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日子总是短暂的,春节一过,离大军出征的日子就没几天了。除了除夕夜的那一次以外,紫宸再没提起过藏豫出征之事,但随着日子越来越近,他的话也越来越少了。藏豫知道他心里难受,偏偏临近征战,宫里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他每天早出晚归,回府后还要继续批阅公文,往往在书房一忙就到午夜。紫宸就天天陪他坐在书房里,什么也不做,静静的,偶尔给他沏一杯茶。藏豫担心他老是这么跟着熬夜身体会吃不消,软言细语地哄劝,想让他先去休息。不料紫宸的倔脾气又上来,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弄得藏豫没办法,只好由着他。
为数本就不多的日子在忙忙碌碌中悄然流失。藏豫一边忙着出征的最后准备,一边安排紫宸搬入宫中与清彦同住,让他在自己离开的日子里能有个人陪伴。而且,万一出什么事还有藏殷照看着。其实最能让他放心的安排是把子墨留在紫宸身边的,可他刚把这想法随便跟紫宸一说,就遭到了对方的坚决反对;而子墨那边也是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就算抗旨也要随他北上’,于是,藏豫的这个想法被扼杀在了萌芽状态。
亲王的男宠入住皇宫本不合礼数,不过因为清淑斋位置偏远,清彦平日也颇为低调,所以紫宸入宫之事,并没引起任何注意。
出征的前一夜,藏豫与紫宸在清淑斋侧室的床笫间疯狂地缠绵。灼热的气息让幔帐后的窄小空间充满了旖旎的水汽。两人内心各自揣着压抑和仿佛掺了丝许绝望的放荡,默契地没有只字片语,完全沉浸在彼此沉重的喘息和如雷贯耳的心跳之中,似是要用彼此滚烫的身体和一次次癫狂的快感将这一瞬间深深刻入对方的心里。
末了,两人安静地平躺在床上,皆是筋疲力尽。紫宸身子弱,通常交欢之后便会体力不济,昏睡过去,第二天通常会晚起一个多时辰。藏豫本想今晚放纵,让紫宸睡过明日大军出发的时间,免得他离别时伤心。岂料今夜紫宸一反常态,虽然安安稳稳地躺在他怀里,但依一直醒着,食指缠住他的一缕发丝,缓缓旋绕于指尖,
“明早什么时辰走?”紫宸平静地问。
“卯时三刻。”藏豫沉忖片刻,道:“明天你就别起来送我了,那么早,而且——”
“我去送你。”
“紫宸……”
“我要去。”
“明早皇上要为大军祝词,我身为主帅必定要在大军之首,到时候你最多只能在偏殿,离我甚远,又何必呢?”
“我无妨,就算不能在你身边,我也要去。”
“紫宸……”
“我一定要、亲自、送你!”
藏豫沉叹,低头在紫宸丝滑的头发上落下一吻。“好。”
一时间两人没了话,只有呼啸的夜风吹在纸窗上沙沙作响。
“春天的时候白天暖和晚上凉,记得多穿些衣服。”
“嗯。”
“彦儿刚刚失明,我又要离开,他情绪可能会不太好,你多安慰安慰。”
“我会的。”
“出征的事我没告诉彦儿。他身体不好,就别让他知道了。”
“好。”
“你也是,要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你不用操心。”
“若我回来以后发现你瘦了,要罚。”
“好。”
“我这边你也别太担心,子墨和韩玉都在,不会有什么事。”
“嗯,但那个锦符你要一直带在身上,任何时候都别拿下来。”
“好。”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仿佛想以此掩饰心中的不舍与悲伤。
藏豫无言地紧了紧环在紫宸背上的手,侧头将脸埋进紫宸飘着淡淡茉莉花香的青丝中,有些自嘲地道:“以往出征数次,却从未如此惆怅不舍过。”
藏豫思忖再三,沉声开口:“紫宸……”
“嗯……”
藏豫顿了顿,仔细斟酌用词。“我、如果、万一、无论发生什么事——”
“王爷——”
“不,听我说完。我说过,那一剑我不是白挨的、有一天我总会要你还回来!现在,我要你还回来。我要你答应我,无论我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好好的、活着!”
“王爷,别——”
“我不是说一定会有事。”藏豫放软语气哄着他。“但是你答应过我!你答应过我、我要你做什么都可以!我要你活着!我需要你答应我,这样我才可以安心。”
紫宸僵了许久,缓缓道:“好,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答应我,你会好好的、完好无损地回来。”
“紫宸……”
“我答应你了,所以你也得答应我!”
“好。”
翌日清晨,天色尚未破晓,伊竹便轻手叩敲侧室的房门。
藏豫本就睡得很浅——确切来说是不舍的用和紫宸最后的时光来睡觉——听到叩门声马上在就醒了。
“进来。”他压低了嗓音,转脸看看依然睡着的紫宸,开始轻手轻脚地抽离环在他腰间的手臂,以免惊醒了他。可他刚在床上坐起来,紫宸就醒了。
“什么时辰了?”他的声音带着许久不说话后的涩哑,却没有平时刚刚睡醒时那般孩子气的惺忪,显然也并没有睡得很深,或很稳。
藏豫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腰,俯身亲了一下他的额角,柔声道:“卯时刚过,还早呢。我起来更衣,你再睡一会儿。”
紫宸摇摇头。“不,我来。”说着,起身,摸索着准备下床。
“嗯?”藏豫一时没听明白他什么意思。
“我为你更衣。”
伊竹很识时务地推出了寝室。紫宸下床,稍稍挥动双手在四周一探,找到昨晚伊竹便准备好的衣物,开始一条不紊地为藏豫更衣。从中衣,到内衬、丝袍、外袍、以及腰带,他修长、孱弱的玉指轻轻拂过藏豫的每一寸躯体,温润间夹杂着一抹坚毅。他的神情很平静,没有往常近乎撒娇的委屈,无焦的双眼茫然地落在藏豫的胸口处,里面泛着若隐若现的水光,却始终未落下泪来。
早膳时藏豫没让伊竹进来伺候,而是独自在房里与紫宸吃。其间紫宸并没有多说什么,仿佛该说的话,昨夜已经都说完了。
藏豫看他双颊苍白,脆弱却又极为倔强,怜惜之余心里更是五味杂陈。紫宸苦苦克制自己做出一副从容之态,为的只是让他能走得安心些罢了。
半碗白粥下肚之后,紫宸放下碗筷,侧着头静静等待藏豫吃完。
“吃完了?”藏豫问。
“是。”
“我也是。”他原本就没什么胃口。刚要叫伊竹进来伺候他穿戴盔甲,却感到紫宸羸弱的手按在他的手臂上。
“让我来。我要亲手为你穿戴盔甲。”
藏豫微顿。“紫宸,盔甲与常衣不同,你不熟悉……”
“我前几日便让伊竹教过,不会有问题。”
藏豫暗叹。长年的失明让他始终无法完全掩饰自己的表情。此刻他眼中的焦灼出卖了他故作淡然的神色,却恰恰因为欲加掩饰,更惹人心疼。那样辛苦地维持着的平静,仿佛一触即碎,让藏豫不忍、也不敢拒绝。
“……好。”
真正上沙场用的战甲是一副刻有皇徽的暗银色的纯铁盔甲,已经被收在一个特制的木箱里,暂时不用。现在他要穿的是一副由三层泡过粘浆的帆布制成的行军战甲,很硬,却并不重。
紫宸仔细而反复地摸索着盔甲各个部分的位置、系绳的松紧,神情专注,动作缓慢却熟练,显然的确提前练习过。藏豫沉默地由着他一遍一遍地摸索确认一切就绪,甚至当他再也找不出任何修复调整的理由,只是将双手停在他的腰侧不舍的松开,藏豫依然放任不管。直到他黯然垂下双手,藏豫才猛地一把将他拥进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他纤细的身躯。
坚硬的盔甲隔得紫宸有些疼,他却不予理会,放软了身体依进藏豫怀里,闭上眼,深深吸吮着藏豫独有的气息。
“好好保重,等我回来。”藏豫的声音有些沙哑,沉重地让紫宸几乎喘不过气来。
“是。”
藏豫收紧了抱着他的手臂,力道大地几乎要将他揉进怀里,然后突然将他稍稍推开,一手钩起他的下颚,发狠地吻了下去。
按照惯例,有皇室血统的将军在出征前要单独向皇帝请安。藏豫身穿战甲,英挺的身姿从容地在御公公的带领下来到议政殿门前。
御公公转身,恭敬地向他躬了躬身,道:“王爷请进去吧,皇上已经在里面等您了。”
藏豫点头,伸手推开议政殿的门。
以往总是站满文武百官的大殿此刻空旷如也,安静地连针落都能清晰地听见。藏豫以他一贯的沉着稳重缓步走向大殿中央的宝座,眼睛庄重而恭敬地望着高高在上的兄长。
在离登上王座台阶五步之遥停下,藏豫缓慢而从容地单膝跪地,与生俱来的尊贵之气显而易见。
“臣,参见皇上。”没有丝毫平常的戏谑嘲讽,此刻藏豫一拳撑地,颔首向藏殷请安。
座上的藏殷没有马上准他起来。他什么也没说,久久仿佛出神似的看着跪在眼前的藏豫。
过了许久,他沉声开口:“静辕王。”
没有像以往那样唤他的字,而是用了他的封号。
“臣在。”
“活着回来。”藏殷的语气冷厉而严肃,完全没有平时对弟弟百般宠溺的兄长的样子。“这是圣旨。”
有一瞬间,藏豫觉得嗓子有一丝哽咽,但这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臣,遵旨。”
卯时三刻,藏豫挺拔的身姿稳稳骑在战马‘神韵’背上,立于浩瀚大军之首,英气逼人。
藏殷站在祭天台上,正在对即将征战的士兵致辞。但无论是他沉稳、洪亮的声音,还是士兵激昂的吼声和剑击盾面的噪响,藏豫都完全没听见。他的视线一直不动声色地望着偏殿柱子旁的那抹白色的身影。而站在偏殿由伊竹搀扶着的紫宸也同样仿佛对跟前震耳欲聋的声响闻所未闻。他好像能感受到藏豫的目光似的,一直静静地对着他所在的方向,神情异常宁静。
此刻,他俩明明隔的甚远,却一直沉浸在只属于他们两人的世界里。
直到又一番昂奋的击盾声在周边响起,藏豫才猛然意识到,出发的时间到了。他微微晃了一下缰绳。胯.下的神韵立刻骚动起来,急不可待地原地踏步,使得藏豫的身形如海水中的船一般上下起伏。他向藏殷微微点了下头,目光又不由自主地、眷恋地看了紫宸最后一眼,尔后,微挣缰绳,双腿在马肚上轻轻一挤,驱使神韵毅然往宫门走去。
斗志激昂的大军如一条刚刚苏醒的龙一般气势汹汹地行出宫门。千百个脚步声、盔甲的击撞声、和配剑的敲击声重叠在一起,浩浩荡荡,如雷贯耳。紫宸却置若罔闻,依然定定地望着某个方向。伊竹不时地看向他,担心他一伤心身体会支撑不住。可此时的紫宸虽然面色苍白如纸,神情却非常祥和。
静立了许久,当大军浩瀚的声响已经开始消失在远方时,伊竹才试探地轻轻拽了拽紫宸的袖子,小心翼翼地说:“公子,回去吧?”
紫宸恍如初醒,微微向她侧面,问:“王爷……已经出宫了么?”
“是的,公子。”
仿佛某种如释重负后的松懈,紫宸毫无血色的嘴唇向上扬了扬,轻声道:“如此……甚好。”
话落,他立刻如飘逸的霜花般,在晨时清冷的阳光下静静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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