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羽谋杀案

第35章


    H.M.挠挠下颌。
    “那么你将发现,马斯特斯,”他满怀歉意地说,“到头来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什么局面。达特利一案已真相大白。隐秘团伙‘十茶杯’的骗局也已破灭,虽然—该死,我可不乐意它就这么告吹了,由着它继续吓唬人多有趣啊。于是我们又回到这一点:达特利一案的重现,纯粹是某个天纵奇才的凶手故布疑阵,目的是以同样的方式杀死基廷,并将警方的注意力引向一个可怕的秘密团伙,从而忽略了真正近在咫尺的动机。我们总倾向于将基廷的谋杀案视作链条中的一环,所以凶手才如此布置他的舞台,有意尽可能多地再现达特利一案的种种特征。他找不到其他有孔雀图案的茶杯了,因为那些茶杯是独一无二的,所以他尽其所能弄来一块绣有相似图案的米兰桌布。你是不是开始发现其他问题了?也正因如此,他才像玩撒纸追逐游戏一样,慷慨地四处散播种种线索。他略施小计,便将嫌疑平摊到涉案的所有人员身上,由此我们便有可能认为这些人都与那邪恶的‘茶杯党’纠缠不清。这个恶魔披上了每个人的外衣。我们几乎就被愚弄了,马斯特斯。但我相信,杀死万斯·基廷的只有一个人。在我从前调查谋杀案的经历中,还从未有哪个凶手能令我这样兴致勃勃。他就是我们的目标。
    “或者该说是‘她’?”H.M.又补了一句,“因为基廷本人也相信‘十茶杯’团伙的存在,所以凶手才能引他上钩,所以他才被诱入那座房子,饮弹身亡。”
    17    嫌疑人齐聚一堂
    从房间对面两扇窗户之间照来的昏黄灯光,令桌上那青花瓷壶张牙舞爪的身影更显狰狞。众人都围在瓷壶四周,而H.M.依然四仰八叉地躺在椅中。
    “难道你觉得凶手是女人?”马斯特斯问道。
    “不知我们这两位朋友有何高见?”H.M.反问。
    德温特暧昧地扫了他一眼,清瘦的脸颊上展开波纹:“我发现,此案从头到尾,任何人提到女人时,”他说,“都特指我的妻子。恕我直言,这纯属无稽之谈。”
    “你呢,孩子?”
    “我?”索亚举起沉甸甸的瓷壶,又砰的一声放下,“就此时此刻的心境而言,我所考虑的只有一件事。我说,让基廷和基廷的谋杀案见鬼去吧。你说的这些也许千真万确,但我只关心我的处境,仅此而已。”
    “你的处境极其不妙,”马斯特斯正色答道,“你在达特利先生遇害一案中扮演了事后帮凶的角色—你自己在证人面前招供了。这还仅仅只是开始。”
    “事后帮凶?上帝保佑法律,”索亚有些着急,“我再问你一次,马斯特斯先生:你相不相信,我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直到家父咽气前一小时?那时候你还能指望我做什么呢?指望我冲到苏格兰场汇报:‘喂,看我是个多么遵纪守法的公民啊,事实摆在眼前,绞死那个死人,让我万劫不复怎么样?’无论法律对一个公民的义务有何等要求,我想它总不至于以一个疯子的标准来衡量我吧?”
    马斯特斯愤然反击:“尽管狡辩好了,先生。随你怎么巧舌如簧都行。但首先,并无证据证明令尊直到弥留之际才告诉你—”
    “有,我可以给你,”索亚打断他,灰黄的面庞燃起一线希望,“他写下了一份声明,就存放在壶里,请允许我向诸位演示开壶的技巧。不过,无论这东西能不能令你满意,我看德温特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从索亚坦陈达特利一案的前因后果时起,某种反应(或许是如释重负)就在撼动着德温特。他竭力掩饰—那不仅仅是轻微的抽搐或发抖这么简单。可波拉德忽然意识到,这个瘦削而风趣的人已经年过七十。他开口时,声调中的颤抖令众人都微微吃惊。
    他说:“难道每个人都认定我除了挟怨报复别无他求?我可不想让你身陷囹圄,索亚。我并不希望任何人入狱。我所做的一切,正如我不厌其烦努力阐明的那样,完全是为了澄清我自己在达特利谋杀案中的嫌疑。只要他们肯接受,其他问题他们作何考虑就与我彻底无关了。至于可怜的基廷之死,我很难过,但我一点也不怕,因为我正巧……”
    “有不在场证明。”索亚替他说完。他的语气第一次友好了些,虽然其中仍不乏失望。“不错,你和德温特太太都有不在场证明。这也就意味着两起案件都得由我来背黑锅。即便他们没有将我视作达特利谋杀案的事后帮凶,也仍有可能将‘谋杀基廷的凶手’这顶大帽子扣到我头上。”他似乎作出了一个决定,脸上闪出一缕似是狂热迷乱又似灵光乍现的神情,“或许有一个方法能让你们相信。”他对马斯特斯说,“如果我是你,督察先生,我不会再耽误时间。我会搜查这座房子。”
    “正合我意,”马斯特斯欣然应允,“但你为何突然如此心急火燎?”
    索亚指着他:“因为你要么是虚张声势,要么就能证明我的清白。你说过—我替你重复一遍—除了德温特和我自己,这座房子里还有别人。你说这个人是八点十五分从侧门进来的。”
    “我们知道。”
    “那我可得小心谨慎了,”索亚说,“因为你们困住了谋杀基廷的凶手。”
    “荒唐!”德温特说,“除了我们,这里没有别人。为什么会有别人?”
    “很不走运,因为是你把他带来的。德温特,你耍了点小花招引来警察,你看看!‘八月一日星期四晚上九点三十分整,在兰开斯特公寓五号将举行一场“十茶杯”聚会。’虽然这封信并非出自凶手亲笔,但凶手难道不会密切关注它并且寻思它出炉的缘由吗?难道他不会不请自来、一探究竟吗?……你觉得呢,亨利爵士?”
    “有这种可能,”H.M.答道,“你刚才就在琢磨这个问题,对不对,孩子?”
    “何出此言?”
    “嗯……好吧,我很疑惑,通往大厅的门敞开着,如果你认为凶手有可能就在外面偷听,而且手里有枪,你还会不会站在这儿毫无顾忌、兴高采烈地把他策划的‘十茶杯’阴谋通盘拆穿?我告诉你,马斯特斯,我们一定要听听这些,非得把达特利一案弄个水落石出才行,否则根本看不清我们身处何方。但我也要告诉你,刚才那十分钟,我坐在这儿可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索亚阴郁地一笑:“不,我一点也不担心。还有,你忘了,这个凶手可以随心所欲、来去自如。也许他早就金蝉脱壳了,又或许他眼下还没有现身的打算,九点三十分准时赴约是不可能了。但如果他真想对我们开什么玩笑,现在还不露面就太可惜了。”
    轻轻地,却又有规则地,从大厅里传来了前门门环的叩击声。
    后来马斯特斯宣称,当时房间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包括H.M.在内—感到非常吃惊。门环的叩击声盖过了窗棂上的一阵雨声,随即消失了片刻,旋即便再度响起。
    “不是我们的人,”总督察说,“除非我吹起警哨,或者用手电筒打信号,否则他们不会行动。”他转向波拉德:“到前门去,带上这个手电筒。不管来者是谁,都让他进来,把他带过来。但决不能放任何人出去。完事后再到前门口,把手电筒的光柱闪动两次,然后三次。莱特和班克斯会依信号赶来。快去办。”
    荒废的客厅里异常黑暗,唯有门上方的扇形窗透进一线微光。波拉德经过右侧螺旋楼梯的一根中柱时,只听得左侧一阵凝重的滴答声,在空旷的房子里尤显深沉。他将手电筒的光柱向右扫去,照出了一座老爷钟,时间正指向九点零五分。然后他拉开了前门。
    一辆亮着红色尾灯的出租车正从巷子里磕磕绊绊地开走。煤气灯光与银色的雨幕勾勒出了一个女人的轮廓:她仿佛从鲁本斯的画作中走出,身穿一件白色天鹅绒披风,高高竖起的衣领挡住了脖子,茂密的金发光泽可鉴。
    “请问这是本杰明·索亚先生家吗?”金发女郎的声音曼妙悦耳。
    “是的,女士。”
    “我是杰里米·德温特太太。我丈夫在不在这里?”
    “在,女士。请进。”
    她的头微微一偏,在黑暗中审视着他。虽然波拉德分辨不出她的五官,连她那厚厚眼皮下的光芒都看不清,却依然嗅出了戏谑的味道。
    “好个管家!”她说,“你肯定是下午那位绞尽脑汁非要见我一面的年轻警察吧?有鉴于此,看来我就不必入内了。如果—”
    “你的出租车已经离开了,”她转身时,波拉德说,“你会被淋湿的。我看最好还是进屋来。”他伸手按住她的手臂,只觉得罩在那件外套里的手臂十分柔顺绵软,“我可没和你调情,德温特太太,而且我把丑话说在前头,这次随你怎么尖叫,也只有外头街上我们的人能听到。”
    她笑了,于是波拉德后撤一步,让她从自己身旁走进大厅。他紧随其后,用手电筒的光柱指路,而她一次也没有回头。他不知道她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但他意识到,自己既期待又害怕的一幕终将上演—珍妮特·德温特与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会面。
    “是德温特太太,长官。”他在图书室的门口通报,随即发现这句话引起了一阵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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