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殒

第47章


  他一边狠狠啜泣,一边说着:“哥……如果宛瞳这次真的熬不过去,你……求你,把我跟她葬在一块儿……她要是能挺住,我要你给我发誓,余下的这一辈子,你都得给我好好爱她……你要是做不到,我要你不得好死!”
  
  他就那样抱着脑袋,不肯抬头,好像同凛隽铭目光相接就会让他失去继续说下去的勇气:“哥,我知道是我不好……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宛瞳爱的是你,我知道你也爱她……一开始我就知道了……她明明不可能会爱上我,可是我第一次去见她的那天,她竟然对我……那样地笑!如果不是她马上就问到你和我的关系,那个笑容一定会让我以为她是爱上了我……可她不是!她是从我身上看到了你的影子,她的那个笑,只会是为了你!”
  
  回忆使得他慢慢平静下来,悲伤会让人浑身冰凉,或许也算是一种物理降温吧?他的抽泣慢慢止了,只有满眼源源不绝的泪水,一串一串摔落在地面上。
  “在瞳若水的派对上那次,我看见你们俩相视的那种目光了——就像两个星球相撞,整个宇宙都可以为了你们而毁灭!那种眼神,她永远也不会给我……对不起,哥,我生来就注定是要爱她的……我先爱上她的,所以我不知道啊,你别怪我……在那之前,我不知道你也会爱上她,我怕你会让她不幸福……我逼得你不能不把她让给我,我知道你和瞳若水订婚,只是为了让她死心!”
  
  冰原立在凛隽铭身旁。这种时候,他也许应该带领另外那两个外人回避开,给他们兄弟俩一个私密的空间。然而刚才凛隽辰的疯狂举动实在令人发指,他不敢造次,只能尽量静止,让这两个人感受不到旁人的存在。
  他看了看凛隽铭,在凛隽辰诉说的过程中,他始终不发一言,只是死死地盯着这个肝肠寸断的弟弟,把自己盯成了一尊雕塑。
  
  凛隽辰还在继续——冰原从未见过这位少爷有过这么这么多的话。
  “虽然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我真的很恨你!在今天之前我就已经开始恨你!你知道吗?你让我去通知宛瞳的那天,她一听见你要订婚,当时就把一个玻璃壶给摔了,手指也被碎片割伤,流了很多血……然后她哭了,她说手指很痛……可我知道她,她从来都不是那种会因为小伤小病而哭鼻子的女生,她不是手指痛,她是心痛!
  也许从一开始,我在潜意识里就已经预料到她会受不了,所以我是特意趁她在厨房里的时候说的,我人在客厅里,故意不让她和我面对面。我怕她当场哭出来,怕她再也掩饰不下去,怕我自己也会因此而无法再继续假装,假装不知道她爱你……我要给她足够的空间,让她给自己制造出一个理由,一个哭的理由……我真残忍,对不对?竟然忍心让她伤害自己……其实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小心摔的那个壶,还是故意把自己割伤的,但那已经不重要了,是不是?不管怎么样,都是因为你,因为你,她才那么伤心……”
  
  凛隽辰终于抬起头来,泪流满面地看着凛隽铭。也许在他模糊的视线里,对面只是一个虚浮的影像:“哥,我们太过分了!为什么明知道只要是你要她做的事情,她就一定会去做,不管多痛都会去做,我们还要用你的名义去邀请她参加你的订婚仪式呢?那明明是在她心口上捅刀子啊!你订婚的那天晚上,她开始花粉过敏,在一个不可能的季节里,她花粉过敏……我总觉得这是她的心要她过敏。因为过敏的人有权利离开过敏源,这样她才可以离开那座房子,不用再看你和你所谓的未婚妻表演幸福恩爱;因为过敏的人会咳嗽打喷嚏到涕泪交加,这样她才有充分的理由流泪!哥,她到现在已经过敏了一个星期,她不肯去医院,不肯吃药,而我也不忍心强迫她……因为我知道,她只是还没有哭完,她还需要这个理由,一直一直地哭下去……”
  
  在凛隽辰说这些话的时候,周围一片死寂,好像全世界都忽然被腾空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在这里捧着一颗滴血的心兀自独白。
隔世云烟
  当凛隽辰说着这一大段长长的独白的时候,周围一片死寂,好像全世界都忽然被腾空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在这里捧着一颗滴血的心兀自独白。
  因此,当凛隽铭的声音忽然响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凛隽铭说:“小辰,其实,就算今天你不说这些话,我也早就打算好了要告诉你:从今以后,就算你把我一刀杀了,我也要爱宛瞳,我要和她在一起,无论是生是死,谁也别想用任何理由再把我们分开!”
  
  手术室的灯忽然灭了,等候在外面的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凛隽铭起身的动作很重,像是原先是被固定在那里的,此时要站起来,就需要花费全身的力气,才能把自己从椅子上剥离开来。太大的力气使得他猛地往前踉跄了几步,然后在冰原扶住他的同时,戛然止住。他的手臂僵直着从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向前伸去,像是拼命地要抓住什么绝不能放走的东西,又像是在用力推拒,推拒着某个他所不能接受的消息。
  
  而凛隽辰,他刚一站起来,就又不得不回身扶住了椅子的靠背,好像自己的力气不够支撑,连站立都困难,难道还指望他走路吗?他面如金纸,摇摇欲坠,喉结在不停地蠕动着。这个时候无论谁看见他,都会觉得他大概是想要呕吐,却又在拼命地忍耐,尽力维持最后一丝清明和文雅,去面对马上就要出现的宣判。
  
  一名医生率先走了出来,跟在后面的是几名护士推着病床的身影。手术室外的几个人呼的一下拥了上去,当秋宛瞳雪白的面孔呈现在眼前时,凛隽铭双腿一软,原地跪下,而凛隽辰则脆弱地扑倒在床栏上,失控地呜咽了起来。
  
  护工和冰原分别把这兄弟俩搀了起来——他们是太高兴了,太放松了!那张脸,是好好地亮在那里的,不需要掀开恐怖的白色被单才能找到;而床架上高高悬着的黑红色的血袋,正一滴一滴地,把活力注入到那具生命被成功保存的身体里去。
  
  两个男人一心想要一直随着秋宛瞳到病房里去,但他们现在都全身脱力,只能任人摆布。主治医生示意护工把他们俩仍是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好,抚慰着说:“伤者已经脱离危险了,你们放心吧!她的身体底子非常好,我猜她是名运动员吧?当然,你们送来医院也很及时。她现在伤口已经缝合,醒过来以后好好将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应该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只是如果再要进行剧烈运动之前,最好先来咨询一下医生的意见。”
  他交待完秋宛瞳的情况,就点点头告辞离开。持续几个小时的手术,也已让这名中年人筋疲力尽。
  
  凛隽铭仰头靠在椅背上,疲倦地闭上了眼睛,脸上凝着一抹淡淡的欣慰神情,看上去像是立即就睡着了。
  而凛隽辰则躬下身来,把胳膊支撑在膝盖上,双手捧住脸庞,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这哽泣的哭声中又夹杂了一段一段狂乱的笑,乍一听起来颇为可怖,然而听着听着,却会让人心酸得恨不得抱住他,不要让他再这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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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宛瞳醒过来,已是一天之后。
  
  最先回注到脑海里的意识是作为一个梦境亮起来的。她梦见一片一望无垠的山地,大片大片红色黄色的树叶覆了一地。更妙的是,那片山地间还蜿蜒着一条清澈炫彩的河,河畔两岸云霞般丰厚的树顶,都是映着阳光半透明地灿烂着的黄。
  那是怎样的一片树林啊!从外面看进来的时候,密密层层的树叶是红黄绿各色交叠,轰轰烈烈的浓墨重彩,然而深入其中,却发现覆在头顶的几乎只有清清澈撤的绿,脚下的才是铺严泥土新新鲜鲜的红色和黄色。
  
  秋宛瞳忽然好笑地心想:树叶也是和西瓜一样的吧?常和阳光接触的才容易变成红黄这样的艳色呢!所以我们在树林里,只看得见下层的绿叶,看不见上层的红叶。
  而想到这里,她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突然扼住似的,忽觉这样一番想法,以前一定曾经真真正正地在她脑海里发生过!
  
  ——陷落在这个梦境里的秋宛瞳,是那么那么地肯定,这是一个她的的确确去过的地方,一场实实在在发生过的远足。
  
  她在梦里惊讶地寻寻觅觅着喃喃自语:有时候,你会不会有这样一种感觉?在梦里发生的事情,或潜伏在你意识中的某些前提和假设,会让你觉得那是千真万确地发生过的,毋庸置疑并且印象深刻。而一旦醒来之后,你会渐渐明白那其实并没有发生过啊,只是一个神形与现实都很近似的幻觉而已。
  可梦里的真实感是那么地斩钉截铁,以至于你怀疑那是一段被丢失掉的记忆,让你怅然若失。
  
  也有人说过,假如你遇到了这样的迷惘,那就说明,你是梦见了你的前世。
  ——真的,怎么知道梦里梦外的心情和判断,何者为真、何者为假呢?也许一些被埋没的东西,只有梦境才能把它们诚实地还原,清醒的神志反而会将它们蒙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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