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脚恋

    再见刑景弘，白纯心情颇为平静，尽管不懂他邀约见面出于何意，反正曾经受过他的恩惠，交情尚存，叙叙旧未为不可，而段明在路上告诉她，当初她突然失踪，让刑景弘着急上火，这么说起来挺对不起这位长辈的。 超速首发
    刑景弘绝对是个有心人，约见的地点正是当年他们初识的那家海鲜酒楼，景物依然怀念重重。
    同样的包厢内，四年不见的刑景弘虽仍然气度不凡却掩不住面带沧桑，看见白纯和小韬，他竟手一抖打翻了茶盏。
    “邢总。”白纯忽略他的慌乱，微笑着说：“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刑景弘失神的注视着小韬，“他……他是你儿子？”
    “对啊。”白纯揽着儿子，“小韬，叫……”突然的为难，刑景弘的年纪叫叔叔小了，叫爷爷大了，叫伯伯又怕他不乐意。
    刑景弘似乎像下了个什么重大的决定，双眼隐隐透着光亮，开口道：“叫姥爷。”
    “老爷？”白纯听岔了意思，直觉这称呼不伦不类。
    “白纯……其实这件事情我早该告诉你的，四年前踯躅不前稍稍一犹豫便让我追悔到现在，眼下你回来，霍家人又不能善待你，弄得你们母子无依无靠孤苦伶仃，我再瞒下去就太天理不容了。”
    “您瞒着我什么呀？”白纯莫名其妙。
    刑景弘起身走到小韬面前蹲下，摸着孩子稚嫩细滑的小脸蛋，他不禁眼角泛起湿气，鼻头酸热，“白纯，我是……我是小韬的姥爷，你的，亲生父亲。”
    “什么！？”白纯惊声高呼，许是因为小韬在场，许是昨天已经受打击过度，这会儿除了觉得彷如听了个天方夜谭，脑子沉沉一重并没有晕迷。
    刑景弘侧头低叹，“很难以置信是不是？我那会儿不过十七岁的高三学生，白惠是辅导我学习的家教……”
    “等等！你等等！小姑姑说她是遭人迷|奸的，那你岂不是……”强|奸犯？！何止难以置信，简直绝不能信，白纯怎么也无法将温文儒雅的刑景弘跟那三个字连在一起。
    “她真这么说？”刑景弘一怔又转为苦笑，“当然啦，她爱着的人是我大哥，那次‘失误’确实让她耿耿于怀……”
    “失……误……？”
    提及尘封往事，刑景弘颇为无奈，貌似血气方刚的青葱少年总会自然不自然的迷恋上不该迷恋的人儿，白惠之于他便是如此。当年长他五岁的她走进他的生命，他第一次体会到何为情窦初开，不可救药的爱上她，即使明明知道她之所以愿意来教他功课为的是接近大哥。
    那次醉酒，她准备献身的对象亦是大哥，可惜阴差阳错隔天在他的床上醒来，这件事情很快成为家里秘而不宣的绝密，家人匆匆打包他踢出了国，彻底斩断了与她的联系，直到他大学毕业才辗转得知她生下一女，并另嫁他人组织了家庭。
    “纯，你一时接受不了我不在意，我只心疼你夹在霍梓渐和严静中间左右为难，我在中国的任期即将结束，马上要回英国，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如果愿意，跟我去英国，咱爷仨一块儿过。”
    刑景弘跟白纯说了很多话，长篇大论喋喋不休，白纯什么没记住，就记住了这最后一句，去英国。小韬才刚叫过霍晟爷爷，才刚跟爸爸熟悉起来，虽然尚未正式认祖归宗，但霍家的意思再明白不过，然而碍于严静母女顶在前面，加上严静父母看起来均是不好得罪的人，有他们在后头撑腰，霍梓渐要认儿子想必不会很顺利，那么一场她根本无意参与的争斗将无法避免的上演，可她宁愿退让也不愿领受昨天病房外严静逼霍梓渐选择那刻，犹如血肉分离般的痛楚！大概是老天垂怜，可怜她立在悬崖边前无去路后无退路，所以特别开恩指了另一条明路让她走。 超速首发
    “我，需要考虑。”白纯持保留态度。爷不疼娘不爱过了小半辈子，一夕之间亲生父母逐一浮出水面，是个人都需要时间来消化适应。
    告别刑景弘，段明准备送母子俩回209社区的家，还没来得及上车，霍梓渐已从停在路边的黑车上跳下来截住他们。
    不用猜通风报信的一定是闵航，白纯乖乖的跟他走。小韬这两天见了太多陌生人，反倒开始亲近有过几面之缘的霍梓渐，上了副驾座自然而然拽住他说说笑笑：“坏蛋爸爸，你带我们上哪儿玩？”
    霍梓渐面无表情的驾着车，“咱们回家。”
    白纯拉开儿子担心他影响霍梓渐开车，“小韬坐好。”
    小韬马上听话的缩回白纯怀里，白纯打横抱好他，轻拍着哄他睡觉，低低的哼歌，属于母性的柔情笼罩蔓延，引得霍梓渐不时张望，淡金的光晕浸染他们周身，两张瓷白的脸庞滟滟生辉，纯洁无垢，看得人心底暖融融一片，什么烦恼都消弭不见了。
    回到209，霍梓渐忍不住接替白纯抱起睡去的儿子，小小软软的身体泛着淡淡奶香，温热的一团叫他不禁小心翼翼的呵护，竭尽可能的温柔。
    白纯见他这样既心疼又心酸，假以时日他也许能成为一个称职的父亲，只可惜他们……等不到那一天了。
    放小韬躺上床，霍梓渐蹑手蹑脚退出卧室，白纯泡了咖啡，端在手上率先走向阳台，她不想待会儿两人的争执声吵醒孩子。
    霍梓渐沉脸跟进，顺手关好落地的玻璃门，接过咖啡没喝，直接问：“刑景弘找你什么事儿？”
    “哥，天底下是不是都没有稀罕事了？”白纯不答反问。
    “嗯？”他不解。
    白纯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昨天我刚知道我的生母是谁，今天生父就冒了出来，时间配得刚刚好。”
    霍梓渐长时间的沉默，然后说道：“不会那么巧吧？”
    四年前白纯不告而别，刑景弘的表现已让他顿生疑窦，只是他的年纪……他便没往那方面想。
    “就是那么巧，小姑姑当年是邢总的家教。”
    “老天！”霍梓渐哀嚎。
    “我们的事情他一直瞪大了眼睛在看，想认我又怕我情绪反弹，眼下他离任在即，再不说担心没机会了，而且我们……纠缠不清，他不忍心我和小韬继续吃苦，所以……”
    “所以终于跑来认女儿顺便认外孙，接着呢？他有何打算？”霍梓渐是明白人，刑景弘这个时候跳出来目的明显，愤愤暗骂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打算带我和小韬去英国。”白纯憋着一口气说完，赶紧以喝咖啡避开他迫人的眼神。
    霍梓渐捏着杯把的手指用力的发白，好一会儿才冷着声音问：“你要去吗？”
    “我想不出留下有什么意义。”
    “留在我身边有什么意义？”霍梓渐顿时气息虚浮，那他们的爱呢？也失去意义了么？
    昨晚他跟季湉兮那番剖白对白纯震动很大，或许他也坚持不住了吧，再怎么浓烈的情感总无法战胜残酷的现实，总会被时光消磨耗尽。 超速首发
    “哥，四年前我本意便是退出成全你和严静，兜兜转转这么久耽搁大家青春这么久，你也该看开了不是么？就这样吧，小韬始终是你儿子，有时间你可以过来看他……”
    “咣当！”霍梓渐手一滑，杯子砸落在地，破碎的瓷片和咖啡飞溅，一片狼藉。
    “看开……这般让我如何看得开，嗯？纯，你甚至一点努力都不愿意付出，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白纯叫他问得一阵悲哀，她说：“我没有不信任你，我知道你爱我，但我不能凭着这个努力去赶跑同样无辜可怜的女人和她的孩子！你以为离开你，我不痛苦我不伤心我不舍不得？霍梓渐，你的任性和我的懦弱造成了今天的一切，如果这是命运给予的惩罚，我们就必须去承担。”
    结在他们之间的结是死结，永远解不开，这是天在罚他呀！霍梓渐哑口无言，瞪着哭泣的爱人，几度欲伸出的手最终静止在身侧，一直存于心中的信仰不断经受冲击，今日已渐渐走向分崩离析的境地……他的爱以及她的爱被掏空到只余薄薄一层，无力回天了。
    “好，我说过……我再没立场要求你什么，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白纯狠狠一颤，这话他居然当着她的面说了！绝望苦痛仿似拍案的惊涛瞬间将她湮灭，有什么东西碎成粉末，大风一吹便烟消云散，怎么抓都抓不住分毫！这不是她求的她要的么？为什么真到此刻还那么肝肠寸断、心神俱裂？！
    霍梓渐狼狈的落荒而逃，奔出门去不曾回头，他不知道其他人逼入绝境是什么反应，他是，呼吸都不会了般，缺氧导致的胸痛无尽蔓延终至全身，每走一步就如走在刀尖上似的疼得鲜血淋漓！
    阳台上，白纯无力的软倒，瘫着四肢瞪着一地碎片痛哭失声，声嘶力竭，比四年前在洛杉矶机场过之而无不及……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对么？
    夕阳缓缓垂落，天气转凉，她死寂的毫无知觉，任由冷风吹拂，一缕一缕带走全部的生命力，恍然之中她似乎听到儿子的叫声，接着手机被杵到脸边，她无意识的接听，那头传来熟悉到刻入骨髓的声音：“纯……我想我还欠你一句对不起，对不起让你这么难过，对不起让你不得不做出离开我的选择，由头至尾都是我的错，我辜负了你，一边说着爱一边却做着背叛的事情……有一点你没说对，如果这是命运给予的惩罚，那么你无需承担什么，应该由我一力承担，你放心的去英国吧……我们的儿子，麻烦你多多费心了。”
    从来不肯低头的男子汉啊，今天终是低下了他高傲的头，诚心认错……白纯爆出尖锐的哭声，不顾儿子的惊恐仓惶，径自哭得想个无助的孩童。
    那枚挂在胸口的戒指灼烫发热好像烙开了皮肤直直烧进心里，她永远忘不了他给她戴上戒指时那深沉炽烈的目光，仿佛全世界只看得到她，轻轻问着：“喜欢么？”
    喜欢！我喜欢！我当然喜欢！霍梓渐，我爱你！
    ……
    严家请来的专家不愧术业有专攻，霍晟的病情得到有效控制，加上家属衣不解带无微不至的照顾，相信过不多久便能进行手术。经过此次险些失去丈夫的事件，白惠过去尖酸刻薄的习性改掉不少，主动提出等霍晟康复出院，陪他回山上别墅休养，老两口安安静静的颐养天年。
    多天来严静不管白惠的冷眼，霍梓漪的黑脸，还有明显人在魂不在的霍梓渐，坚持呆在医院寸步不离，虽然大家嘴里没说，心里大都原谅了她之前出语冲撞的错误。
    一天霍梓渐把她领到休息室，开口道：“谢谢你做的一切，我也知道你为了什么这么做，我们，改天把手续办一办……结婚吧。”
    严静诧异的瞪眼，“霍梓渐，你知道刚才自己在说什么吗？”
    万念俱灰的霍梓渐懒洋洋看她一眼，“我知道，我也知道欠你很多，虽然我给不了你想要的感情，至少能给你梦寐以求的名分。”
    “那白纯呢？你不爱她了？不要她了？”大出意外的严静连珠炮的问。
    “我爱她，此生深爱，我要她，却失了资格。既然她希望我们结婚，那么我照办。”说完这两句霍梓渐起身走人。
    严静拽住他，“你有病呢吧？她让你结婚你就结，她让你去死你去不去？”
    他回她个肯定眼神，“有何不可？”
    严静头皮发麻，这男人简直无可救药了，为了一个女人接受另一个女人，岂不是最癫狂到了极致！？
    “你有没有考虑我的感受和心情？就你这个样子将来会善待雨佳么？”
    “霍雨佳是我女儿，我当然会善待，至于你的感受和心情……我只能对你抱歉了。”
    严静听了，突然扑上去捶打他，“我不要你的抱歉，你的抱歉一文不值，今天我才看清你是这个没种的家伙！你不配娶我，从头到脚都不配！我他妈才不要别人牺牲自己设施给我一具尸体！我快让你和白纯两个混蛋逼疯了！”
    霍梓渐正如她所形容的已经是一具尸体了，随便她打她骂，脸上灰败无神，两眼黯淡无光，不痛不痒毫无反应。
    严静打累骂累，心也累得空落落彻底死去，这场一开始就注定失败的爱情战争中，她活像个跳梁小丑，出尽洋相！
    “老板！”闵航破门而入，匆忙中向来细心的他甚至没注意屋内凝滞的气氛，还有掩面哭泣的严静，急吼吼的叫：“白小姐带着小韬跟邢总去机场了，他们今天下午的飞机！”
    深潭死水般的霍梓渐倏然震动，呆滞的面孔变戏法一样涌起波澜，“你说什么？她这么快就走了？”
    严静泪眼婆娑的看着他的变化，果然，只有那个女人能带动他、影响他，他整颗心全牵挂着她，为她跳动，为她生动……
    “你要不要马上去，估计还能见一面。”闵航说完终于发现了严静，他一楞，面露焦灼。
    严静频频后退，退到椅子上坐下，把头别开，不想让任何人发现惨败者的颓丧，牢牢守住最后一点尊严。
    霍梓渐根本没留意她，迈腿就往外冲，“时间够么？车准备好了没有？”
    “霍梓渐！”严静喊他。
    到了门口的男人很不耐烦的回头，“你还想说什么，我不都答应你了？”
    严静讥诮一笑，随后淡淡道：“我们不会结婚，我拒绝嫁给你。”
    一年后。国际机场。
    霍梓渐推着一堆行李跟在一个打扮摩登时尚，扭着小腰的妖娆女子身后，由于两人长相都特别出众所以吸引了不少艳羡的目光。
    “我说，你要扭到什么时候？不怕腰闪了啊？”
    严静回头斜睨他，“怎么着，你心疼？”
    “我不心疼，你家大卫心疼，他回头往你这儿瞅了不下五百遍。”霍梓渐越过她瞄了瞄前方不远抱着霍雨佳的高个子青年。
    “哎哟，黄鼠狼给鸡拜年，见我幸福你特眼红吧？特他妈想冲英国去把小白兔逮回来蹂躏吧？”严静捏着嗓门奚落人，听着有点怪腔怪调。
    霍梓渐立马投降，“得，我眼红，我羡慕，我嫉妒，我恨。”
    “去，言不由衷，我特他妈看不起你这种人。”严静啐他一口。
    “我说你也悠着点，别成天他妈他妈的满口|爆粗，给孩子树立不好的榜样。”
    “不好意思，咱就一粗人，可有什么办法呢，大卫那厮就好咱这口，老娘不他妈的喷他一天到晚浑身不爽。”
    霍梓渐没辙的笑了，“你倒好，可找着个‘黄盖’任打任骂。”
    “嗯，这下我总算感觉出你羡慕嫉妒恨了。”严静挺了挺胸脯，那头的某人脸色黑了一半，她却无视，对霍梓渐说：“小白兔是不是不要你了，这么久没信儿，估计学我也找了一ABC做起英籍美人儿了吧？”
    提到这霍梓渐那叫一个郁闷，自从白纯认回亲爹，三天两头带着小韬去英国，说是享受一下二十几年欠缺的父爱。其实这都不打紧，重点是她老是不松口答应嫁给她，开始说严静一天没着落她一天不嫁，这会儿严静都闪婚移民美利坚了，那女人还像吃了秤砣，心铁打似的毫不顾及中老年男人脆弱的心灵。
    “我算认清事实了，你们男人就他妈贱，上杆子要嫁的不稀罕，逗着你当猴儿耍的可劲儿往前凑，说心机城府谁也玩不过小白兔，我服她。”
    “行了别扯淡，到了美帝国注意点形象，多做些给中国人长脸的事儿，下个月我腾出空就过去看雨佳。”
    “你爱来不来，赡养费按时寄便成，说实话咱也不差你那点臭钱，大卫也特膈应这事儿，但谁叫女儿是你播种生的呢？不刮你点油水太便宜你，就担待十四年吧，等雨佳满十八干净利落一刀两断。”
    “你想得美，我好好一闺女干嘛让洋鬼子祸害，过两年就让她回来上小学。”霍梓渐死咬这点不放，之前和白纯商量过，将来两孩子一起养，姐弟间互相作伴有照应。
    严静瞪眼，“你现在才紧张闺女，早干嘛去了？”
    霍梓渐神色一黯，当初的确过于忽略了女儿的成长，上一代的恩怨不该累及孩子，因此他想尽力补救。
    这一年的变化严静是看在眼里的，她甩甩手，“闺女是你的跑不掉，你还是多用点心把儿子的妈搞定，哎，你俩不急看着的人都急。”
    霍梓渐不禁咬牙切齿，从兜里掏出早买好的机票，“不用你操心，送完你我下班飞机去大不列颠，麻袋套头打晕了也扛回来完婚！”
    呵呵~这才是她认识的“老子天下第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霍梓渐，严静捶他膀子一拳，“是个爷儿们！”
    霍梓渐转头眺望窗外蓝天下不断起飞降落的大铁鸟，忆起某年某月某日，他也这般看着窗外，只是那会儿他的心是冷的，而今日他的心因充满希望热烈跳动，“纯，你等着，这次我一定娶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