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抹微云

第55章


  
  王怜花不防她如此动作,一时愣在当地。
  
  “熊猫儿”和黑衣人也没料到暗中有人窥伺,俱是一惊。
  
  李微云的柳叶刀已顺势将黑衣人逼开两步,她自己也盈盈落在沈浪身前,定定望着那黑衣人。
  
  平日淡如湖淼的双眸里,此刻翻滚着的情绪几乎令人不敢迎面正视。
  
  李微云横刀,一字字道:“独孤玄,你出刀吧。”
  
  那黑衣人冰冷地眼睛突然收缩,立时锁在李微云身上,两道线样的薄唇也出了波澜。
  
  “熊猫儿”方才也被她一刀气势所摄,向旁退开半步,听了李微云的话,立时上前断喝道:“你是什么人,在快活林里做什么!”
  
  他做贼心虚,却是先来堵住李微云的嘴。
  
  “原来如此。”
  
  不知何时,王怜花已自林子间走出,正和解开穴道的沈浪并立雨中。
  
  王怜花一身绯衣被雨水打得通透,连眼睫上都缀着星星点点的湿意,但他眉间却是锁的极紧。他看着李微云单薄的背影,眼中不知不觉流出一丝痛意。
  
  沈浪方才摔在地上,此时自然是满身的泥点,混着豆大的雨珠淌下,全灌进脚上的靴子里。他也看着李微云的背影,嘴边却是露出一抹笑意。那笑意里含着欣慰,和往日一样温暖。
  
  那“熊猫儿”见了王怜花鬼魅般出现,又救了沈浪,却无一分的惊诧愤怒,反而是冲着王怜花微微抱拳,随即竟是施施然走出了这一方杀机隐隐的天地。
  
  他莫非也是王怜花的手下?否则怎会随便退去?
  
  沈浪终于将目光挪到了身侧的绯衣公子身上,但王怜花却仍盯着李微云的背影,好像是要看融化了那曼妙的线条一般。
  
  李微云此刻也是衣衫尽湿,衣摆吃了雨水,沉甸甸坠在身上。
  
  她浑然不顾周围前后三双六只男人的眼睛,居然就挥刀一斩,只见寒芒一闪,她身上累赘的外衣就尽数化为碎片,浸在地上,失了声息。
  
  外衣里面,当然还有衣服。
  
  但这衣服却不是亵衣,而是一件轻薄贴身的小皮衣。这小皮衣裁剪得极为合身,腰腹间隐隐露出一线白皙,趁着大雨更是惊心动魄。
  
  这样的美景却没有人有心思欣赏。只因这美景是有主人的。而这主人正萦溢着杀机。
  
  这杀机不是南家的流水劲,更没有一丝一毫流锋刀的风烟俱净之意。
  
  有的,唯是无匹执念!
  
  “你——”
  
  黑衣人只发出一个字,就被锉锯样的嗓子堵住了。他的声音十分生涩,好像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一样硬质。这人平时一定是个不多话的人,甚至说他平日都装作哑巴也有人相信。
  
  他看着李微云,不知要说什么,也不知想说什么。
  
  他已经认出了李微云。
  
  所以他唯有出刀。
  
  他的刀从靴子里抽出时,李微云的眼眸不禁一寒。
  
  那刀不过三寸长短,比李微云的甚至更加小巧,上面有道道细微的龟裂,黯然无光。但那寒澄的锋刃,却不曾因为主人的搁置而消沉,凛冽的血气浮动,战意不歇。
  
  “此刀十年前已伤,我不舍弃,却不料束之高阁反受折辱。十年后再出,即便化为碎屑,也不复悔。”
  
  黑衣人涩声道,伸出枯柴似的手指根根抚摸刀刃。他一气说了如此多的话,但嗓子里还像堵了块木头似的,生生地锯人耳朵。
  
  李微云不料他说出如此消极的话来,言下之意,竟是不祥。
  
  但她与此人,实是血海深仇,不得不报。
  
  更何况,骄傲,二人都有。
  
  十年一刀,决绝无回。出,必见血!
  
  李微云眼中神色莫测,她缓缓道:“我虽不知道你如何变成了这幅模样,但你不动则已,一动我却绝不会认不出你。”
  
  黑衣人刀尖轻点,也是划开雨幕,冷冷道:“你既已认出我,何等什么?”
  
  李微云抿着唇,蘸着冷丝丝的雨水道:“我刀下不诛手机之人、不诛无辜之人、不诛无隙之人,独孤玄,你今日三样占全,我也敬你十分——”
  
  她扬刀横在眉际,柳叶眉揽着柳叶刀,吐气道:
  
  “但,我姓南!”
  
  暴雨雷霆,如天外流光,晦暗中一灭一乍。
  
  十年,一刀破空。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星期赶了两篇论文,吐血==
先写出一章放上来吧,希望能够按照我的预计在本月完结...
快刀惊鸿(下)
  
  沉默。
  
  雨中的沉默,更加沉闷。
  
  李微云静静地走在前面,只穿着小甲,手中的柳叶刀藏不回袖子,她也没有收起的意思。
  
  她的心,此时还没有平静。
  
  “阿南,你——”
  
  沈浪张口欲言,却罕有地犹豫不定,终于还是轻叹一声,闭上了嘴。
  
  李微云没有回头,但她知道身后两个男人正看着她。
  
  饮血的柳叶刀澄澄滚着雨水,不见一丝污浊。
  
  她缓缓道:“沈浪,你为何不怪我?”
  
  沈浪微微一笑道:“我为何要怪你?”
  
  李微云抚着刀尖,竟觉冰冷之下灼的她指尖发烫。她声音里有疲惫,但更多是解脱:“独孤玄虽然是快活王门下,但他倒是个纯粹的恶人。如果是你,一定可以和他成为朋友,是不是?”
  
  沈浪摇头欲言,不料李微云竟似乎在背后长了眼睛,抢在他前面开口道:“你这样的人,想不和你成为朋友都很难。”
  
  她也不等沈浪接口,又道:“我积蓄十年,为的就是今日这一刀,是不是很傻?沈浪,我已不是你心目中的那个天真的阿南。你我,终究不是一路人——”
  
  李微云说完猛地转过身子,天空乍然一道闪电劈响,迅疾好似掠在林间。
  
  三人之间,似乎清晰地裂开了沟壑。
  
  李微云静静凝望着眼前的两个男人。
  
  这两个男人,正是当今一代武林中两个最具威胁性,最具危险性,也是具侵略性的人物。
  
  其中一个,和她有总角之情,如今仍温柔以待,却似南箕北斗可状而不得。
  
  另一个,和她勾心斗角,如今披荆斩棘,但实是仇敌之子。
  
  他们的年纪相差无几,他们的立场似同非同,他们的关系是如此复杂,他们究竟是友?是敌?
  
  他们是想互相陷害,还是想扶助?
  
  谁能知道?谁能分得出。
  
  李微云不知道,也分不出,但她却知道若他们两人真心联手,只怕连快活王也得要退避三舍,任他们称雄天下了。
  
  李微云深吸了一口气,扬声道:“我的柳叶刀,不为行侠,不为诛恶,只为我南家百晓楼。”
  
  哗啦啦的雨声掩略了一半的气势,但打不断李微云果决的神情。
  
  沈浪眼中光芒一闪而逝,渐渐沉了下去,复又温柔。
  
  他微笑道:“金针刺穴何等危险,我当然明白。”他实在是个温柔的人,这话实是在说:你的决心,我当然明白。
  
  李微云不由提了提声音,目光紧紧盯着沈浪,促声道:“我如与你联手,本可除害武林,但你可知,我今日劈不出这一刀,今后就再无机会?”
  
  沈浪道:“我是男人,你是女人,男人本不该让女人负担太多。”
  
  李微云一直绷住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软化,她噗嗤一声笑道:“我是睚眦必报的女人不错,但为我担当的男人,却轮不到你沈浪。”
  
  这话说完,她脸上神态却是似哭似笑,像是怨怼,又像是开心。
  
  但她看向王怜花的目光里,却盈满了甜蜜。
  
  她终于看向王怜花,她之前似乎一直躲避着王怜花的眼睛。
  
  在她想来,此刻已身轻如燕,仿佛能够直飘九天。
  
  她与沈浪终究不同,沈浪要的,是快活王的命,而她要的,是气使独孤玄的命。沈浪是为了武林公义,哪怕忍辱负重也可以和王夫人合作,而她,不过为了一己私仇,哪怕暂时放下仇恨都不愿意。
  
  仇恨的力量,当真一鼓作气再而衰。她不禁想起了白飞飞——当一个满心充斥怨毒仇恨的人真的成功压倒一切,最终又会怎样呢?
  
  幸好,她的人生已消磨了仇恨。虽然消磨了斗志,却抓住了一切。
  
  王怜花没有说话,但他却也开始脱衣服。
  
  他脱下注水的外衣,还要解里面贴身的亵衣。那亵衣被裹在外罩中,也已然湿透。
  
  王怜花却将这件冰凉的亵衣罩在了李微云肩头,自己随意地披上外衣,这一次连襟扣也懒得去系了。
  
  沈浪看着眼前绯衣公子旁若无人的行为,也是哭笑不得。但当他的目光转回李微云身上时,又复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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