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抹微云

第56章


  
  王怜花衣袂轻抖,雨珠四散而飞,周身似空出了一片天地。他勾着唇角,悠悠道:“总该有人给我解释一下,那位独孤究竟是什么来历?他究竟是独孤伤,还是独孤玄?”
  
  李微云紧了紧他贴身的衣裳,这时居然觉得有几分羞赧,脸上却是故作平常。听王怜花问起,她淡淡道:“他是快活王门下气使,十年前是,十年后也还是。我与他,有血海深仇,这一刀,是积郁而发。”
  
  她虽没有肃目整襟,但字字蕴含的情绪,却是重逾千斤。
  
  她虽没有牙咬切齿,但句句包裹的恨意,却是浓不堪化。
  
  但一切都随着王怜花那温暖的手掌消散了。
  
  王怜花伸手搂住她纤细的肩头。他一松气,周遭的雨滴自然袭来,沾满那方才轻飘的衣袂。
  
  李微云任由他动作,低声道:“你我三人,此刻知根知底,不妨索性开诚布公。”
  
  王怜花微微一笑,眸子瞥向沈浪,道:“你我之间……”
  
  沈浪也是微笑,缓缓道:“是友非敌。”
  
  他们两个,这一刻竟仿佛意气相投。
  
  王怜花一诺未尽,却是替李微云接下了襄助沈浪的担子。
  
  而沈浪心知肚明,有王怜花攻守同盟,天下之大,没有不可去处,没有不可除人。
  
  雨势渐渐歇了,但夜色却仍是沉沉暮暮,不见星斗。
  
  三人也没用轻功,只不紧不慢地走在天幕下。
  
  轻盈的雨丝贴在面颊上,剔透骨髓。
  
  一方巨大的假山横在拐角处,拐过假山,就是那座破败的花祠。
  
  石子小路幽幽深深,刷刷的打着靴尖。
  
  “有人——”
  
  沈浪和王怜花几乎是同时低呼,抓住了李微云的两只手。
  
  沈浪手微微一错,放脱李微云,便直扑假山后花祠门口。
  
  王怜花则拽着李微云稍稍侧身,躲在了假山的洞中。
  
  这几个反应都是电光火石间发生,李微云心神松懈下,竟是被王怜花一把拉进了洞中,方才挣开衣衫,横刀胸前,眼睛透过缝隙往外望去。
  
  “呛——”
  
  只听一声奇特的鸣响,似金非石,李微云就瞪大眸子看着沈浪堪堪落在她的眼前。
  
  沈浪居然失手了?
  
  这世上,有谁能够一招逼得沈浪狼狈后退?
  
  李微云回过神来,急忙换了一个孔洞,转眸看去,瞳仁却是狠狠一缩,刹那间连握刀的手都不禁垂了下去。柳叶刀尖微微颤抖,似在抗议。
  
  那是个少年。
  
  冷落的像一块梆梆的坚冰,眼神深处是野兽般的警惕和犀利。
  
  他的胸前也有一面铜镜,上面刻着——三十六。
  
  他也是急风骑士?
  
  他若不是,又怎会披着织金斗篷?
  
  但他若是,又怎么可能一招逼退沈浪?
  
  他眉心有一点殷红的痣,窝在两道清隽的眉间很是动人。但他冷冰冰毫无呼吸的脸上,却足以打碎了一切美好的幻想。
  
  “哈哈……”
  
  一串纵声开怀的大笑声,得意地响起。
  
  随着这张狂的笑声,花祠里走出两个人来。
  
  那男的紫袍沉身,面如白玉,眉梢眼角微微下垂,鼻如鹰钩,周身尽是凌厉。而那好似一匹丝滑缎子的整齐长髯,此刻正得意地笑着。
  
  他身侧半步跟着的女子一身不染的白衣,发藉委肩,肤色玉耀,纤足款款,娇美的面上沾着淡淡的夜色雨丝,轻柔的笑意满是莹莹如月动人。
  
  这两个人,正是快活王和白飞飞。
  
  英雄和美人,本为绝代之佳配。
  
  而此刻,快活王紧拥着白飞飞,白飞飞偎依着快活王,岂非正是一出人世间的风流传奇?
  
  他们就这样定定地站着,便足以使人产生下拜的冲动。
  
  白飞飞微倚着快活王,好似不胜娇羞。但她此刻和快活王一道出现在这里,无异于说明她正是那个与沈浪一面之缘的幽灵宫主。
  
  她是不是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向快活王隐瞒自己的身份?她是不是本就准备着以退为进、舍身一搏?
  
  这些已然不是沈浪关心的问题了。从面纱揭下起,他就开始怀疑,在王怜花的旁敲侧击里,他已经认定十之八九,而此刻,不过是水落石出、铁证如山而已。
  
  然而沈浪盯着眼前冷漠的少年,渐渐肃起了脸色。
  
  王怜花一手箍紧李微云颤抖地越来越厉害的腰,一手轻轻按在粗糙的石壁上,似乎发现了什么,嘴角竟勾起一丝奇特的笑意。
  
  假山石外,快活王得意地大笑:“沈浪,本王这当头一刀磨得可够快?”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这少年是哪位...XD
天连微云
  
  这个少年,容貌与李微云有五六分相似。
  
  他此刻虽然不苟言笑,但那眉宇间的傲骨更是任谁也不会看错的。
  
  快活王抬了抬手,一溜火把倏忽燃起,将这平日人迹罕至的破败花祠周遭照的亮如白昼。
  
  明亮的火光映射在李微云颤抖的眸子里。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金无望第一眼见到她就生出了杀意,又为什么在沈浪的阻拦之下轻易退去……
  
  李微云对于南家流水劲的掌握可谓登峰造极,在欧阳喜的府上,又怎会察觉不到金无望那一刹那的气机变化?
  
  她此刻终于明白,独孤玄留下的,到底是多么要命的一招伏兵。
  
  但这伏兵,未尝不是她亟待的希望。
  
  “阿姊,我疼……”
  
  天连……
  
  心神撼动之下,她已经察觉连刺骨的皎玉针都隐隐松动,渐渐镇不住她翻江倒海的记忆。
  
  “静心。”
  
  王怜花温热的气息吐在耳边,一只手掌抵上了她的后心。
  
  这时假山外传来白飞飞轻柔地笑声:
  
  “看戏的,还不出来么?”
  
  她话里带着隐隐的威胁之意,但王怜花却敏锐地察觉出了她的忌惮。
  
  未战,已先怯!
  
  白飞飞的聪明告诉她,王怜花来了,但她心下竟期盼着自己的推断错误才好。
  
  一个沈浪,已是大患,再加上一个王怜花,饶是智计百出的幽灵宫主,也不敢说有绝对的把握对付。
  
  而白飞飞,对于没有十分把握的事情,总是有所忌惮。
  
  她毕竟是个女人。
  
  她的机会,本就不多。
  
  所以她才用柔弱的面孔伪装,等待着蛇蝎般一击必中的快感。
  
  不论她如何挺直自己的背脊,王怜花还是出来了。
  
  夜雨已歇。
  
  绯衣公子轻披外衫,宛若闲庭信步。
  
  但没有人敢小瞧这个衣衫不整的俊美公子。
  
  他脸上漫不经心的笑意,也让人发寒。
  
  沈浪眼神一亮,便渐渐绽出静寂的辉色,那是信心的传达。
  
  沈浪与白飞飞大不相同,他能够在险境中翻盘,更善于在绝望中找出一线生机。不论多么不可能的事情,他都可以去试上一试。靠的是智慧,也是机变。
  
  但他却知道,王怜花是一个谋定后动的人。此刻他既然大方地出来,岂非说明他已智珠在握?
  
  李微云本也是一个胆大心细之人,她本也可以于险境中随机应变……她纵比不上沈浪和王怜花,也不该六神无主,惶惶如弱女子……但她此刻怔怔地盯着眼前的少年,浑然忘了其他。
  
  那少年却站在快活王身侧一步外,除了戒备再无一丝表情。甚至连李微云灼灼的目光,都不能吸引他的一分心神。
  
  他除了手里的刀,似乎别无所求。
  
  那一刀,似乎比李微云还要纯粹。
  
  但李微云却觉得,她的心已被这一刀击的粉碎。
  
  快活王看着李微云的模样,又转头看着王怜花和沈浪,纵声道:“你们还不束手就擒?莫不是在等本王杯酒宴客?”
  
  沈浪微微一笑,说道:“王爷高义,想必也不会为难两个无用之人。”
  
  快活王哈哈大笑,狭眸中却射出刀刀厉色,他顿声喝道:“无用之人,也要看对谁!沈浪,你也无需再在本王面前装傻,本王姑且问你一句:朱七七和熊猫儿的命,你要是不要?”
  
  沈浪看了一眼从容淡定的王怜花,微笑开口道:“王爷可否高抬贵手?”
  
  白飞飞格格笑道:“沈浪,原来心上人没了,你竟成了个傻子。”
  
  她这话里,不知是透着不安,还是嫉恨。
  
  王怜花这时却诡异一笑,轻声道:“没有快活王亲口下令,谁敢害他们性命?”
  
  话说半句,他竟已糅身而上,话落之时,已拍出十余掌。
  
  顷刻间,闻声落英,熊熊火把中似炸开了团团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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