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殒

  段君寰闭上眼睛，满脸的疲倦与自责，然而，却没有后悔。
  他睁开眼睛，平静道：“我知道父亲的计划，但我不能让他为我冒险。若我侥幸成功了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幸失败，便让父亲杀了我，届时父亲便是大义灭亲、诛杀逆子的有功之臣，驭风楼也不会受此牵连。”
  “却不曾想，父亲怎么也不肯下手，反而拼死护送我回嘉陵……后来……”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话也说得断断续续的，“父亲为救我……兰姨也跟着去了……再后来，天宫传来茗惜跳下诛仙台自尽的事……”
  他的双手有些颤抖，怎么也说不下去了，眸中难掩痛苦之色。
  我默然。
  再后来，竹折为了给茗惜报仇，堕入魔道，不知从哪来找来了盘古创界所用的神斧，取其灵力，修炼魔功，并潜伏在妖界整整十六年，突然一朝显露锋芒，杀了太和丞，做了妖界妖王。
  于是，本来太平了十六年的六界，再起波澜。
  而这次，六界之中，竟再无竹折的敌手，就连传闻中能诛神杀佛的诛仙剑——亦是六界之中唯一一个能制服竹折的兵刃，也再无所踪。
  我垂下头，絮絮道：“茗惜本是普通的小木枝，当初容沚与我设下赌局的时候，心血来潮用灵力赋予木枝灵识，这才有了茗惜。许是为了气我，容沚对这个女儿格外疼爱。本是舐犊情深，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只是心血来潮，再加上……”
  再加上新婚之日你突然谋反，双重打击之下，她才会一时想不开跳下诛仙台。
  见他没有回应，我继续说道：“还有苏然，我早就知道他是招杏姑娘的儿子，也知道换了这么多届的招杏姑娘其实只是同一个人。不同的皮囊，却都是倾国倾城的貌美。为了年华永驻，她甚至听信传言要取我双眼入药，这才派了苏然到我身边。这么多年，苏然一直夹在中间两头为难，也是我对不住他。”
  “所以你不必为此内疚，死在战场上，对他而言，说不定是一种解脱。”
  我平静地说完这些，脑海中，突然想起来那年苏然从背后抱住我，泪水打湿了我背后的衣襟，他哽咽说着：“楼主不能哭，苏然便为你哭。”
  他是那样一个乖巧的孩子，我却没能看着他长大。
  段君寰，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没有让我睡十六年，如果我这十六年里都是清醒的，如果让我来处理这些事情，说不定，这许许多多的人都不用死了。
  “雪殒，”他艰难开口，“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难道我说错了吗，神尊？”我冷冷打断他的话，而后突然想到了什么，轻笑道，“现在该改口叫陛下了。”
  “实不相瞒，我最讨厌别人擅自为我做决定，无论是对的，还是错的。”
  “醒来后，我一度在想，其实成魔的不应该是竹折，而应该是我沐雪殒。”我伸手，接住一片落雪，口中狠毒地说道，“或许当日娘亲做的都是对的，我就不该跟你段君寰有任何瓜葛。”
  他一时失神，“你都记起来了？”
  我低下头，没有说话。
  当日魔兵进攻穹苍谷，兰千鹤拼死保住了段莘如的血脉，而后者在逃难之中无意闯入浔曦谷，是我救了他。
  “记得那个时候你全身都是伤，结果在狼群靠近的时候，还大言不惭的说要保护我，最后还不是我制服了狼群，带你进谷疗伤。”
  我问道：“当日九重天上初见，你说我们早就见过，其实，并不是指仙和城的时候，而是指在我在浔曦谷救你的这次。”
  “是。”他回答得很是干净利索。
  果然，他早在很久以前就认出我了，我说他怎么会在一开始就那样信我护我呢，原是如此。若不是娘亲从昆仑镜中知道了日后的结局，把我的记忆抹去，我也不会……
  可那又如何，冥冥之中早有注定，不是抹去一段记忆就可以改变什么的。
  “清华是你们的人？”
  “嗯。”
  心里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之后，心里反而释然了。
  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现如今，爱的，恨的，都将不在了，也没什么不好释然的了。
  天道，理应如此。
  
☆、尾声
  天上的云，越来越红，整个天空都是血一般凄艳。
  回到蜀山，楚濂还在那里等我，“其实，你不必说那些话伤他。”
  我摇摇头：“那些话是有意，却也是实话。带着这一份歉疚，他才能更好的活下去。活着，才能弥补。”
  楚濂一身青衣，说话的声音淡然飘渺：“我以为，他会拦你。”
  眼角突然染上了一层酸涩，我苦涩开口：“他不会，更不能。无论是段君寰还是沐雪殒，都不能用天下人的尸骨来成全自己的私心。”
  望着飘渺的远方，我的思绪回到了浔曦谷。
  “你后悔吗？”
  “不会。”他的语气淡然而又宁静，“谁都不能预料未来。在当时那个场景下，我所做的是最好的选择。我不能让你们所有人为我段君寰一个人而冒险。”
  说完，他突然笑了笑，“雪殒，你相信吗？即便我不让你睡上十六年，最后的结局肯定还是这样。不管我们怎么做、怎么选择，最终，还是逃脱不了宿命。”
  跳下铸剑池的那一刹那，我突然想起一句诗：  一半缘分一半缘，半缘相扣共婵娟。
  尾声：
  《乾坤史册第二卷之竹折之乱》：诛仙剑早失剑灵，后青胤帝君投身铸剑池，以自身灵气召唤出诛仙剑灵。世人皆疑，青胤帝君即为玉浅灵帝，故有召出剑灵之灵力。后明宇帝段君寰手持诛仙剑，诛杀竹折，还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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