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之夏

再说，妈也习惯一个人了。
  我躲进我妈怀里，头深深的埋在她的胸口，泪酝湿了她的衣服。
  我说不出一句话。
  妈，请你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这一生我都是亏欠你的，我亏欠了太多太多的人，我做了太多太多的错事。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我知道错了，我想要弥补想要改过啊。可是为什么，上天不再给我机会，为什么它给我一个这样的结局。
  原来，这世间，真的有报应。
  中午的飞机，我妈没有送我去机场，她说，妈不愿看着你从我的身边再一次走掉，妈不知道你这次的离开又会是多少年，妈年纪大了，也不求别的什么了，就希望你好，好好的生活。
  我说，妈，你更要好好的生活啊。
  我妈点头，好了，走吧，快走吧。
  然后，她别过脸。
  我咬住嘴唇，转身。
  一步一步，每一步都是无比的沉痛。走到院子中间，我突然转回身奔跑向我妈。紧紧的拥着她，妈，再抱我一次，再抱我一次。
  终于，我们都忍不住哭出了声，大声大声的哭喊着，在哈尔滨寒冷的冬天里。泪滚落到脸上，由滚烫变的冰冷，再滚落到地上，瞬间凝结成冰凌。
  再抱我一次，此生，是最后一次。因为，你的女儿，她要死了。妈，她要死了。
  柯磊送我和孟想去机场，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哈尔滨的雪，我要走了；哈尔滨的冬天，我要走了；哈尔滨的松花江，我要走了；哈尔滨的一切一切，林妮要走了。留在哈尔滨的人们，你们要幸福啊。
  世界上最浪漫的三个字，不是“我爱你”，而是“在一起””。家不是房子，而是亲人，哪里有亲人，哪里就有家。
  在机场柯磊交给孟想一个盒子，他说，这是林阿姨让我给你的，说是送给你新年的礼物。然后柯磊转向我，妮妮，我会照顾好你妈的，你放心，只是，别人所有的照顾也不及你在她身边。
  柯磊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与柯磊的种种种种，十年来的所有往事，如放电影般在脑海迅速回旋。
  他第一次牵我的手，第一次拥抱我，第一次吻我，第一次说爱我……往事如昨，往事如风，往事一去再难寻。
  小磊！我大声叫住他。
  柯磊回过身，妮妮。
  我微笑，冲他用力的招手，再见了，我们的挪威森林！
  柯磊也微笑，冲我招手，再见了，曾经的挪威森林！
  终于，终于，终于，我和这个男人，有了一个的结局，或许这是最好的结局吧，我再也想象不出还有什么比这样的结局更好的了。
  在飞机上，孟想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本相册，打开看看，全是爸爸的照片。
  姐，阿姨不是说，都丢掉了吗？孟想很惊奇，我也很惊奇。
  我说，我也不知道，这些照片还是我小时候看过，爸爸走后，就不见了。
  一张张的翻开，有爸爸孩童时的黑白照，有爸爸少年时的，还有爸爸上大学的样子，直到他30岁离开我和母亲，没漏掉一个时期。相册的最后一夜夹了一封信，是我妈写给我们的。
  孟想，阿姨知道你是谁，阿姨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你像极了他年轻时候的样子，在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一凡的儿子。
  孟想啊，这些照片阿姨一直珍藏着，阿姨是不会扔的，还要留给你们做纪念呢。阿姨有件事情求你，替我好好照顾你姐姐，她总是不会照顾自己，不是让自己饿着，就是让自己冷着的，阿姨就交给你了。阿姨知道，你是一个很细心的孩子。
  妮妮，你不会怪妈这么多年来一直隐瞒着你爸的事吧。妈是怕你心里难受啊，妈情愿让你以为他不要你了，让你一辈子找不到他，恨他，也比让你知道你爸已经不在了要好，妈是怕你伤心啊。可是命运还是让你知道了真相，还是让你来到了你父亲身边。而且让你们姐弟相逢，这就叫做血缘吧。
  妮妮，走吧，放心走吧。只是记住，哈尔滨才是你的家，你的根在这里。外面的世界再精彩，那也是别人的家，这一片片的黑土地才是真正属于你的。什么时候飞累了，就回来了，妈在家等你。
  飞机飞向三万英尺的高空，在平流层，我看到了从未有过的蔚蓝，洁白的云朵好像被踩在脚下，那么的干净，太阳的光芒毫无遮挡的照射进来，出奇的温暖。整个世界一下子纯洁了，如同梦幻一般，我仿佛看到周围漂浮着七彩泡泡，绚丽而又多彩，这是一个童话的世界。我和柯磊，刘念，还有威廉，我们手拉手，一遍又一遍重复那支歌谣：
  鸟儿飞，飞过山，飞过海，一直飞到蓝天外；鱼儿游，游过江，游过川，一直游到芳草香。
  我们边跳边唱，好开心，童声好好听。
  在飞机着路的时候，我被震荡惊醒，多年后，终于想起了一直出现在梦里的那支歌谣的名字，《童话里有谁的明天》。
  第三十四章 仇恨的代价
  刚一打开手机，柯磊的短信就进来了。
  原来不是每一次跌倒，都只有哭泣，单手撑地，也能重新站起。
  原来不是每一次碰壁，都只有放弃，单手用力，就可以将地球翘起。
  原来每一次坎坷，都有两只手的利弊，选择了左手，听到了叹息；选择了右手，看见了奇迹。
  我回复了几个字：林妮是打不倒的！
  然后，对自己微笑。林妮是真的打不倒的，就算面对死亡，就算她无力抗拒，她也会微笑着迎接。
  鹏并不知道我回来，他大概没有想过，我只在家呆了五天。我也想多呆一阵子，但又怕时间越久，我的离开越会给我妈带来伤害。
  在回到深圳，仿佛一切都不一样了，功名利禄对我来说已经根本不重要了。想想以前的林妮，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为了成功不惜以别人的牺牲为代价，那些被她有意无意伤害的，被她当作踏脚石的人，他们都是无辜的。
  蔷薇别墅里，一片安静与黑暗，鹏应该还在公司，或许去应酬了。我躲在沙发里，盖上一条厚厚的被子，就这样蜷缩着，眼睛不时的看向门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听到大铁门的声响。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冲到门口。
  鹏！我好想你！
  我大声的喊着，冲进鹏的怀里。在我的冲击力下，鹏将我整个人抱起。
  Catherine，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告诉我一声。鹏又惊又喜。
  下午到的，人家等了你好久呢。我和他撒娇。
  鹏把我抱回沙发上，我继续躲在厚厚的被子里，鹏坐在我身边。
  他看着我，在家还好吗？怎么不多呆几天？他小心的询问我。他一定认为我在家不开心，所以才会这么早就回来吧。
  在家很好，他们都对我很好，没有不理我，更没有埋怨我。
  那就好。鹏欣慰的笑着。
  鹏，我找到威廉了。我突然这样对他说。
  鹏被我突如其来的话怔住，我注意到他的微笑有一刹那僵持在嘴角，然后他对我说，是吗？你见到他了吗？平静的语气，试探的口吻。
  我摇头，没有见到。
  哦。鹏微微垂下头，看着厚厚的被子发愣。
  我双手搂着他的脖子，鹏，你想什么呢？
  当他再次看我的时候，我发现鹏的眼睛里有潮湿的雾气。
  我抓起鹏的手，放在胸口。鹏，你在难过吗？你难过威廉的存在吗？
  鹏不说话，就这样看着我，嘴角扬起了优美的弧度。
  我接着说，关于我和威廉之间，我想了很多，我也和你讲过一些，一直以来他都是我幻想中的精神支柱，我用他来支撑着自己，让自己不至于倒下去。但是你知道吗，自从有了你，威廉的存在与否已经变的不那么重要了，因为你可以为我支撑起一片天。你明白吗？威廉，只是梦，而你是我的现实啊。
  威廉是谁，对我来说其实根本不重要了，他是鹏或者不是鹏，都无所谓了。我爱鹏，不因为他是威廉。我爱鹏，只是因为爱他。
  鹏的吻落在我的唇上，潮湿的，冰凉的，吸允着我。
  鹏。我喃喃的叫他，我好想你啊。
  宝贝我也好想你。
  彼此的呼吸都变的急促起来，我看到了他眼里的火焰，这五天对于鹏来说，应该是漫长的吧。
  夜已经很深了吧？我不知道，我想要忘记时间，不想要去计算它。
  时间现在对我来说，是一种煎熬。时钟的滴答声，就好像是死神的倒计时，提醒着我，或许下一秒，就是我生命的终结。
  躺在床上，我被鹏拥在怀里，紧紧的。
  鹏在我耳边低语，Catherine，我再也不会让你离我的距离超过50公里，思念你是一种煎熬。鹏的呼吸喷到我脸上，像平流层中太阳的温度。虽然他温暖不了我的身体，但是他却可以温暖我的心。
  我也在他耳边小声说，谁让你不陪我回哈尔滨啊，这是惩罚。
  鹏亲亲我的额头，以后你到哪我都陪着你。
  以后？我心的一下子就沉了下去，鹏说“以后”，可是我已经没有以后了。
  我扬起头看着他，表情是严肃的。鹏，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鹏被我突如其来的问题吓到了，胡说什么呢？
  回答我，我想知道，你会很伤心很伤心吗？你会伤心多久呢？我不顾鹏的呵斥，继续问着。
  你的小脑袋瓜成天想些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