起笑的人还是我!”
  “你所有的优势,不过因为你们两家自小订了亲,真可笑,指腹为婚,竟然还当真了?”我越说越疯狂,“放心吧,我很快就会找宗晨解释清楚——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好啊,你去说,看他会信谁——他不会相信你的,不,不会的……”她似乎有些慌乱起来。
  我再也没理她,回家了。心里有气,便把那检测书的事先压下了。
  第二天下午,门铃响了,我以为是爸妈下班回家, 拿着通知书准备动之以情,门打开,竟然是宗晨。
  他红肿着眼问:“你昨天去看过张筱?”
  “她死了——自杀。”他几乎是逼出这几个字,眼神骇人。
  宗晨恶狠狠的甩过一张信纸,确切的说,是遗书,上面就九个字——若没有简浅,我不会死。
  我愣在原地,一时无法消化这个讯息。
  原来我值得她这么背水一战,竟然用死亡来赌博——我彻底输了,活人永远比不过死人。
  宗晨的声音已经沙哑到不行:“护士说你们吵架了,吵的很凶——”
  我沉默,不是不想辩解,而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在这么沉重的事实面前,我忽然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你到底说了什么?!知不知道她不能再受刺激了,知不知道她每次做透析有多痛苦——你为什么还要去吵去闹,简浅,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竟然可以任性无情到这个地步!”
  我紧紧拽着手里的遗书,和检测通知书,不知道,哪个更为讽刺。
  原来我所有的努力,都是无情任性——他只看到了想看到的。这么多天来,我的四处奔波,我的苦苦哀求,我的软磨硬泡,怎敌的过一个死字。无论什么,在死亡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简浅——我原以为,以为我们会在一起,可你那么的不珍惜,一次又一次,从来不会考虑对方,从来不考虑将来——”宗晨眼底越发的红,他恶狠狠的吐出几个字, “你真让我感到恶心。”
  于是,我的十六岁到此落幕。
  宗晨去了英国,范阿姨搬迁了,而张筱,彻底消失了。
  而关于检测书的那段过往,我对谁都没有提起,就像一个可笑的伤疤,选择性的将其遗忘。
  我宁愿——从来都没有为此而努力过,从来没有。
  相濡以沫
  以前我以为,只要知道你还好,能幸福的生活,那去海角天涯,也是无所谓的。直到要彻底失去那刻,才蓦然醒悟——于这苍茫世间,若不能和你一起,那么再地远天高,也无处可安身。
  “大麻脸。”我终于露出这么多天来的首个笑容,“好久不见。”
  “不,你一直都在。”卫衡轻柔的放低声音。
  我忽然便湿了眼角——卫衡,如果说,我是自私的加菲猫,你就是那个傻乎乎的主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谁说过不喜欢当医生。”
  “但是,有人希望嫁给一个心脏科的医生。”
  “卫衡……别犯傻了,你该清楚的。”我别开脸,躲着他的目光。
  “我明白,浅浅,我一直都明白——但我也不是傻子。”他忽地抬头望望天,“只不努力争取那么一回,那也太没意思了。”
  “傻瓜。”
  “唔——我喜欢这么叫,很暧昧呀,小学同学。”他摸了摸下巴,旧事重提。
  “哦,那叫现在开始叫麻子吧。”
  “……”
  宗晨醒来,是在昏迷五天后。
  那是个大晴天,有着很好的太阳,积雪未融,城市银装素裹。
  卫衡几乎是冲着进了酒店,声音兴奋:“醒了——浅浅,宗晨醒了!”
  顿了顿,他又低低开口:“范阿姨现在高兴,你去看——应该没事的。”
  我几乎是飞奔着过去,不管了,范阿姨不高兴,我也得去看。
  病房上的宗晨笑眯眯的,靠在床头,脑袋上还包着厚厚的纱布,浅蓝色的病服软软贴着身,神清气爽。
  病房里人很多,范阿姨,阿雷,章源源,还有其他一些我不认识的人,以及,宗晨的父亲——听说几年前,两人离婚了,范阿姨也因此去了英国。
  我站在病房门口,慢腾腾的套上口罩,脚下似有千斤重。
  “过来,浅浅……”他眯着眼,似乎看到我了,轻柔开口。
  宗晨撑着身体起来,又被范阿姨责怪——“别乱动,小心伤到背后的伤口。”
  他仔仔细细的看着我,从头到脚,从脚到头。
  “转个身。”
  我依言转个了身。
  “很好,”他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那么好看,“原来你真的没事。”
  “这家伙一直以为我们骗他,醒来便嚷着要见你。”阿雷朝我挤眉弄眼。
  我顿时觉得眼底一酸,忙转过脸。这个傻子,天下最大的傻子一号。
  宗晨的下巴,冒出了点点胡茬,眼睛清亮,如夏天午后的大海,深邃清澈,饱含着太多情绪。
  “爸妈,你们也累了,先出去休息吧,我想——单独和简浅谈谈。”
  范阿姨深深的望了我一眼,便招呼着大家出去了,而章源源,自卫衡进来那刻,视线便再也没离开过他。
  卫衡上前握了握我的手,也没再说什么,走了。
  病房里静悄悄的,被风吹起的帘子轻抚墙面,带起微微花香,漾在鼻尖,温和而清爽。
  我与他,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不敢再走近。他说,浅浅你过来,声音沉淀着疲惫与无力。
  我还是没动,忽然有些不敢靠近,怕一碰,一说话,不过又是场美好的梦。
  宗晨试图撑起身,似乎被伤口扯到了,皱了皱眉。
  “你别动!”我慌了,跑过去,“别动,别动——”
  “你只会说这两个字?”他靠着床沿,少见的开起玩笑,说话有些费力。
  我愣愣的站着,看着眼前的他,只觉得眼底发凉,什么话也说不出。
  宗晨一时也沉默下来,门外的脚步与喧哗渐去渐远,四下寂静,我们相顾无言。
  许久,我低着头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宗晨费力的开口,声音疲倦,略带嘶哑:“简浅,那与你无关,这只是个意外。”
  这一句,几乎再次逼出我的泪。不,我要对不起的不仅仅是这个,很多的对不起——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关于我们的从前与现在,却发现最终能说的只有对不起。
  我默默的看着他,勉强笑了笑。
  他很认真的看着我,轻轻的伸出左手,许久,才落到我发间——“别哭了,我们都没事。”
  我摸了摸脸颊,慌忙拭去泪——“谁哭了,我高兴的。”可越拭泪却越多,大滴大滴的掉,像打开的水龙头,停不下。
  宗晨默默的递过一盒纸巾,什么都没说。
  直到护士听到响声开门责怪:“别哭了,影响病人情绪。”
  “没事,”他笑,“看一只熊猫哭心情挺好的——还是有着兔子眼的熊猫。”
  护士看了我一样,也笑了——“注意点啊。”
  我拼命止住泪,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一时没明白过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泣着问:“什——什么——兔子熊猫的。”
  “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宗晨笑着,带着几丝心疼,“你都几天没好好睡觉了,黑眼圈比熊猫海严重。”
  “睡觉?——我能睡着吗——你现在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知不知道昏迷了几天?知不知道当时有多骇人,你满身的血——知不知道,知不知道……这几天我是怎么过来的——我告诉你宗晨,学雷锋不是这么学的,搭上自己的命,那是傻子!”
  “以后——再也不要做这种傻事了,行不行?”
  宗晨收回了左手,沉默。
  许久,他才淡淡开口:“简浅,我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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