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归大漠

  可是现在看来，自己是一厢情愿了。这个草原上的霸主，这个不可一世的大单于，原来从没有将自己放在心上，他喜欢自己，关心自己，不是出于对自己的尊重，更不是出于对汉朝诚心和亲的理解，说到底，也不过是单纯喜欢一个年轻美貌的女人罢了。
  当初，他之所以封自己为大阏氏，之所以同意自己办学校，之所以默许自己帮助端木青青，之所以不辞辛苦从雁门关为自己请来大夫，全都是因为自己还算懂事，不像以前那几个汉朝公主一样，对他存有抵触情绪，对这茫茫大草原始终不愿生产故乡般的依恋，对粗鲁不知礼数的牧民们更是怀着复杂的心情退避三舍。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自己非常美丽，拥有倾国倾城的容颜和年轻娇美的身体。可是这一切，都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可笑自己还幻想能够影响他、改变他，完成和亲的使命。
  雪颜在心里苦笑了一下，突然觉得自己并不比那几个悲惨死去的前任幸运或者高明多少。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国度，在这样一个蒙昧的民族面前，她的力量，她的理想，她的热情，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她想起在和亲之前自己对吕雉说过的话，当时她说，她要通过改变匈奴人的思想，用文化的力量感染和影响这个马背上的民族，使他们认同和接受中原的一些思想，从而能够与汉朝和平共处。现在看来，自己是多么幼稚。连冒顿都改变不了，她还能改变谁呢？就连牧民们公认的德高望重的木隆望老爹都强烈怀强烈谴责她妄图将匈奴勇士变成汉朝书生，那么，她还能得到谁的理解和支持呢？
  冒顿很不满意雪颜用这种眼光看着自己。这个自己最喜爱的汉朝女子竟然这样看着自己，那目光倒是有几分像以前那几个汉朝公主。看来，自己对她真的太迁就了。可是，她一向还是很乖巧的，和以前的汉朝公主还是不大一样。她并不清高，也不落落寡欢，对浑身脏兮兮的牧民们也能以礼相待，看不出有丝毫的厌恶和鄙夷，也不仗着自己的宠爱就飘飘然，以为大单于喜欢一个汉朝女子，这草原就成了他们汉朝人的天下了。
  以前，冒顿倒是真心喜欢过一个叫做清陵的汉朝公主，因为她性格比较活泼，娇媚可人，不像别的汉朝公主一样死气沉沉。可是过了没多久，这清陵公主就仗着大单于喜欢她，肯迁就她，不断地使小性子，还异想天开地要匈奴的工匠们为她在草原上造一座宫殿，说是毡包住不惯，令冒顿厌烦不已。终于，在她又一次想用眼泪和自尽来控制这位草原霸主的时候，被忍无可忍的冒顿打发到了北边去放马，过了两个月就死了。得知她的死讯，冒顿丝毫没有怜惜的表情，就好像这个女人他从来都不认识一样。
  冒顿死死盯着勇敢地和他对视着的雪颜，在心里做着判断，眼前这个女子，到底和她们一不一样。
  迎着冒顿那居高临下的目光，雪颜突然恍悟，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单纯的男人，而是他身后的一个民族。这个民族，有自己的信仰和习惯，有自己生存方式和善恶观念，而这些，在她出现以前就形成很久了，而且，以后还会延续很多年，也许，直到呼韩耶大单于和王昭君出现，才能有所改变吧。雪颜不禁感慨自己生不逢时，不，应该说是穿越不逢时。到哪里去不好，偏偏来到这个汉匈关系最为紧张的时代。而且她突然明白，王昭君和文成公主之所以能在和亲生涯中有所建树，是因为她们的丈夫首先就愿意与汉朝、与唐朝和平相处。而眼前这位冒顿大单于，用呼律仁的话来说，是个好战分子。自己的到来，只能暂时打消他出兵雁门关的念头，而不能改变他与生俱来的狠厉与霸气。一个四十岁的男人，人生观和世界观已经形成并固化，除非他换一副心肠，否则，绝不可能因为一个女人而放弃他觊觎已久并且可以说是唾手可得东西。
  冒顿不耐烦再和雪颜对视，转头问裴显忠：“你想好了没有，选择哪一条路？”
  同辉阏氏嫣然一笑，对冒顿说：“还是让大阏氏来决定吧，毕竟，惹出乱子的这两个人都是从汉朝来的，作为汉朝公主，大阏氏责无旁贷。”
  冒顿又看向雪颜，意思是让她看着办。
  雪颜断然道：“这两种选择，我一个都不能强加到裴大夫的头上。因为事情还没有弄清楚，谁也无权处置一个无辜的人。”
  “无辜？”同辉阏氏笑了，“既然是无辜的，春柳怎么会赤身露体出现在他的毡包里还和他同睡在一张榻上？”
  裴显忠无话可说，虽然他亲耳听见了灵葵阏氏和春柳的秘密，可是，空口无凭，说出来，冒顿会相信吗，更不用说他身边的很多人都会想尽办法让他不相信。
  冒顿皱起眉头，问半天没有说话的左谷蠡王：“那个春柳，真的是咬舌自尽的吗？会不会是被人下毒或者掐死的？”
  左谷蠡王非常希望出现这种可能，但是，他不能说谎：“回大单于，春柳身上没有别的伤痕，的确是咬舌自尽的。”
  冒顿说：“既然春柳的确是自尽的，那么，此事还需裴大夫有个交代。雪颜，这两个人，一个是你的侍女，一个是汉朝大夫，你来处置吧。春柳已死，就算了，可是裴大夫，你一定不能让他就这样害死一条无辜的性命。”
  雪颜简直要气死了，真相还没有查出来呢，就给人家定罪了。不管怎么说，人家裴显忠也是因为给自己治病才来到这个让他倒霉透顶的地方，现在，人家遇到了难处，自己要是不帮一把，怎么对待得起自己的良心？何况，这件事情有很多蹊跷的地方，要是不弄个水落石出，那些暗箭伤人的小人，自己永远也发现不了。
  
第八十一章 针灸疗法
更新时间2010-8-6 9:43:33  字数：2652
 雪颜努力让自己不要发火，免得进一步激怒已经对自己产生厌恶情绪的冒顿，于是尽量心平气和地说：“大单于，我请你还是多一些耐心，好好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如果查清楚了，再给哪个人怎样定罪，我都心服口服。至少，不会因此而影响到汉朝和匈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和平关系。”
  冒顿阴沉着脸道：“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都和你脱不了干系，更与裴大夫脱不了干系。这样吧，给你三天时间，找出你所说的那个幕后主使，如果裴大夫真的是被冤枉的，我自会还他清白，可是，如果三天后的这个时间，你仍然没有充足的证据证明他与春柳的死毫无关系，那么，就休要怪我不客气了。而且，你也不要拿汉朝来压我，当年白登一役，你们的皇帝被我打得屁滚尿流，虽然现在他也有了些实力，可是，我也绝不怕他！你还是老老实实做好我的女人，以免落得和她们一样的下场。”
  雪颜知道，冒顿说的“她们”，就是自己的几位前任。不过，她还是欣慰于冒顿总算没有听信一面之词，当场就定裴显忠的罪。
  雪颜没有十分的把握找到这个幕后主使，春柳已死，无法开口说话，怎么才能知道这些天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三天时间，并不算长，而且无头无绪的，从何查起呢？尽管她认为灵葵阏氏嫌疑最大，可是，看她那有恃无恐的样子，恐怕除了春柳，也没有其他的知情人了。
  那个作证的肥硕女人现在应该是唯一可以找到突破口的人，可是，既然她能眼睛不眨地作伪证，那么，一定是受到了贿赂或者威胁，她不愿意、或者没有胆量说出那个让她撒谎的人究竟是谁。
  因为直到现在，雪颜还没有机会和裴显忠单独交流，所以也不知道他已经知道了灵葵阏氏和春柳的阴谋，但是，从他狠狠瞪着灵葵阏氏的目光来看，似乎也和自己一样，怀疑灵葵阏氏就是那个幕后主使。
  雪颜心情沉重地答应了冒顿的要求，和左谷蠡王继续留在裴显忠的毡包里，打算好好理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当得知裴显忠竟然偷听到灵葵阏氏和卓娜的对话时，两人都大吃一惊。
  左谷蠡王神色凝重地说：“这么看来，整件事情都是灵葵阏氏一手操控的，可是，人证已死，她不但不会承认，我们若是冒冒失失去问她，她肯定还会反咬一口，令我们更加失去大单于的信任。”
  雪颜同意左谷蠡王的话，但是也不无担忧：“糟糕的是我们只有三天时间，春柳又咬舌自尽，无法告诉我们什么事情，灵葵阏氏那边，估计很难打开缺口。再加上同辉阏氏胡搅蛮缠，混淆视听，让大单于没有心思来辨别孰是孰非。”
  左谷蠡王也叹气道：“是啊，现在大单于的心思全在同辉阏氏身上，而那个女人很明显是要和灵葵阏氏联手来对付你。你们汉人有句俗话，双拳难敌四手，单只是灵葵阏氏，我还有把握扳倒她，可是加进来一个气焰正盛的同辉阏氏，我们真的是孤掌难鸣啊。”
  一想起同辉阏氏那仗着冒顿宠爱趾高气扬的样子，雪颜就气不打一处来：“同辉阏氏看起来骄横无礼，心思简单，可其实深不可测。本来，这件事情和她又没有关系，她完全可以看着我与灵葵阏氏两败俱伤，然后坐收其利。我真的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主动卷进来。”
  左谷蠡王说：“这很简单，对付你，要比对付灵葵阏氏更加不容易。毕竟灵葵阏氏不再年轻，过了三十岁的女人，大单于基本上都懒得再看了。更何况，她也不过是添油加醋了一番，又不是真的加入了这场争斗，所以，她一样也是在看着你们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