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殒

第43章


这么看起来,倒好像他事先的那场追求是早有预谋似的。
  
  本来也是想要避开人群,秋宛瞳独自坐在教室后面的一个角落里,如今晏方白到来,竟如同两个人是事先约好,专门选在这个僻静的角落,以便窃窃私语。
  然而他们两个人自己当然知道,一切都不是这样的。秋宛瞳对这个突然坐到身边来的不速之客,视而不见。
  
  “你和凛隽辰,现在到什么程度了?”讲课已经开始,晏方白压着声音,低低地问。
  秋宛瞳一边记着笔记,一边调动她的专业所训练出来的分心二用的本领,冷冷回答:“他是我男朋友,我和他之间到什么程度,这么私人的问题好像不必对外人道吧?”
  
  没有听见晏方白的回答。秋宛瞳感到他的手掌,一下子握住自己的大腿,就在膝盖上面那一块。他并没有淫-亵的意思,而是愤怒,因为他猛然用力,捏得她痛入骨髓。
  她咬紧牙关,连眉头都没有哪怕是最轻微的一跳。这样的痛,于她,其实早已不算什么。
  
  “我以为……你可以不必让他做你的男朋友!他从前也不是,你不就已经很有接近他的机会了吗?”他咬牙切齿地问。
  
  秋宛瞳微微冷笑了一下,转过脸来直直地盯着他,目光冷漠无情,既如同极地之端亘古封冻的坚冰,又好似地狱深处金蛇狂舞的凶焰。
  但她的声音却清清淡淡一如谈笑:“晏首理,这不是你们给我的任务么?我不但必须让他做我的男朋友,也许不用过多久,我还得要他做我的丈夫。凛家的财产并非隽辰一人所有,即便我嫁给他,也不能保证属于他的那份能追缴充公呢!”
  说完这句话,她又转回脸去,继续低头写笔记。眼角余光瞥见晏方白颓然垂首,面色萧白:“宛瞳……如果你真的要嫁给他,那么等这个案子完结,不管情况怎么样,你的身份会让你和他的婚姻自动失效。那个时候,让我来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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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走到了最后一天。谁的电脑里播放着的电影音乐,篮球砸在水泥地上的怦怦声,敲击电脑键盘的清脆嘀嗒,不无热闹,可又无论怎么都透出那么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寂寥。一个季节的结束,总让人觉得,好像是有一个什么故事,写到了最后那一页似的。
  可是还是不要故事吧,所有能成为故事的,最好都放在电影里,留给别人去流泪。
  
  凛隽辰,他并不是秋宛瞳的男朋友。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对晏方白,她会这么说;也必须是在对着晏方白的时候,她一定要这么说。
  在被伤害的同时,转过去伤害那个最为脆弱地暴露在自己面前的人,或许是一种本能。
  
  只是,虽然不是男朋友,凛隽辰俨然已经是秋宛瞳最亲近的朋友,或许,唯一的真正的朋友。
  每天,他会来接她上学,然后送她回家。在周末的时候,他会整天整天地呆在她这里,两个人在一起,有许多事可以做。
  一起看书,一起看电影,一起听音乐,一起做饭,一起吃饭。
  她不太爱说话,他就也沉默着,轻易不发一言。
  
  空闲的日子里,他会特意找一些笑话来念给她听。这样的时候,她总是坐在地毯上他的脚边,听到精彩的地方就抬头和他两两相望,一脸无辜到让人心疼的笑,楚楚可怜得让人心都化了,真觉得是一只小鸟在依恋着自己,只想倾尽全部去疼惜她。
通往心脏的伤口
  这个周六,凛隽辰一如往常地来。秋宛瞳开了门让他进来,自己便转身到厨房里去,给他倒他最喜欢的冰红茶。
  
  “宛瞳,我哥要订婚了!你猜未婚妻是谁?居然是瞳若水!连我都一点儿没看出来,原来那些绯闻都是真的!”他在客厅里,一边放下书包脱下外套一边高声和秋宛瞳聊着天。
  
  清脆到尖厉的哐当一响,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粉身碎骨的声音。凛隽辰跳起来,直往厨房里冲:“宛瞳!怎么了?什么东西摔了?”
  
  秋宛瞳蹲在地上,低着头半张着嘴,一副被吓懵了的样子。她手里捏着一块碎玻璃,鲜红刺目的血液一滴一滴打在地上,绽开一地妖娆可怖宛若从地狱盛开出来的花朵。而那满地的狼藉,是一整壶冰红茶,冰块和玻璃透明尖锐,入目冰凉。
  
  “快放下!不要用手去捡它……我是说,你不要用手去碰,让我来,你快出去!”凛隽辰心痛已极,一只手搂着秋宛瞳的肩膀把她扶起来,另一只手已经迅速捉住她那只被割伤的手指,放到嘴里去含住。腥咸的血混着凉凉甜甜的冰红茶,是一种难辨的味道。他轻轻吮吸,把那两种液体都咽到身体里去,看血暂时止住了,他赶紧去拿创可贴过来,替她细心包上。
  
  眼泪一滴一滴,如同刚才的血液一样,直直地向地上砸去。凛隽辰抬眼,看见秋宛瞳已经泪流满面。他心里痉挛地一痛,赶紧把她揽到怀里来,然后就听见她小小声声无限委屈地说:“很痛……手指……被割得很痛!”
  
  凛隽辰心如刀割,颤声安慰道:“我当然知道啦!十指连心嘛,肯定很痛……宛瞳,你听,你听听我的心跳!”他把她的侧脸轻轻压在自己的胸膛上:“你听,它是不是在说:疼!疼!疼!疼!”
  
  秋宛瞳紧紧地贴着他,还举着那只被一层一层包得肥肥胖胖的受伤的手指,被他高高地托在手掌里。他要她保持这个姿态,使得不能再有更多的血流到创口处,同时又因为有他的帮助,她可以轻轻松松地做到,不会觉得手臂酸累。她听见他胸膛里的声音,原本的确可以拟作“腾!腾!腾!”而他却非要翻译成“疼!疼!疼!”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小时候,曾经幻想将来的爱情,她的王子会把她当作玻璃人一样地宠爱,捧在手里怕摔了,抱在怀里怕磕了,她不小心碰在哪里都会让他心疼得要命。
  如今她已有了这样钻石一般的爱情,却再不想当玻璃人儿。
  
  他胸膛里的声音,忽然好像变快了。她有些惊愕地抬起头来,正看见他慢慢俯下的嘴唇,映在一片深情漫溢的目光里,微微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向她的唇靠近。一点,一点,真的已经很近了,她甚至已经能够感到他湿润而温暖的气息,干干净净的大男孩的清氛,急促而忍耐地扑在她的脸上。
  
  她抽身走开了。他虽然一直和她贴得那么近,然而他的怀抱,毕竟不是晏方白的。他始终给她留有足够的自由,让她可以转身就能走掉。
  
  而她终于还是真的转身走掉了。她原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但终究还是不行。她原以为她可以把凛隽辰当作第二好的结局,附在他的身上,以某个人的弟妇的身份,去求得接近那个人哪怕只有一寸的机会。
  然而事到临头,她终于明白她做不到。她不能去看,她不能去看他和另外一个女人,两情相悦,执手携老。
  
  她走到窗前,对着外面茫然地望着,目光迷离,不可视物。
  然后,她听见凛隽辰的声音,在身后咫尺之外响了起来:“我哥的订婚仪式就在下周六,他让我一定要把你也邀请去。到时候我来接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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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凛隽铭和瞳若水订婚的这天,凛隽辰亲自开了一辆小跑车来接秋宛瞳。
  
  晚宴定在七点钟,车子在六点钟的时候开出秋宛瞳的小区,艰难地穿过高峰期的车流,驶上高速。此时天已擦黑,偌大的城市在夺目的霓虹之后伏成一片模糊的轮廓与线条,而就连高速公路上,都颇有些寸步难行,时时有车从斜后方蹿出抢道。
  
  作为司机,凛隽辰不免有些着急和不耐,而秋宛瞳却在心里悄悄庆幸。毕竟那个场面,她迟一刻看见,也是好一刻的。
  如果可以,当然是能不去看最好。
  可是,他要她去。
  如果这就是他要的,那么就算明知前路就是迢迢黄泉,她也只能义无反顾。
  
  因为瞳若水的特殊身份,为了避开媒体,这是一场秘密的订婚仪式,举行的地点也在凛家新近购置的一座尚未公开的别墅之内。
  
  比起凛园的庄严静穆来,这座名为“深瞳静水”的别墅,显然是为了尚值青春的小女孩儿而专门设计的。门口的草坪边立着一组小木牌,上面用活泼的色彩和线条写着男女主人以及他们的两只宠物狗的名字——当然,都是用字母写出来的外文名,不会教人一眼之下就能认出房主的身份,进而明白此处必非寻常之地。
  
  下了车走过一条小径,便遇到一丛正竭尽全力开得饱满圆润的栀子花——其时花期原该过去,能够出现这样园艺奇迹的地方,往往非富即贵。因了这一丛花,那一周遭的香气浓烈到不再清雅,而是滞重粘稠,沉郁幽怨的那种滞重粘稠,恍若优雅寂寞的贵妇,穿一袭珠光宝气的晚礼服,笼一袖魅人的香水气息款款走来的,那种千回百转的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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