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北宋之凡人情

42 第四十二章 容夫人


回家路上,宽心了许多,今天事情能顺利办成就像吃下一颗定心丸。刚下马车,就看到容雨薇的贴身丫头冬儿站正大门口前。
    看见我回来,冬儿立即走上前来,“表小姐,小姐说有事找你,让您一回家就去找她。”
    跟着冬儿来到西厢房,容雨薇平常工作的地方,“小姐,表小姐来了。”
    一进门,就看到她正凝神低头登着帐本,头也没抬,“知道了,你先出去,在门口守着别让其它人进来。”
    “是。”冬儿应声退了出去。
    过了许久,容雨薇还是依旧埋头工作,把我晾在旁边,既没请我坐,也没茶水伺候,我才不会傻站着,找了把最舒服的椅子,给自己倒杯茶慢慢品着。
    我的安静引起容雨薇的侧目,终于结束手头上的活,走下书桌在我的对面坐下。
    “打开看看。”
    迟疑的摊开容雨薇递过来的画卷,她请我来赏画?上面画得是个男人,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远房堂哥容飞云,相貌端正,人品好,今年还不到33岁,家有良田百亩,任枢密院捐了文书一职,配你是绰绰有余。前年堂嫂病世,至今再未续弦,家中有三房妾室,命中无子不要紧,堂嫂已经育有两子,只要你点头,他会娶你为正房,我请我爹为你保媒,让你风风光光的嫁过去。”
    原来是给我相亲,心中冷笑着,她真是花了不少的心思,说实话,她找的男人的条件真是没话说,简直就是为我量身打造。
    收起卷轴还给她,“你不是答应过,不会为难我。我和你一样,不能接受自己的男人有别的女人,要就要此生唯一。”除了成逐日,再也没有别的男人可以走进我的心里。
    “你怎么能和我相题并论?!”容雨薇不悦的的挑高双眉,“再说了,这怎么会是为难,我这是在帮你,我相信你不会从了表哥,那就应该早些离开,我是费了好大气力能为你做到最好的安排。我帮你在实现你的诺言,如果你是真心想退让,就应该让得彻底。”
    我坚定的摇头。
    “不同意,想也知道!”她冷冽地看着我,“还有一个法子,你离开成家,当初你不是也有这样的打算吗,五千两银子,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都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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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雨薇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放在我的面前。
    “相公不在家,现在就是最好时机,你想去哪我都可以派人送你去。”
    看着容雨薇不可一世的表情,我当然不会把自己的安全托付在不能信赖的人,“你不怕表哥知道?”
    “我自有法子解决,不劳你操心。还是你想忘恩负义把所有的所有的事都告诉他,说被我逼着发下毒誓?别忘了,当初可是你求着我。”
    “我不会说的。”
    我不会告诉成逐日,只因为不想让他伤心,容雨薇是他这辈子都无法逃开的女人,说出来只会图增痛苦,既然要承担,就让我一个人全部承担到底,也因为是我自己不想掺杂其中,不管成逐日娶的是谁,今天的结果都一样。
    “相公的病愈后是性情大变,他的心思谁都看很清楚,试问你如何能拒绝。那天娘把我单留下来,旁敲侧击说了半天,就是暗示我家里要你抬进门。什么终生不嫁,那是痴人说梦,这世上可以终生不嫁的女子只有尼姑,难道你想剃发长伴青灯古佛?这段日子相公的眼神让我彻底的想通透了,你要么嫁人,要么离开,没有其它的路,而我定不会让你进成家的门和我共事一夫。你就是卡在我咽喉的鱼刺,刺的我是寝食安难。只怪我当初错信你的红口白牙,让你照顾相公。”容雨薇咄咄逼人,眼中决绝之色一闪而逝,“你在一天我就得不到他的心。就算你要告诉他,我也不怕,反正都得不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如果我得不到一件东西,就是亲生毁了它,也不会拱手让人,特别是……你,你最好不要逼我。”
    想把我赶出成家,没有那么容易,攥紧桌下的双手,压下心中的怒火,逼着自己挤出笑容,“你是在威胁我吗?这里也是我的家,我不接受,要我离开不可能,我答应过你的事情我会做到,我不愿意做的事情,谁也不能逼我。”
    就算我想走,也是要安排好一切,等自己羽翼丰富的那天,再不济也不能收容雨薇的钱离开,那是对我和成逐日爱情的侮辱。
    “这里不是你的家,这家里的人个个都姓成,只有你一个姓温。”容雨薇上身前倾,微抬下巴,目光睥睨,神情倨傲的像个女王,似笑非笑道: “再者,我就是威胁你那又如何?你凭什么和我争,我容雨薇想做事,还从没有办不成的。你要相信我有这个能力!!”
    我和容雨薇不欢而散,白热化的相处正式拉序幕。
    没过两天,家里忽然来了稀客兼贵客,容夫人,第一次来到成家,前呼后拥,排场大。
    容夫人看着四十多岁的模样,白白胖胖的,很像慈祥的弥勒佛,笑脸盈盈,御封的一品诰命夫人看起来没一点架子,除了逐星外,家里的其它男人都不在,姨娘要派来把姨父叫回来,却被容夫人回绝,说是今天就只是会会女眷,一来看看女儿,再来也是来探望探望姨娘的身体。
    记得刚来成家时,婆子、丫头们给我下跪问安经常让我手足无措,在这个家中,我是处于封建链条的顶端,而现在的我处在链条底端,正恭恭敬敬的跪着给她磕头问安。
    “亲家母,不要行此大礼,你的身子重,再说都是自家的亲戚,不用这么见外。薇儿,还不赶紧扶你婆婆坐下。”
    “应该的,礼数不能废。”姨娘恭敬的回答着。
    姨娘怀着六个多月的身孕,行动很笨重,简单的下跪、起身,再坐到椅子上,已经让她的额头沁出细细地汗珠。容成两家亲归亲,倒底身份地位差了一大节,该有的规矩一点也不能少。
    “薇儿,快过来,站到娘的身边来,让娘好好瞧瞧你。”
    容夫人握着容雨薇的手,又摸了摸她的脸,喃喃着,“瘦了,果真是瘦了!”
    “娘!前阵子家里出了大事,大家都瘦了,不单是我一人。”
    看着跟前的母女戏,心里真烦,手里不停地绞着帕子。要和女儿聊天应该找个房间,关起来门来慢慢说,别让这一大家子人干站着看。
    “亲家母,由你们陪着我就行了,其它人都让先下去吧,原来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不要我来一次,就地打搅到他们。”
    总算可以走了,正准备和二夫人她们一起离开,却被容夫人出声留住,我可是站在第三排,应该没有这么醒目吧,她是准备为了她女儿要修理我吗?今天突出拜访是因为这个原因吧?逐星向我投来担心的目光,他是个心细的孩子,13岁的个头已经比我高出一些,对他点头笑笑,让他安心,该来的躲不掉,怕也没有用。
    “这一身红衣的姑娘就是薇儿常常提起的小小表妹?”容夫人笑眯眯地打量着我。
    “是的,我姐姐唯一的血脉。”正想开口,姨娘就抢着帮我回答。
    容夫人向我招招手,“过来让我瞧瞧。”
    依言走到容夫人面前,她把我从头到脚看了个仔细,不时发出啧啧的称赞声,“瞧着姑娘眼眉生的,真把我们薇儿生生比下去了,当初听薇儿提起,我还不信,原来这世上还真有如此精妙的美人儿。”
    把我捧得这么高?!不知道她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规规矩矩的回道:“容夫人过奖了,如花美眷也抵不过似水年华,再美的皮相也终有老去的一天。”
    才不想说什么比不上容雨薇的场面话。
    “哟,听听,这小嘴可会说话,这姑娘,我喜欢,很得我心。”
    容夫人的笑容我难以琢磨,她应该是不可能喜欢我的。好在她没有继续把话题放在我身上。
    “女婿病让我担心,好在有惊无险,如今总算是大好了,多亏菩萨保佑。听王嬷嬷说,前阵子薇儿为了女婿的病是吃不下、睡不着,瘦得厉害,精神头也不济,我这个当娘的不放心,今天过来看看,顺便也来探望探望你,我特意带补药来了。”
    十个锦盒被依次打开,有羚羊角、灵芝、雪莲、鹿茸等名贵中药材,特别是那颗人参好粗,容家人就是有钱,出手阔绰,给姨娘送来的都是上等的药材。
    “劳亲家母破费,前阵是难为雨薇了,她是难得的好媳妇,聪明能干、明事理,不但家里的大事小事都安排的妥妥当当,让我安心养胎,又孝顺公婆,体贴逐日,照顾弟妹,这是我们成家上辈子烧了高香才能娶到她。”
    “娘过奖了,这些都是儿媳该做,这里是我的家,为了这个家分心是应该的!”
    姨娘的一番话,说得容夫人满意的直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她做姑娘时可娇气着呢。说来也怪我,就单生雨薇这么一个女儿,我和他爹宝贝的不得了,什么事都由着她的性子来,都是给我们宠坏的,就怕她到了婆家脾气不改,听亲家母这么说,心里这块石头可算是落地了。想来想去,还是我那女婿有本事,能把薇儿收得服服贴贴,这啊,就叫一物降一物。”
    “娘!哪有当娘的这么说自己女儿的!”
    容夫人话音未落,容雨薇就跺着脚、撅着嘴不满的嚷嚷,想想平常端正稳重的她,精明能干的她,还有上次阴森冰冷的她,真是迥然不同,想来只有在自己母亲身旁的女儿才会有这种表现。
    看着容雨微娇羞表情,心里无限伤感。从来没有羡慕过她,今天是唯一的例外,第一次看到她这么小女儿家的娇态,她有一个好母亲,容夫人看着女儿的眼睛里有骄傲、有宠爱、有担心和欣慰,那是母亲对女儿深深的爱和关心。而我呢,妈妈这辈子是再也不能相见,如果离开这里,我将一无所有,不但没有爱人,连家人都同时失去。
    姨娘继续陪着笑容,“您客气了,我也是做娘的人,您的心思我都明白。”
    “还是亲家母比我有福气,女儿出嫁一年就有生下儿子。薇儿的迟迟未生是我的心病。我们薇儿心眼高,普通的男子都入不她的眼,放着多少好人家的儿郎不嫁,偏偏挑上我女婿。不瞒亲家母说,当时把我和她爹给气得不行,是坚决不同意,可她是吃了称砣铁了心,说是这辈子要嫁就只嫁女婿一人,我们没法子,只能点头同意。当时家里的那几房不省事的妾室都在背后等着看我的笑话。可现在我要说,薇儿眼力劲好,能挑到这样女婿这样有情有义的好男儿,我当娘的也为她高兴。什么荣华富贵,那都是过眼云烟,咱们做女人的就是要找个能疼惜自己的好男子。虽然薇儿至今没有生养,可女婿为她三年没有纳妾,这份深情可是世间少有,我心甚感欣慰。这份情义我和她爹记在心里,您放心,该怎么做我们心里有数。听薇儿说过,三公子也要准备走士途之道,只要他将来考取功名,我定叫她爹给好好安排个差事。不过亲家和亲家母也不用担心,孩子是迟早都会有的。”
    姨娘脸色一僵,容夫人先给成家戴上高帽,再以逐星的前途做诱饵,明摆了不让成逐日纳妾的态度。
    容夫人坐了整整一个时辰,从成逐日健康的恢复,到成家的生意,逐星的学业,再到姨娘肚子的孩子,所有的情况都一一的细问,就像普通人家一样自然的聊着天,我只能呆在旁边陪听、陪笑再陪着适时的点点头,心里不停催着她快回家,姨娘的脸色很不好看。
    总算熬到她要打道回府,临走前却亲热地拉起我的手,“亲家母,我特别喜欢小小,难得我和她如此投缘,我要收小小做义女,你看如何!”
    收我做义女!!!
    虽然是询问,却是不能拒绝的语气,还拨下手上的一对翠玉手镯,亲自给我戴上。
    我和姨娘都大吃一惊,面面相觑,就算容夫人不讨厌我,也不可能喜欢到要收我做义女的程度,我可是她女儿的目中钉、肉中刺。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我想退下手镯却被她死死地按住。
    “收着,我送出去的礼物从来没有收回的。”同样和蔼可亲的笑容,这时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姨娘急着推脱:“亲家母,这可使不得,我们小小身份低,怎么能当你的义女,这……”
    “您就不要推辞了,只要做了容家的义女,身份就不低。赶明我叫人挑个黄道吉日,要正式收她做为义女,日子定好就派人请小小过去。”
    看着容夫人一行人走远的背景,她到底想干什么?她不赞同成逐日纳妾的态度已经很清楚的传达出来了,姨娘听得明白了。
    “姨娘?我……”我想说送她回房,却被她的眼神制止。
    姨娘望着站在门前不远处目送容夫人的容雨薇,低声说:“有什么事我们回房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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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爷,你说这可怎么办?”倚在榻上的姨娘焦燥不安,仰首等着姨父的回答。
    容夫人刚离开,姨娘就支走容雨薇,让她给容夫人好好备份回礼,一边差人把姨父叫回来。
    听完姨娘把白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细说后,姨父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凝神思索,沉默半晌才出声,“什么情况,先睢瞧再说。”看到姨娘脸色发白,又轻声添上一句:“你先静静心,这事未必没有转寰的余地,干着急也没用,就是不为你自己想,为要为肚子的孩子想想,现在家里还能有什么事你比的身子更重要,凡事都有我呢。”
    “姨父说的对,你急着上火也没用,喝下它好暖暖身子。”端起早就温好的人参燕窝汤,姨娘体虚畏寒,中气亏损,按着蓝大夫的吩咐,姨父花了大把的银子购来燕盏给她安胎、补身子。
    “我哪还能吃得下。”姨娘轻轻推开我的手,“容家的意思昭然若揭,逐日过了二十三岁还没当上爹,做娘给自己的儿子安排着纳房妾怎么了,这上哪都是说得通的理,还要收小小做义女,也不知道他们打得是什么主意,我这心跟打鼓似的,消停不下来。”
    姨娘操心的事情本来就多,孙子问题、逐星在外求学期间的生活问题,还有对我的歉疚之情,如今又加上两桩,自容夫人走以就是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我和秦妈怎么劝也没有用,一会盯着房门口等姨父,一会又瞅瞅容夫人送的镯子哀声叹气。
    姨父顺着姨娘的目光,淡淡扫过我手上的玉镯,浑厚、低沉的嗓音似能镇定人心,“今时不同往日,雨薇现在是成家的人,成家好她才好,就算容家心里不高兴想做什么事,也会掂量掂量的。”
    心中再次对姨父竖起大拇指,姜到底是老得辣,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就突出关键,是啊,不管容夫人打什么样的算盘,不太可能会真对付成家,这是变相的对付自己的女儿。
    虽然姨父的安慰不能完全让姨娘宽心,但总算稍稍平复些她的情绪。忽然发现,姨娘老了,不知细纹何时爬上她的眼角,原来红润的面色被暗黄代替,除了高高隆起的肚子,身体的其它部位单薄瘦削,根本不像身怀六甲的孕妇,特别是手臂细如竹竿,手腕处的骨节突起,瘦得让人心疼。
    见她的眉头不再紧蹙,伺机再捧起燕窝递给她,佯装为难的说道,“姨娘,表哥走时交待我,要好生替他照顾你的身子,要让你吃得圆圆胖胖的,身板壮壮的,为了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在杭州能安心办事,小小当时是拍着胸脯打下包票,要是他回来看到你这样,肯定会怪我的,姨娘?!你就当是为了小小,把它喝了吧!”
    姨娘漾开无奈的笑容,“知道你孝顺,不用把姨娘当小孩子哄,我喝便是了。”
    见她总算喝完,接过空碗,展颜笑道,“谢谢姨娘!”
    “逐日病好后,脸颊两边的肉就没能长回来!”姨娘伸着拾起我鬓脸侧的几缕碎发捌到耳后,摸着我的脸叹道,“今天也受累了,回去歇着吧,我叫人给你端碗红枣银耳汤补补气血。”
    “小小一定全喝光。”我笑着保证,事情已告一个段落,把余下的时间留给他们夫妻俩,肯定有私密的话要聊,起身向他们做揖:“姨父,姨娘,小小就先告退了。”
    “小小。”姨父捋着胡子,目光炯炯, “这事先别让逐日知道,一个字都不能多说,姨父自会给你做主的,放心。”
    我明了的点点头,退出姨娘的房间。
    姨父是怕我写信告诉成逐日吧,那都是三年前的习惯,早就断了。
    “你瞧你,早上出门时还好好的,这不到一天的功夫,脸色就差这么多,儿孙自有儿孙福,……”身后传来姨父轻责声,现在有姨父安慰姨娘,我很放心,怀孕的女人最需要丈夫在身边,他是她的天。
    “表姐!”
    闻声望去,逐星在走廊的捌角处立着,双手负背,见我从姨娘的房间里出来就迎上前,表情复杂的望着我,“逐星,找表姐有事?”
    “好几天没有与表姐下棋,想找表姐对弈。”逐星的唇角微微勾出好看的弧度。
    “对弈是幌子,想问下午的事是真,对吗?”
    当年可爱的星儿不知不觉中已蜕变成剑眉凤目、翩翩如玉的青涩少年,自从成逐日出事后,仿佛一下子成熟了,说话、做事越来越稳妥,偶尔蹙额沉思的样子,就是活脱脱少年版的成逐日,三不五时找机会陪我下棋、弹琴,作画解闷,知道男女有别要避嫌,每次都拉着书儿做伴。
    “容夫人走后,爹就马上赶回家来,肯定有事。”逐星拧着剑眉,脸上写满了诚恳和关心,“大哥离开家前叮嘱我好好照顾表姐,他说他不在家的时候,我就是家里的大人,表姐,别瞒我。”
    “没什么事,就是容夫人也我投缘,想收我做义女。”我淡淡的回道,“姨娘就是想着送什么回礼合适,容夫人今天送了好多贵重的药材,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知道的,自打她怀喜后,做什么事都心急火燎的。”
    “义女?!”逐星微微提高声量,“容夫人怎么可能收你做义女,大嫂她根本不待见你!”
    “不许乱说。”马上四下看了看,好在娘姨喜静,园子里平常没有什么杂人,“你什么见她不待见我了?”
    家里已经够多烦心事,不能再添乱了。
    “我没有乱说,我懂。”逐星眼光如矩,语气肯定,低声道,“大嫂的眼睛骗不了人,她不喜欢你,她待你不好。”
    可是她对你是好的,她这个家里的每个人都好,只除了我,心里默默叹道,对于她自己,她没有错。
    我正色恳求道,“逐星,有些事情谁对谁错很难分得清,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这事你别管,你也管不了,还是多花心思在学业上,如果你真是想表姐好,就想想办法让姨娘高兴,让她多笑,好吗?”蓝大夫说姨娘的身体差主要是因为思虑过重,什么汤药和补品都不如精神好重要,只要她高兴,身子自然会好起来。
    逐星迟疑了一会,总算点头答应。
    转眼就到了十月二十八,今天是容夫人选好的黄道吉日,她回家后第二天就派人通知已经挑好日子,动作很快。
    一早起来,按照姨娘的吩咐装扮好,素面朝天,身着浅色的缎袄,外披黑色大麾,还是简单地麻花大辫子,庄端又不失礼,其实就算没有她的提醒,我也不会做出头鸟的蠢事。
    我和容雨薇共乘一辆马车,身旁的她正闭目养神,神情自怡,我们俩心照不宣,默契十足,在人前扮演好表嫂、好表妹该有的样子,在人后是相互不多说一句话。
    一下马车,容府大门口已经立着几个奴仆们在等待,容雨薇亲热地牵起我的手,甜笑道,“爹,表妹,我们进去吧。”
    虽然想像过容家的豪华,却仍被眼前的景象小小的震憾了一下,宏伟的朱漆大门,门上一枚枚茶盏大小的铜钉被擦精光锃亮,高高的匾额上面刻着“容府”两个龙飞凤舞的金漆大字,穿过大门,逼人的富贵之气迎面而来,广厦敞厅,亭台楼阁,宏大华丽,内中引水凿池,垒石为山,移步换景,而且院落中广植花草,冬天是百木凋零的季节,但是花园中仍能看到零星的红色,观叶的盆景植物更是把园子称得郁郁葱葱。
    刚进正厅,丫头就帮我们解下大麾,引着我们在侧座坐下,并端上热茶和点心。
    “爹,表妹,你们先喝茶暖暖身,我去请娘和姨娘她们出来。”容雨薇安顿好我们,就起身去请容夫人。
    在正厅约坐了一盏茶的功夫,看到对面走廊上容雨薇扶着容夫人慢悠悠走来,后面跟着一大群人,有男有女,说说笑笑走进到屋里。容雨薇扶着容夫人在主位的太师椅坐好,自己就立在容夫人身后,其它人见主母落坐后也纷纷归座。
    我和姨父连忙下跪行礼,“给容夫人请安。”
    容夫人抻手示意,“亲家快起来,都是自己人,在家里不用太见外。”
    “礼不能废。”
    嘴里是亲家,可是一坐一跪,地位泾渭分明。
    容夫人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淡淡的浅笑道:“亲家可是大忙人,今天怎么得空陪着小小一起来,不是怕我们欺负她吧。”容夫人不轻不重的丢下这句话。
    姨父嘴角微扬,朗声谦逊道,“您说的是哪里话,前次您亲自上门探望内子,又送贵重的药材,今天我可是特意上门回礼答谢来的。”
    “亲家太客气了。”容夫人微微颔首,状似颇为满意。
    容家人丁兴壮,容大人的一妻八妾共育有九个女儿,十个儿子,多数已成家生子,最大的孙子已经十多岁了,最小的儿子还抱在奶娘的怀中。想来容夫人很重视我,容雨薇的爹和两个同母的亲哥哥都在朝为官,选定的日子恰好是休沐之日,虽然没有见到容大人,可是容雨薇的两个哥哥都在场,因为我是大夫人要收认的干女儿,身份不同,其它各房的姨娘们全部也要来捧场,看着围在身旁的目光,有的是惊艳,有的是不屑,有的是事不关已,有的揣着看好戏的心态,更有一道虎视眈眈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我,我是走进围场的猎物吗?
    端端正正的双膝跪在蒲团上,从丫头手里接过茶盏,高举过头奉给容夫人,微笑道,“干娘,请喝茶!”
    “好,好,小小这声干娘叫我的心里舒坦。”容夫人笑呵呵地呷了一口茶,伸手扶我起身,递来一方锦盒,“好女儿,快起来,看看喜不喜欢?”
    依言拨开精巧的锁扣,里面静静的躺着一块玉玦,直径约为五厘米,通体色泽均匀统一,白玉如脂似冻,上面刻着四足三爪螭龙纹,这些年玉器接触多了,鉴赏能力自然提高了不少,从沉甸甸的手感和通透感就知道是个好东西,容家如真是有钱,没想到对我也这么大方。
    “是你干爹给你的见面礼,这可是周朝留下的东西,精贵着呢。本该他亲自给你,可今天不凑巧,在要事要办。”
    低头敛目赔着笑,“小小很喜欢,请干娘代小小谢过干爹的玉玦,小小祝干爹身体安康,福寿绵长。”
    向容夫人施过礼后,来到大姨娘面前,屈膝行礼,“小小见过大姨娘!”
    容夫人说我是她收认的义女,今天除了她以外,不必再给其它人下跪,不管她打着什么主意,好在我的膝盖不用受苦。
    “来来来,让我细瞧瞧,是谁家的姑娘让姐姐喜欢到要认做义女。”大姨娘笑意盈盈,抬起我低垂的脸,“这是什么发式?真新鲜,我从没见过。”
    容夫人衣着清雅、端重,像是吃斋念佛之人,而大姨娘打扮的光鲜、华丽,头上的珠花簪、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甩动,发出叮咚的脆响,四十岁左右的人,声音还如黄莺啼鸣般清脆,虽然脂粉已盖不住岁月的痕迹,也称得上风姿绰约,徐娘半晚,风韵犹存形容她最贴切。
    大姨娘忽然拂开我的刘海,“不好,不好,好好的一张脸都给遮了大半,瞧不真切。”
    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这些日子特意蓄着头发不修就是不想横生枝节,虽气恼她无礼的动作,但碍于场面不能发作。
    整张脸再无任何遮饰露在众人面前,四周轻微的倒吸气声顿起,十几双眼睛刷刷投向我,大姨娘微微一愣,继而惊叹道,“真是眉如远黛,目如秋水,肤如凝脂,朱唇榴齿,不施胭脂也能美成这样,这颗痣长得真是媚,啧啧啧,果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男人见了怕是守不魂的,许了人家吗?”另一只手还掐了掐我的脸。
    厌恶地皱了皱眉,挣开她的双手,低首敛眉,压下厌烦之感,摇了摇头。
    “如此标致、水灵的姑娘怎么还没订亲?”大姨娘挑高双眉奇道, “人人都说雨薇嫁了梁京城最俊俏、重情义的男子,真是没有想到啊,原来夫家还藏着个天仙般的美人儿,听说是姨表亲?该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吧?”语气有些酸,有些嘲讽,时不时的瞟了瞟容雨薇。
    就知道火会烧到身上,没有想到这么快,大姨娘话音刚落,众人都屏住气息,好多双幸灾乐祸的眼睛盯着容雨薇,等着看掐架。目光侧过到姨父,只见他眼眸微幽,正要开口,却被容雨薇抢先一步,“妹妹的大事自有人会给她作主,不烦大姨娘操心。”
    容雨薇气定神闲,毫无恼怒之色,慢腾腾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再用帕子轻拭唇角,始终噙着笑,继续说道,“听说大姐夫前阵子新纳的五姨娘才是真正的美娇娘,竟为了她与枢密使狄青狄大人家的娘舅大打出手。大姐夫也真是不知道轻重,一个秦楼楚馆唱曲的歌伎就让他失了分寸,谁不知道狄将军屡获军功而深受皇上重用,别人是巴结都来不及。要不是爹和大哥出面帮忙担待着,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事。大姨娘,您可要好好教教大姐,端出正室的架式来,虽说大姐是庶出,到底是咱们容家的女儿,怎么能让那种出身低贱、迎来送往的女人进门,可不能丢了容家人的脸!!”
    话音虽轻,份量却重,容夫人没有任何表示,置若罔闻,容雨薇是嫁出门的女儿,还能当着全家大小的面教育自己的姨娘,在家中的地位和受宠爱的程度可想而知。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还提它做什么!”大姨娘冷哼了一声,像是被人踩到痛处,面子有些挂不住,却也不甘示弱,很快整好脸色,阴阳怪气地笑道,“雨薇怕是想歪了,我是夸三姑爷定力好,家里有如此美人却坐怀不乱,不像我那个不省事的女婿,雨蓉给他生下三个儿子,妾室还是一房接一房的进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停,哎,还是雨薇眼皮子深,识人准,比雨蓉有福气!”
    大姨娘特别加重“儿子”两个字,让容雨薇娇躯微微一颤,看似淡然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痕,柳眉微拧,笑容凝固在嘴边。
    “雨蓉是庶女,怎么能与雨薇相比,大姨娘今天糊涂了,雨薇是嫡女,自然是容家最有福气的女儿,以后她会有更有福气。”刚才只顾品茶的容夫人出声给容雨薇撑场面,收敛笑容她的令人敬畏,“雨薇说的对,小小的婚事不劳你操心,有时间,还是多花花心思在雨蓉身上,今天难得亲家人来家里做客,你就给我少说两句。”
    “大姐教训的是。”成功刺激到容雨薇的神经,大姨娘眉宇间有些得意之色,解下珍珠项链,“戴着,这是我的见面礼,珍珠链子配你正合适。”
    “谢谢大姨娘。”我淡声答谢。
    挨着个向比我年长的人见礼,最后来到容雨薇的面前。
    “好妹妹。”容雨薇扬首微笑唤道,拔下头发上的簪子,塞到我的手里,“如今我们是亲上加亲了,这珍珠翡翠簪是我做姑娘时的心爱之物,从未离身,及笄那样娘亲送的,特意在面嵌上两颗大珍珠,希望事事也像珍珠般圆圆满满,我已经有了白首簪,现在把它转送给你。”
    忽然侧座的一位身着锦袍玉带的青年男子起身走到堂中,双膝跪地,是容雨薇同父异母的五哥,容逸飞,向容夫人求道:“母亲,请您为我保媒,把这位小姐许给我!”□□裸的眼神盯着我,话音刚落,旁边的一位杏眼少妇立刻气得陡然变了脸色,恶狠狠的瞪着我,眼珠都要快掉出来,其它人似笑非笑、面露讥讽的等着看热闹。
    容夫人勃然而怒,手中的茶杯往桌面上重重一顿,茶水溅湿桌面,脸色铁青的厉声训斥:“你个没有规矩的,让我这张老脸在亲家面前全丢尽了,不要仗着老爷疼你,说话做事就不知道轻重,我视小小如亲生,认她做干女儿是怜她无父无母,是想真心的疼爱她,可不是给你们为妾,再说了我认的干女儿怎么可能给人做妾室,让我这绦老脸往哪里摆,别说是你,就算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也不成,他们要是敢这么说,我也同样狠地狠骂回去,以后再有人提这事,我定不轻饶他。”
    “你个闹心的,活该挨骂!”容家四姨娘崩着脸走到容逸飞面前,啐了一口,“你当是你是谁啊,再看清楚人家是谁,人家可是正房认的干女儿,这个庶子怎么配得上!”拉起自己的儿子,食指用力戳着他的脑门,嘴里骂骂咧咧不停,“你啊,快给我回房去,不要杵在这里丢人。”
    看着眼前的闹剧,我依旧垂首默不作声,越是大户的人家,越是道貌岸然的地方,狗屁道灶的事情也越多。
    容逸飞吃了鳖,拂开四姨娘的手,坐回座位,粗声地埋怨道,“和您说过了多少遍,爱戳人的毛病要改改,我都这么大人了。”眼尾的余光还不时的描过我。
    “亲家啊,让您见笑了,”容夫人继而转首向姨父赔礼,满脸歉意,“虽说小小不是我的至亲,可她的婚事我这个当干娘的还是能说上两句话的,我家老爷同僚多,门生也多,定能给她找个好人家,小小年龄也不小了,可不能再托了,我这个做娘的心思,想来亲家是明白的。”容夫人的眼中闪过凌厉的暗芒,脸上浮起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等着姨父接话。
    一股寒气由脚底直冲脑门,拢在袖中的双手止不停地微微发抖,这就是容夫人大动作要收我做义女的原因,她是想摆布我的婚事,为她女儿彻底除掉我这个眼中钉,果然面慈心恶的人最难对付,原先是成逐日,现在轮到了我吗?从亲自上门探望,一步一步走来,没有任何技巧,我们也不能反抗,一个“权”字压得我们直不起身。
    姨父沉稳如常,双眸轻轻扫过容雨薇再对上容夫人,嘴角的弧度一直保持如进门时,“明白,全明白。”
    “明白就好,那我可就放心了。”容夫人很欣慰,乐的见牙不见眼,像慈祥的弥勒佛,“亲家难得来一次,中午可一定要在家里用过午膳再回去,我们家有陈了二十多年的女儿红,今天好好喝上两盅。”
    姨父拱手笑道:“既是这样,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回家后,姨父直接领着我们进了靠大门最近的小厢房,特别交待与我们随行的小荷和王嬷嬷,在容家听到的、看到的不该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许多说,否则家法伺候,用词之严厉也让我微微吃惊。
    最后,他把我和容雨薇单独留了下来,姨父默然半晌,语重心长地开口道,“雨薇,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可是你把心思放错了地方,现在你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放宽心,把身子调好,尽快为我们老成家开枝散叶,将来你是成家的当家主母,你的儿子是成家的嫡孙,还能有什么比它更重要。你娘要是问起你今天的事情,你知道要怎么说。”姨父眉宇间的川字高高鼓起,声音恳切,透着丝丝的无奈和无力,“她的身子不好,可再经不起什么刺激,就算爹求你,什么事都等她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再说,成吗?”第一次见到他在容雨薇面前放下身架,他卑屈的不是容雨薇,是她身后的汴京府尹,是一品诰命夫人,是封建社会的平民无力抗拒的高高在上的权力,容雨薇是成家的佛,自然是要好好的供着。
    容雨薇一直认真低头聆听,看不清表情,只是淡声回道,“爹严重了,媳妇明白。”
    “小小,你也一样。”
    “小小知道该怎么做,姨父你就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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