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羽谋杀案

第43章


    “三、验尸得到的证据显示,子弹并非水平射入,而是由较低处的第三、第四腰椎间穿透背部,再朝斜上方穿入体内的。
    “四、邻近尸体左侧,地毯上那处明显的火药灼痕令我们百思不得其解。
    “那灼痕是怎么产生的?我不停追问自己。那么,如果有人把手枪掉到基廷身旁的地毯上、枪口正对他的身体,如果手枪在那个位置走火—结果就能造成一处枪伤和地毯上的一处灼痕,手枪也落在尸体旁,丝毫不差。但地毯太柔软了,不足以触动扳机。所以你明白了吧,要产生那种效果,手枪就应该是被—嘿?”
    “被扔过来的。”索亚说。
    索亚上前一步,面露讥讽。
    “是的,现在我明白了,”他点头道,“凶手的第二枪并不需要精确瞄准基廷的某个部位。亨利爵士,他的目的有两个:其一,将凶器扔进这个房间,所以事后警方会在这里找到凶器,从而得出基廷确实在这里中弹的结论。其二,基廷的尸体背朝凶手直挺挺僵卧着,目标非常明显,而窗口宽达五英寸半;所以凶手知道,只要把枪扳上扳机从窗户扔进来,至少可以保证落到与基廷陈尸位置十分接近的地方,运气好的话,还能再喂基廷一颗子弹。但无论如何,只要能让手枪走火,再射一枪,怎样的一枪都无所谓,就都能证明两颗子弹都是从这个房间里射出的。”
    “喂,我说!”马斯特斯抗议道,“怎么可能?难道他把枪扔过来的时候霍利斯和我看不见吗?”
    “不,小子,你们看不见的,”H.M.喜滋滋的模样尤为残忍,“如果有人在窗口爬进爬出,自然逃不过你们的眼睛。但在阴沉沉的天色下,一支黑漆漆的手枪从你们头上四十英尺的地方越过,凶手又是一流的板球高手,平时比赛投球的距离正与此相仿……你们看不见,马斯特斯,因为你连窗户都懒得擦一擦。”
    “什么?”
    H.M.看了看波拉德:“喂,孩子,星期三下午你来到贝维克公寓的时候,被正在街对面的房子里监视四号房屋的霍利斯警佐喊住了,嘿?没错。那么,霍利斯在他的位置和你说话时,你看得见他吗?看不见?为什么?因为窗玻璃上的灰尘太厚了。马斯特斯,如果窗外的人尚且看不清窗内的人,你们又有几分可能性看得见头顶上四十英尺处有支黑漆漆的手枪越过呢?很遗憾,拆穿奥秘之后,真相简单得令人痛心。你甚至还发现了,那支枪很轻,要将它掷出完全不费吹灰之力。而这就是凶手处心积虑策划的周密诡计……”
    一阵怪异的沉默。然后,索亚若有所思地开口了。
    “凶手,”索亚说,“罗纳德·加德纳。”
    “你并不太意外,对不对?”H.M.平静的声音没有分毫变化,索亚不由得犀利地望了他一眼。
    “你真能未卜先知,”索亚有点不客气地说,“对,我并不意外。我知道,你静坐沉思的时候找到了正确的思路,很惭愧,我却没有。我对凶手的身份并不意外,而如果不是德温特吸引了我的一部分怀疑的话,我本来可以完全肯定的。我曾一度相信,加德纳是德温特太太的情人。他们之间有一种—相互的吸引力;你明白吗,这可不仅仅是我那凯尔特人的想象力在凭空杜撰,我猜测你们要找的这个男人,样子很帅,漫不经心,对奇闻逸事兴致勃勃。你们都认识德温特太太,想必也读过加德纳那本异国游记。我曾试图给你们一点暗示。”
    “哦?莫非你突然为了弗兰西丝·盖尔与加德纳起冲突,就是这个原因?我就觉得你有点不对劲呢,孩子。”
    “不,那是在预料之外的,”索亚沉吟道,“我的理想计划是暗中搅局。实际上我想传递的暗示是,有个极其危险的人就在她身边。‘十茶杯’的恶作剧则是我释放的又一特殊信号,果然奏效。你们也许还记得我信口开河编造出来的那个秘密团伙;我还说过,加德纳在那本书中提及,用老式茶杯啜饮经鸦片调味的茶叶,是一种秘密仪式。也就是说—加德纳将其视为事实。而我心知肚明,这套理论纯属无中生有,所以加德纳撒了谎。”
    马斯特斯吹了声口哨:“喂喂,先生!你该不会是指,他故意在书中插入一段绘声绘色的谎言,就是准备先打下基础,将来在伦敦把它变成现实?”
    “有何不可?南美洲还是一片未知的大陆。如果他自称在巴西北部发现一群尊崇奇特礼仪的葡萄牙人,有谁会反驳他呢?但这还不是全部。依你之见呢,亨利爵士?”
    H.M.凄凉地点点头:“噢,没错。这自然引起了基廷的兴趣。然后此书的作者加德纳便暗中询问他是否有意加入‘十茶杯’,而且声称德温特太太也是成员之一……天衣无缝的残忍计谋,先生们。”
    “这说明他们蓄谋已久了,”马斯特斯说,“你觉得加德纳和德温特太太两人在谋杀中扮演的角色分量一样吗?我的意思是,即便从头到尾都由加德纳单独策划,但她是否对一切都了如指掌?”
    “我完全可以肯定,孩子。”H.M.品味着雪茄,“如果你别打岔,我马上就能揭晓原因。首先,你想想,她利用姑妈们和租来的豪华轿车,构建了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明—根据德温特的证词,她提前两周就安排妥当了。我敢打赌五英镑这是有预谋的。其次,非常明显,基廷被卷入‘十茶杯’团伙的骗局,她不可能一无所知。想想吧!假设这一团伙确实存在,而她也确实身为其中的成员,那么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基廷被诱入圈套,倒还说得过去;然而,既然这个团伙纯属虚构,她就不可能置身事外。为什么基廷那么有把握,认为她会在贝维克公寓四号与他会面?为什么基廷认定她是团伙成员?基廷难免会在她面前透露只言片语,如果她全然不知情,难道基廷看不出来?—除非她亲口巩固了他的信心。我倾向于这种观点。最后,是她把那支手枪从自家壁炉台上拿走的,就在别人以为她因头痛上楼休息的时候。
    “想知道她为什么头痛吗?是你,索亚,有意无意间迫使她头痛的。那块金丝桌布寄到她手里没多久,你就在黑暗中走到她身旁耳语道:‘你有个朋友今天下午送来一件精美的礼物。你从他那儿收取礼物有多长时间了?’孩子,我仿佛看见那一刻你正身处险境。她以为你勘破了她与加德纳的关系,这段私情不仅她丈夫一无所知,连基廷也蒙在鼓里。他们的计划顷刻间就将毁于一旦。”
    “噢,那块金丝桌布,”马斯特斯满面怒容,“所以打电话让你寄去的是加德纳?那东西究竟有什么意义?”
    “循着这对天才搭档执行计划的路线,”H.M.说,“就不难解释了。现在我们又回到了共同犯罪中那恒久不变的难题面前:在两个共犯之间,掂量掂量这个,琢磨琢磨那个,究竟谁的罪责更为深重?当一男一女为了他们的共同利益和一己私欲,谋杀另一个男人之时,带来的也是同样的困局。一边是冷酷、恶毒、渴望成为焦点、追求奢华享受、索取他人庇护的珍妮特·德温特;另一边是聪明过人、感情用事,甚至天纵奇才—却又不受任何道德准则束缚的罗纳德·加德纳。珍妮特·德温特的杀人动机无非一个‘财’字;而加德纳根本不把钱放在心上,他之所以杀人,完全是为了珍妮特·德温特。但两相对照,加德纳却比他那位深谋远虑的情人要残忍数十倍。现在我举两个例子,这起案件就可以圆满画上句号了。
    “现在请回想一下,在此案中的每个部分里,这两人是如何互为犄角、交相呼应彼此证言的。基廷被杀时,那女人拥有坚固的不在场证明;但与此同时,表面上看那男人又绝无可能在星期二晚上从德温特家里拿走手枪,这基本上也等同于不在场证明了。但在其中一个环节上,他们却过于托大。蠢货们,我指的是将那块金丝桌布寄给德温特太太这一公然之举。为了引基廷上钩,加德纳的确布置了华丽的舞台。他不惜一掷上百英镑,为那间‘十茶杯’圣殿配备了同样的家具(对了,你们也曾注意到,那些家具质地都很轻便,一个人就可以搬动,这也暗示了布置陷阱的只有一个人)。可他还想设计得更复杂曲折。就是这样。你也许要反驳了,‘即便他想在桌布上大做文章,又为何要大张旗鼓地将其寄给德温特太太呢?’他的目的是将她牢牢锁在这场阴谋之中,先生们。他想表明,她的涉案程度与他一样深,向她敲响警钟—最好不要动什么手脚,因为务实的加德纳心知肚明,她完全可能另有算盘。
    “最后,是巴特利特之死—与本案的其他部分一样,这最后一击,同样轻车熟路、阴狠凶残。”
    索亚颇不自在地耸了耸肩。
    “虽然我早就该一清二楚,但还是想问问你。你推断出凶手消失的不可能犯罪诡计是如何运作之后,我已能看出凶手除了加德纳不作第二人想;但这难道不也说明巴特利特是案犯之一?毕竟巴特利特撒了谎,而且为加德纳的证词提供了支撑—”
    “不错。而他还没来得及收回证词就被谋杀了。”H.M.答道,“这是计划中的关键一环,他必须死。自然,老夫我的第一反应认为巴特利特与加德纳是同谋。可这也带来了问题,有些地方说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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