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北宋之凡人情

43 第四十三章 死别


“小小,娘最近好吗?”逐琴有些心急火燎地攥着我的手往姨娘的院子里走,“自从大哥病好后,家里事情多,最近才得空,大哥现在身体都好吧,昨晚梦见娘亲……”她欲言又止,“心里酸酸的,不知为什么,就是特别想她,所以一早跳上马车就来了。”
    看的出今天的她是精心打扮,高髻上插着黄金缕和玳瑁珍珠冠子,身着以珍珠为钮扣的桃粉色祥云纹的缎面锦袄,两襟与袖口镶饰醒目的销金花纹红色饰带,胸前配鸡心形鎏金银香薰,外披玄狐色的皮裘,整个人雍荣富贵,金家不愧做布料生意的,这身妆扮是当下汴京城最流行的款式。
    “表哥身体都好,现在和逐月在杭州。”我恬淡地笑道,“姨娘见到你回家肯定会高兴的。”
    逐琴快步穿过外间,来到姨娘的卧房,笑语盈盈,“娘,我回来了,我抱小耀楣来看……”
    未尽的话语和笑容冻在唇角,脚步硬生生顿在原地,两眼直勾勾的望着倚在美人榻中的姨娘,眼底泫欲有泪,我知道她在伤心什么,不由地眼眶酸热。
    “怎么了,不认得娘了?”姨娘看到逐琴满脸喜色,招了招手,“快到娘这里来,让娘好好瞧瞧你。”
    逐琴缓缓移步向前,屈膝蹲在姨娘身旁,泪珠扑簌而下,伸手抚上姨娘的脸颊,强忍啜泣:“娘,女儿才两个多月没来看您,您怎么瘦成这样?为什么脸色这么难看?”
    姨娘执起帕子轻拂逐琴脸上的湿痕,软言安慰道,“娘没事,就是年纪大了,怀胎辛苦些。”
    “娘,您什么时候长白头发了?上次见你时还没有的。”逐琴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颤声追问。
    “就几根,你可不许老说,娘不爱听,小小每天都给我熬芝麻糊,说是可以补衰老,益延年,你都生下耀楣,娘自然是老了。”姨娘唇边勾起一抹笑,“快起来,不许哭,你看你都把小小弄哭了,你俩谁都不许再哭,你难得回来,快把我的小外孙抱过来给我仔细瞅瞅。”
    逐琴起身擦干脸上的眼泪,沉默半晌后转过背,对一直跟着我们身后的少妇吩咐道,“李奶娘,把小公子给我。”
    李奶娘应声上前,逐琴接过裹着大红色锦袄的小耀楣,温言细语道,“小耀楣,我们到姥爷家了,我们去看看姥姥。”
    怀孕的妇人是不能抱婴孩的,逐琴在女人榻旁的圈椅坐下,抱着孩子凑近给姨娘看。
    小耀楣被照顾很好,白白胖胖,隐隐的奶香扑鼻而来,这会他正津津有味地嘬着自己的右手大拇指,嘴唇像晶莹的果冻闪着健康的光泽,又长又密的睫毛下转动着一双乌溜溜凤眸,他也在仔细打量着我们,肉墩墩的脸颊像水嫩嫩的蜜桃,逐琴用手点点他的小鼻头逗弄他,他咧开小嘴,露出粉红色的光秃秃牙床,咯咯地笑出声,眼睛像夜空里明亮的弯月,看着他那可爱样,我也破涕而笑。
    “好!好!”姨娘仔细端祥好一会,摸上小耀楣的额头,脸上绽开满意的笑容,直点头道,“不过,这爱吃指头的习惯可不好,想法子让他戒掉,要不以后牙齿就长不齐。”
    逐琴莞尔道,“家里人也这么说,还用黄莲水涂在他的指头上,可是他哭闹的厉害,有次连奶都吐了,家里人心疼就给停了,也是怕他哭得上风着凉,婆婆交待等天气暖和些再说。”
    姨娘点点头,“对了,今天天上已经飘雪,你怎么还把我的小外孙抱回来?要是冻坏了如何是好?”姨娘的语气有些责怪逐琴,“秦妈,再加个碳盆,让火烧得旺些,别把我的乖外孙给冻着了。”
    “相公在车厢里加了个小碳炉,孩子又包得扎实,冻不着的,前两天,相公乡下的亲戚来人,捎来两只野猪给我们尝鲜,我觉着味道不错,肉也嫩,就带了四只肘子给娘补补身子。”
    母女的相聚冲淡了些感伤,我们有说有笑地聊着家长理短,逐琴讲着小耀楣日常生活中的趣事,引得姨娘笑声不断, “快让我看看我的小外甥。”这时屋外响起容雨薇的声音,话音未落,她就挑着帘子进屋来。
    “大嫂,你来了。”逐琴起身向容雨薇施礼。
    “别多礼,知道你回家,就先交待厨房中午做你喜欢的菜色。”容雨薇笑吟吟拍着逐琴的手背,“快坐下,我还特意请教过王嬷嬷,加了猪脚汤和清炖鱼汤两道菜,说是催奶最好。”
    “烦劳大嫂了。”
    “不许和我生分。”容雨薇眼睛打在小耀楣身上,粲齿笑道,“给我抱抱吧。”
    “对对,雨薇,你可要多抱抱,对你有好处。”姨娘热心道,“小耀楣的浓眉和下巴像极逐日小时候,鼻子倒像逐星。”她思孙心切,只要有任何沾上喜气的机会都不放弃。
    “真的?”容雨薇双眼晶亮。
    “真的,特别是眉毛,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秦妈乐呵呵在我们旁边加了张椅子,“大少奶奶,坐着吧。”
    容雨薇小心翼翼地接小耀楣入怀中坐下来,眼尾柔情顿起,唇边噙着和煦的笑容,似喃喃自语地温柔道,“仔细一看,这眼眉之间还真有几分像相公,真是应了那句话,外甥像娘舅。”
    小耀楣不认生,谁抱都不哭闹,乖乖任容雨薇抱在怀里,安安静静地吸着自己的指头,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容雨薇抬手地掐了掐他肉嘟嘟的小脸颊,小耀楣就抓住她的手指往嘴里塞,惹得容雨薇温柔地在他的额头印下一吻,怜爱地轻笑出声,“真是招人疼的孩子。”
    没过一会,小耀楣就不安分起来,脑袋使劲往容雨薇的胸前拱,两只小手摸上容雨薇的右胸,黏糊糊的口水弄湿了她胸前的一小块衣服,淡淡的红晕爬上容雨薇的耳根。
    “大嫂,不好意思。”逐琴噗嗤笑道,侧身接过孩子解释着,“给我吧,他这是饿了在找奶吃呢。小耀楣与大嫂真是投缘,除我外,他可没向其它人讨奶喝呢。”
    “不要紧。”容雨薇一点也不介意,掏出手帕轻拭他的口水,目光充满母性的慈爱。
    逐琴抱起小耀楣退到屏风后喂奶,小家伙嘴里吧唧吧唧吸得正欢。
    容雨轻挑柳眉问道,“逐琴,你都是自己喂奶?家里不是请奶娘吗?”
    “我的奶水够,就只让他喝我的奶,这样养出的孩子才亲。”
    “哎哟。”屏风后的逐琴忽然轻呼出声。
    “怎么了?”我和容雨薇不约而同问道。
    姨娘问道,“是小外孙长牙了吗?”
    “快了,牙包硬硬的,最近没少被他咬,喝饱了,还要狠狠咬住磨一磨,他啊,小毛病不少,吃奶时一定要摸着我的鼻子,要不就不肯吃。”逐琴的声音充满了母亲的幸福。
    “这随你,你小时也这样。”姨娘笑眯眯的回道。
    二夫人等家里其它女眷没多久也过来看孩子,逐星下课也赶来,他也想抱着玩一玩,小耀楣吃饱喝足后精神更好,因为还不到七个月,身子都是软趴趴,姨娘怕逐星笨手笨脚不小伤到孩子不许他抱,逐星只好拿着拨浪鼓和布老虎逗着他。
    “小小,你不是说有东西要给耀楣吗?快带我去瞧瞧。”逐琴突然拉我的起身,向我施了个眼色,“娘,我和小小去去就来,你们先帮我照看一下耀楣。”
    我微微一怔,很快回过神来,逐琴是有话要问我,肯定是为姨娘的事。
    “娘,尝尝我的手艺。”
    逐琴夹起一块肉放入姨娘的碗中,她心疼姨娘,亲自下厨做了道红焖肘子给姨娘开胃,姨父平常不在家里用午膳,所以饭桌上的气氛相对活络,全家人是一团和气。这是逐琴出月子后首次抱着孩子回娘家,看到女儿和小外孙,久违的开心笑容重回到姨娘的脸上。自打我们从容家回来后,连着五天,她不遗余力的追问我和姨父那天的具体细节,容夫人说的话,容夫人的意思,虽然我们事先套过词,保持口径一致,安慰她没有什么事,但不能打消她的疑虑,好在今天逐琴抱着孩子回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我奇道,“逐琴,你什么学会做菜了?”还做得不错,油而不腻,香嫩爽口,才女就是才女,学什么都像样。
    “刚进门打发无聊时间瞎学的,相公都夸我做的好,每过些日子都要我给他做。”逐琴有些娇羞,两颊绯色微显,看着她白里透红的脸瓜子和飞扬的神采,想来她在金家的日子还不错的,金家三公子对她还是好的。
    “逐琴的手艺确实不错。”二夫人和三夫人微笑点头肯定。
    杜雪芝还语带含羞的向逐琴讨教做法,她也是想做给逐月吃。
    “姐,这次回家多住些日子,我好久得看到娘这么高兴。”逐星默默开口。
    “对,对,多住些日子。”容雨薇也热情相邀,她是真的很喜欢小耀楣,刚才一直抢着抱,谁都争不过她,她渴望孩子很久很久了。
    “不许。”还没有等逐琴出声,姨娘就开口回绝,“等会我差人给女婿带个话,叫他到今晚来家里用饭,陪你爹好好喝上两盅,让你爹也抱抱外孙高兴高兴,吃完饭你们就给我回去。”
    “娘,就让我住上两天,我也想您了。”逐琴恳切道,刚才在我屋里,大概了解过最近家里的情况后,知道容夫人收我为义女,她也是愁眉紧锁,一声不吭地走出房间。
    “刚刚交待你的话扭头就忘了,今天你来看娘,娘就已经很高兴了,知道你孝顺,心意到了就成,你现在是金家的人,事事都要以夫家为重,这你可要向你大嫂多学学。”姨娘的语气坚定,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上午姨娘逮了个机会,问逐琴过得如何,金国栋对她好不好,金国栋的二房陈姨娘识不识趣,有没有造次等等,反复叮嘱她不可善忌,儿子才是王道,要利用二房怀喜的机会,争取尽快再还上一胎。
    晚饭后,逐琴和姨娘依依不舍道别后,一家三口就打道回府。
    “小小,有什么事都不许瞒着我,需要我帮忙的差人到家里通知我。”逐琴拽着我故意走在最后,她想住下来,又恸不过姨娘。
    “知道了,你都说过好几遍。”
    走到大门口,大伙都在等我们,看到容雨薇恋恋不舍地把孩子交给李奶娘,逐星亲自扶着逐琴上马车,“姐夫,姐,有空带着小耀楣常回来。”
    “知道了,都进去吧,大冷天的。”金国根笑着和我们挥了挥手,也钻进车厢里。
    叮铛做响的马车渐渐驶出我们的视线,门房把大门缓缓合上、落下门栓。
    逐星对我道,“表姐,我们进去吧。”
    目光描过身侧正在沉思的容雨薇,“你先进去。”
    逐星接过我的视线,瞥了一眼容雨薇,然后吩咐其它的仆从们先行退下,自已也转身离开,把空间留给我们。
    容雨薇正对着朱漆大门垂目蹙眉,似在思量着什么,直到王嬷嬷叫了她两声才回过神,再抬头时,眼睛先前的柔光已不在,像只高昂头颅的骄傲孔雀从我的身边走过,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当下心里升起不祥之感,相处这些年,多少也了解她的脾气和心思。
    “表嫂,”我一个箭步窜上挡住她的去路,低声提醒,“别忘记姨父说的话。”
    容雨薇讥诮的回道,“还轮不到你教训我!”绕过我,继续往前走。
    “小小不敢。”我追上前去,“只是想说,这世上没有谁可以拥有一切,退一步海阔天空,有些事情你要缓着来,欲速则不达。有时候,一个人做错一件事,这辈子就再也不能回头,而且做的时候并不觉得自己是错的,说不定还会终身后悔。”
    容雨薇终于停下来,横眉冷对,斜睨的双眸里阴戾一闪而逝,伏在我耳边低语,“你真是巧舌如簧,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如果真是那样,我也认,是你逼我的!”不等我回话,她撞开我的肩膀向内院走。
    难道非要我立马走人才不算相逼吗?现在是非常时刻,如果我忽然消失姨娘怕是会急疯的。“表嫂,不要走,我是为你好,当然更是为了姨娘好,为了成家好,我……”想继续跟上她的脚步被王嬷嬷挡住,面无表情地说道,“请表小姐自重。”
    老太婆力气还真大,把我拦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看着容雨薇倨傲的背景消失在走廊尽头。
    身后小荷走上前,毕恭毕敬地给王嬷嬷施了个礼,开口解围,“王嬷嬷,咱们做下人的手心重,万一错手伤到表小姐就不好了。”
    王嬷嬷回瞪了眼小荷,松开手后退一步,泰然自若施礼道,“表小姐既是小姐的妹妹,更要为她多想想,可不能再为难她,刚才老身护主心切逾越本分,给表小姐赔个不是,老身告退。”扭头抬脚就要走。
    “王嬷嬷,你既然知道我是主子,主子没有发话,做奴才的能说走就走吗?”
    王嬷嬷脖子一僵,缓缓的转过身体,对我低首,“表小姐还有何吩咐?”
    赔不是,有鼻孔朝天给人赔不是吗?她也太嚣张,真当我是软面团,随你们软揉硬搓,抖抖被她抓皱的衣袖,敛容肃道,“奴才就是奴才,爬上天也变不成主子,在主子面前只能称奴,王嬷嬷可是表嫂娘家过来的老人,更应该懂进退,知分寸,事事要给其它奴才做表率。我知道你不是有意冲撞我,可要给那些不明就理的人看到难免说三道四、搬弄事非,毁了表嫂的好名声,你的丁点不是最后都会算到表嫂头上,王嬷嬷可不能破坏她这三年来的苦心经营,我是看在干娘上给您老提个醒。”
    王嬷嬷望着我良久后,屈膝弯腰行礼,似笑非笑道,“表小姐教训的是,老奴记住了,这夜色已深,小姐要老奴伺候着,老奴就告退了。
    看着表面的态度是端正许多,摆摆手,“快去吧,好好伺候好表嫂。”
    “是。”
    容雨薇真是个性子执恸的女人,希望她不要一条道走到黑,那对于她自己,对于成家都是恶梦。
    “表小姐,我们也回屋吧,雪越来越大了。”小荷轻声唤道。
    “嗯。”慢慢跺步回房,今年的雪好大,到处都是白恺恺一片,“小荷,你叫福伯安排马车,明天用过早饭,我要去趟大相国烧香还愿。”
    “是,表小姐。”
    明天就是我和白顺根约定好见面的时间,接近年关,汴京城越发地热闹起来,不知生意如何,过完年小荷就要离开成家嫁作人妇,她伺候我这么些年,肯定要给她包个红包。
    95两八钱,不由的会心一笑,提笔记下本月盈利营,生意比我想像中的顺利,除了汴京城的普通老百姓,羊奶店还有特殊的客户群--胡人,他们不喜欢加杏仁羊奶,爱吃原味的,说我们的羊奶有家乡的味道,经常光顾。这再好不过,又节省杏仁的成本,白顺根脑子是好用,利用原来的门路,顺便也把羊奶推广到酒楼和酒店的渠道,虽然占现在总利润的两层不到,但销量统计表上显示的数据是呈直线正增长,是大有可为的潜力市场。现在生意慢慢步入轨道,如果再有糕点配奶更好,又是一项稳定的收入,最好要其它糕点铺直接到店里卖,我们提成,这样只赚不赔,看来要再找个时间和白顺根好好沟通沟通。
    叩!叩!门外却突然响起敲门声。
    “表小姐。”
    “什么事?”不悦的搁下笔,不是特别交代过不许进来打扰我。
    小荷恭顺地回道,“是老爷叫您到书房,说是有事找。”
    现在已过已时,姨父找我有什么事?接下来的十来天,都是在姨娘房里过夜,平常这会他都陪在姨娘左右。
    走到姨父书房时,看到逐星、齐叔、二夫人等除了姨娘外的其它女眷都在,发生什么事摆这么大的仗阵。
    “姨父,您找我?”
    他没有答话,只是向齐叔递了个眼色,齐叔折身退出书房并关紧房门。
    良久,姨父才缓缓张口,“小小……”
    半刻钟后,我们一言不发地走出书房。
    “容家欺人太甚!”与我并肩面行的逐星默半晌后握拳怒道,“表姐,你怎么都不生气?”
    “人家就是等着想看我哭,我可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早就想过容家不会善罢甘休,“我们相对容家是弱小者,弱肉强食自古如此,如果不想被人欺负,我们就只能变强大,虽然超过容家的机会是微乎其微,但总要试试,对吗?将来你去了石鼓书院,更要发愤读书,求个好功名,不让他们压着我。”而且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也不能保证容家永远都是春风得意。
    原来今天我忽然成为汴京城的里的大红人,百姓们都在传,容夫人认下个义女,此女生得是花容月貌,如天仙下凡,还知书达理,学富五车,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深得容夫人和容大夫的喜爱,十八岁的高龄仍待字闺中,两位老人都为她的婚事发愁,现在大家都在猜这个如此有幸的女子是哪家的闺女,已经有不少人上门请容大人保媒。
    姨父把姨娘哄睡着后,立马把一家大小全部叫来,事先给我们透个底,绝对不能让姨娘听到一丝的风声,也要管好各自身边丫头和婆子们,谁要是管不紧自己的嘴巴漏说一个字,就要打断双腿赶出成家。
    容家已经开始行动了,回想姨父眉间高高蹙起的川字,若有所思打量我的眼睛,他会为了成家再次牺牲我吗?不过不管他的决定如何,我不会让他们如意,谁都别想操纵我的人生。
    “表姐真可怜。”逐星在我的院门口定住,气语坚绝,目光诚恳,“要不,要不,星儿娶你吧!想来容家不会给你安排什么好男人,嫁给我,总比其它人好。”
    “才夸你长大了,又犯傻,你想闹家变吗?”毫不客气大力地戳了两下他的额头,“而且表姐不可怜。”别说你过不了姨父的关,成逐日第一个不会答应。我已经为自己铺好退路,这辈子本来就赚来的,还谈了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情,够了。
    “回吧,我也要睡了。”开口叫逐星回去,扭头对成顺说,“别忘记在你主子的房间加盆水,炉子烧得旺容易口干。”
    “是,表小姐。”
    也许老天是这样,有些事情你越不想它发生,它偏偏就会成为现实,而且速度快的让你猝不及防,姨父可以管好自家人,不让家里的下人乱嚼舌根,可他根本挡不住容夫人,没过几天,尊贵的容夫人,我的干娘,再次登门造访,为她看中的干婿想为说媒,她们打定主意要在成逐日不在的日子把事情敲定,笑容可掬的弥勒佛成了催命的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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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又是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从记房间传来,在安静的深夜里令闻者心头一颤,揪紧的心再次被姨娘的叫声高高吊起。
    盯着婆子们进进出出,一盆盆的热水送进去,变成一盆盆鲜红的、刺眼的血水端出来。在外间等待的我们屏气凝神地焦急等待着,脸色越来沉重,谁都没有说话。整整过去两天,孩子迟迟不肯出来,时间拉得越长,对母亲和孩子的危险越大,房间里隐隐弥漫着刺鼻的血腥之味,姨娘的声音越来越小,力量也越来越弱,流了那么多血,只怕连身强力壮的汉子都受不了,更何况她是只个孱弱的妇人,生的喜悦早已被死的恐惧所代替,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家中每个人的心头,我从来不信佛,但是在此刻心里不停地祈求苍天,请保佑她们母子平安无事。
    也许是小耀楣给容雨薇的刺激,让她最后做出决断,配合着容夫人再次唱起双簧,间接导致姨娘的早产,把全家吓得是人仰马翻,虽然蓝大夫说过,她提前生产的可能性很高,可是谁也没有料到会是现在,孩子毕竟在肚子才呆了七个多月,能母子平安吗?当姨父问起蓝大夫母子平安的机会有多大,看着他犹豫半晌后缓缓伸出的三个指头,我们如遭雷劈般呆在原地,容雨薇当场昏倒在地上,铁汉一样的姨父终也慌了手脚,嘴里呐呐自语不知道在说什么,逐琴得信后马上就赶回家来,我也在第一时间做出安排,叫齐叔挑上两个身板强、马术好的两个仆役,每人各带两匹最膘壮的快马,人歇马不歇,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到把成逐日和逐月兄弟俩从杭州叫回来,做好最坏的打算。
    看见秦妈出来,我、逐琴和姨父全部上前把她团团围住,哽声地询问情况,“秦妈,姨娘现在身体怎么样?”
    “产婆有没有说娘还要多久能生下来?”逐琴的声线也变了音,眼里一片泪雾。
    我们硬憋着不敢哭,不敢掉眼泪,姨父不许。
    “交待产婆,实在不行就是保大人。”姨父嗓声粗嗄暗哑,闭眼苦涩叹道:“我只求大人平安。”
    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秦妈面容憔悴,两鬓头发松松垮垮,几缕发丝黏贴在两颊,累得连眼皮子都抬不高,对我们的问题是一言不发,只是对姨父微微颔首,端起人参鸡汤又匆匆钻回里屋。
    容雨薇从醒后就神情恍惚,犹如一缕空荡荡的游魂,眼神飘忽不定,脸色惨白的坐坐静在旁边默不做声,手中紧紧拽住帕子。这两天,容家的好药材是源源不断的送来,特别送来一支珍贵的百年野山参,蓝大夫看过是连连点心头,说是不可多得的救命的好东西,给姨娘补充体力再适合不好,三分二交待我们炖汤给姨娘灌下,余下的切世薄片,交待接生婆每隔两个时辰给她含上一片。逐星对容家人恨得牙痒,对容雨薇更是目似利剑,满是忿忿之情,姨父怕他控制不住脾气,出言不训到容雨薇,令他留中自己的房间里不许出来,一有消息会第一时间告诉他。
    “都说过不用,还端上来什么?!”姨父急得来回踱步不小心碰上端来点心的丫头,铁青着脸地沉声喝道,吓得小丫头缩肩抖手,差点打翻食盘。
    “冬梅,你先下去。”二夫人接过点心,挥退冬梅,软言细语劝慰道,“是我叫下人端来的,老爷,姐姐吉有人天相,肯能平安无事,你已经三顿没用饭了,你好歹喝点汤垫垫肚子,你也要顾着自已的身子。”
    “先放着,我吃不下。”姨父不耐烦地摆摆手,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里屋,姨娘又好一会没有声音。
    “老爷,你先喝着,这个家还要靠你,你可千万不能倒。”三夫人也走了上来,“我和二姐一起去菩萨烧香请愿,请菩萨保佑他们母子平安。”
    姨父似置若罔闻,良久才点点,“嗯,快去。”
    二夫人和三夫人两人相视一眼,神色暗淡地默默退出房间。
    漫长的等待让人感到窒息,除了耳边不时传来接生婆的‘用力,再用力!’以及姨娘时断时续的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与□□声外,外室里是死一般的寂静,丫头和婆子们低着脑袋、轻手蹑脚地做事,只怕惹怒了姨父。
    “生了,生了,是个千金。”
    终于,在第三天的黎明拂晓前,屋里传来接生婆等待以久的报喜声,只觉得“嘣”的一声,绷紧的神经总算是松弛下来,但是姨父的脸上没无半喜色,只是不停朝里面喊着大人怎么样,听到里面传来平安两字后,刹时整个人都松了下来,长舒一口气,缓缓跌坐在椅了上,就连容雨薇茫然的双眼都变得清明,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似在感谢上天保姨娘的平安,可是里屋的安静让我们心里刚落地的石头重新又被吊起来,为什么没有听到孩子的啼哭声,也不见接生婆出来讨赏,刚松下来的神经又瞬间绷紧。
    鬼使神差,我挑开帘子就冲了进去。
    姨娘静静地躺在床铺上,生产耗尽她最后一丝力气,生下孩子后她就精疲力竭的昏死过去,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凌乱不堪,弯弯曲曲地粘在脸上,惨白的脸色与双腿间蜿蜒而下血水成了鲜明的对比,秦妈正帮着她擦拭身体。
    “产房不许随便进来,你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快出去。”接生婆推着我,想把我赶出去。
    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身板大我两倍的妇人,“我要看孩子。”
    秦妈开口,“李家婶子,她是我们表小姐,就让她留下。”
    多多四肢瘦得像小棍子似的,肚子比我的手掌大不了多少,皮肤皱巴巴,薄的可怕,全身发紫,气息微弱,胸膛都不见起伏,接生婆抓起她的小脚,把她身子倒挂起来,拍了几下屁股,孩子还是没哭出声,接生婆用小袄把她裹好,摇摇头,“孩子未足月,个子又太小,而且一直没有哭出声,怕是养不活了。”
    觉得双腿一软差点支持不住,我大声吼道,“不可能。”
    “血,血……好多血。”身旁的秦妈惊恐失声尖叫,“大夫,快叫蓝大夫。”
    循声望去,姨娘刚换好的白色褥裙已经被染红,身下的血像水一样涌出来,是血崩!后脚跟着进来的逐琴眼前的景象震得一头栽倒在地。
    突然一阵头晕目眩,四周的东西好像都在晃动,狠狠咬住自己的舌尖,让疼痛清醒自己的意识,我不能倒,蓝大夫正在抢救姨娘,我要想办法救多多,要不她就没有希望,我来自现代,医学知识相对接生婆丰富,也许我能救她,没有努力怎能轻易放弃,她还有气呢,难产这么久,说不定是倒吸羊水导致缺氧而呼吸困难。
    定住心神,小心地接过孩子放在案桌上,解开锦袄,轻轻瓣开她的嘴唇,里面有粘液,鼻腔里也有,一口一口吸干净吐掉,接着嘴对嘴给她做人口呼吸强迫她吸气,心里升起强烈的念头,一定要救活她,多多要是活不下去,姨娘就更没有希望了,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心是越来越没底,嘴里的动作不敢停,好多多,哭出来,快点哭出,大家都在等着……不知道过去多久,她总算是发出轻微的哭泣声,像只可怜的小猫,把她交给怔怔地望着我的奶娘,吩咐道,“抱紧点,小小姐的身体凉,用你的体温温暖她,再给她喂些奶。”
    “蓝大夫,如何?”姨父等着心急如焚,见过蓝大夫从产房出来,跨步上前问道。
    蓝大夫摇摇头,“我医术有限,无力回天,现在只能用银针先止血,快把这药煎好给她服下。”他眼睛瞄向容雨薇,“如果能请到太医院的杜太医,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杜太医,人称杜妙手,在人才济济的太医院中的首把交椅,医术精湛,和容家交情甚深,成家能请得动他的也只有容雨薇,希翼的目光纷纷投向她。
    “我去请,爹,您放心,我一定会把把杜太医请来的,你们等着我,等着我……”容雨薇一边说,一边跌跌撞撞向门外跑去,“备轿,王嬷嬷,备轿……”
    容家人果然是神通广大,不过两个时辰,杜太医就上门来了。
    杜太医一头银丝却红光满脸,精神矍铄,脚步沉稳,年近七十岁的人保养的像五十多岁的年纪,看着他姨娘生存的机会似又多了几分。他分别给姨娘的两只手都把过脉,频频摇头,最后吐出四个字回天乏术,要我们早点准备后事。刚刚生起的希望再次破灭,从绝望到希望到再次到绝望,把我们打入地狱最深处,容雨薇双膝跪地,双手紧紧拽住杜太医的衣袖,失声痛哭,“杜柏父,请你想想法子,娘不能就这么走了,她还年轻啊,这个家离不了她,我也没法向相公交待啊……”
    “大侄女啊,医者父母心,要是能救,我岂会见死不救,只是生死有命,老夫只是大夫,不是大罗神仙,这个孩子耗尽她的元气,救不了。”杜太医扶起容雨薇,“我只能开帖虎狼之药,尽量多托些时候,让她和侄女婿见上最后一面,多则三日,少则两天,你们有什么话就快交待吧。”
    喝过杜太医汤药,下午姨娘才悠悠转醒,“孩子……我的孩子呢?”她的声音细如蚊蝇,睁眼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要看孩子。
    “月华,你放心,孩子挺好,是个女儿,喝完奶正睡呢。”姨父招手叫奶娘抱着多多头凑近床头让她瞧个仔细,多多的生命力很顽强,就连杜太医都赞叹。
    “老爷,我们的逐画终于出生了。”见到自己的女儿平安无事,姨娘苍白的脸扬起虚弱的笑容。
    她是成家的第四个女儿,按照琴、棋、书、画的顺序排列下来,多多的大名叫成逐画。
    姨父强忍抽泣,柔声回道,“逐画这孩子命大,必定是后福不浅。”
    姨娘看完孩子,眼睛环视四周,对守在床边的我们说:“雨薇,小小,逐琴,你们先都出去,我有话要叮嘱逐星。”
    姨娘这是要临终留言,我牵起逐琴的手默默无语的退出她的房间。
    逐星,逐琴,容雨薇一个个被叫进去单独说话,出来的时候都是神情凄怆,悲不自胜,最后轮到我。
    “小小。”姨娘向我伸出手,我快步跑上前,跪在床前,握住她的手,姨娘如白纸般的脸盘上浮起虚弱的笑容,“小小,姨娘活不成了,多多就托付给你,你答应我,好好替我照看她。”
    不能答应,答应下来,她就没有求生的意志,表哥还没有回来呢,泪水在脸上疯狂地蔓延着,拼命地摇头,啜泣道,“小小不答应,也不能答应,姨父不会答应,表哥不会答应,多多更不会答应,亲娘的疼爱谁也替代不了,姨娘,你会好起来的……”
    “如果我能不死,又怎么舍得下她,舍得下你姨父他们。”姨娘眼角噙着的泪水滑过太阳穴,缓缓地没入枕中,“帮姨娘好好照顾画儿,只有把她托给你才能放心,虽说画儿有爹爹和哥哥们的疼爱,不至于受了委屈,可男子心眼粗,小女儿家的巧心思他们如何能体会,逐琴已嫁作人妇,如今也就指望你了,你就当为了让姨娘安心闭眼,答应了吧。”
    眼泪打湿衣襟,终忍不下心拒绝姨娘满怀希翼的目光,点头哽咽道,“小小听人说过,种下好的种子,总有一天会开好花、结好果,我来成家的第一天起,姨娘对我的好,对我的情就种在我的心里,如今它已经开花结果,以后我也会把它种在画儿心里,画儿既是表妹,更是女儿,我会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来疼爱,我还会告诉她关于姨娘的一切,让她日日夜夜都想着您,惦着您……”话语未尽,已是泣不成声,姨娘,你放心,只要我在成家一天,都会每晚与她同榻而眠,夜夜听她的小心思,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
    “好孩子,不枉姨娘疼你一场,不要哭,生死有命,想来是我前世造下的孽障,今生难得圆满,这都是老天早就安排好的。”姨娘抬起手,轻轻地擦拭我的泪水,“小小,叫我一声娘吧……我只怕是等不及逐日回家,我等这声娘足足等了十多年。”
    “娘。”握起她的手贴上我的脸颊,“你就是小小亲娘,小小一直把你当亲娘。”以后你在天堂与温小小的亲娘碰上面,她只会谢你。
    姨娘轻点臻首,泪花隐闪,眉稍含着满足和欣慰的笑意。
    “老爷,姐姐要来接我了。”连续四人的交谈,姨娘体力不支,气若游丝,“要是她问起小小的事,我……我该怎么说……当年我在她坟前许诺的事……我对不起她。”
    “办,办,小小和逐日的事我一定给办。”姨父老泪纵横,自从姨娘大出血后,他是寸步不离地陪在她的身旁,“我晓得你的心思,你等着,我已经叫齐叔去准备了,逐日到家后马上就他们俩给办,小小还等着你给她梳头,等着给我们敬茶。”
    “我等,只求老天给我多些时间,让我见逐日最后一面。”姨娘暗淡的杏眼闪过一抹亮色,唇边浮起淡淡的浅笑, “小小,你先出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嘱咐你姨父。”
    我无语凝噎,踉踉跄跄往屋外走去。
    两天后,这是杜太医说的最后期限。
    “逐日……逐日回来了吗?”姨娘声如细丝,要贴耳才能闻见,其实不用听也知道她说什么,她的大限将至,心心念念就是自己的大儿子,逐棋姐妹俩也已回家,就连舅舅、舅妈和刘玉夫妻俩都来了,我们围在她的身边给她送行,家里一片愁云惨雾。
    “快到,就快回到了,月华,你再等等,逐日马上就到……”姨父不停地说着话,可是还是挡不住最后的时刻,姨娘半合的眼睑慢慢闭上,手缓缓的从姨父手中垂落,跌在床沿,那浅浅的声音狠狠地砸在我们的心头上。
    “月华,月华?”姨父轻轻的叫了两声,半晌不见姨娘回应,颤微微伸出食指放在她的鼻端试气息,姨父身形一滞,整个人定住。
    “月华啊,月华啊……”姨父紧紧抱着姨娘的身体,涕泪俱下,“你就这么走了,报应啊,这都是我的报应啊……”
    家里人顿时哭成一团,我和逐琴抱头痛哭,姨娘还是走了,终没能等到成逐日,直到死,她的脸还是朝大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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