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宫中府中

第42章


什么时候给娘娘沏一遍明前的茶,那才真正叫好呢。”端纪再次将水冲进青瓷茶壶,看着竹根壶里的水还剩大半,便招了招手叫进来一个侍女,将壶交给她,“把这水晾凉了倒掉。”“这水不要了?”宛初看她方才对这壶水细心伺候的样子,见如今要倒掉,不免觉得有些可惜。“再煮下去,水就老了;不煮吧,水又凉了。也只能倒掉了。”端纪倒是一副没什么所谓的样子,似乎方才万分紧张的人不是她。“本宫倒是少见像郡主这样沏茶的。”“让娘娘见笑了。娘娘在宫里,喝的都是盖碗茶,端纪这是从南边学来的沏法,娘娘少见也不出奇。端纪听说,从前的人将茶辗成细末来喝,如今西北边的人是把奶和油掺到茶里喝的——那才叫奇怪哩!”“那是奶茶和酥油茶,用的茶和咱们喝的不一样,是红山一带产的。”宛初含笑道,“看郡主沏茶,本宫倒是长见识了。改天本宫得让青蓝过来跟郡主学学这种沏法。”“那倒不必。”端纪说,“我也只是半吊子,让青姑娘学去了只怕对不住娘娘。王府里有的是茶娘,我这就写信回去叫一个到这里来,娘娘可以将她留在身边,也可以让青姑娘跟着她学——岂不比让我这半吊子教坏了青姑娘好得多?”宛初点点头:“那敢情好。”一面品茶,一面闲聊,不知不觉,便把话题拉到了戎人的事情上来。“娘娘,”端纪四下望望,压低声音,“圣上要出兵讨伐戎人的事情,是真的吗?”“没有的事!”宛初蹙眉,难道流言都传到江南去了吗?“郡主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昨天听见侍卫们说的。好像有侍卫的亲戚在朝里当差,听见了些风声。就是他传出来的消息。我这儿正纳闷呢。”“那只是流言。”宛初断然说道,“昨儿早上圣上才把提议出兵的人贬了职呢。两国交战非同小可,现在又不是非战不可的时候。”“但愿如此,”端纪吁出一口气,“父王知道圣上提前回京的时候就在猜是不是边疆出了什么事,担心坏了,在我临行前,还千叮万嘱让我千万打听清楚来着。”“王爷真是一片拳拳爱国之心。”宛初赞道。“这是不假。”端纪笑了起来,笑声清越如同佩环相击一般,“不过实不相瞒,父王如此担忧,还有别个缘故。”“说来听听。”“父王新近在宁戎两国边境处买下大片土地,开了家牧场。”要是两国交战,那块地八成就保不住了。“原来如此。”宛初会心地笑了起来,“郡主放心好了,于公于私,本宫自当竭尽全力,阻止两国开战。”
  在端纪处用过午膳,宛初也乏了。她向来有午睡的习惯,端纪便将她留了下来歇息;因了宛初没带丫头出来,端纪又将自己的侍女拨了一个过去伺候。未时末的时候宛初才醒了来,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看着差不多是时候了,宛初便辞别了端纪。别宫中很安静,只有最西边小檀山山脚一个大院子里的乐师在演练套曲,隔了大老远的传过来显得飘飘渺渺的,倒有几分仙乐的意味。离皇宫里下钥的时间还早,宛初也不急着回去,漫步到湖边。花海子就像一个扭歪的葫芦,被旁边的小檀山挤出一个细腰来。细腰两侧的湖面大小不一,小的这边临着别宫,又叫宫湖;大的那边几乎成了一个书画集市,又叫市湖。小檀山横在中间,像座屏风一般遮住别宫,将别宫同山那边的市井小民隔开。在花海子的细腰处有侍卫驾船日夜巡逻,以防不轨之徒偷入皇家禁苑。小檀山呈半弯的形状,包住半个别宫其实建在湖这边的山坡上,从宫湖边开始慢慢攀高。从最高处的望海亭可以越过细腰处看到那一边的市湖。市湖边上的喧嚣,被小檀山浓密的树林悉数滤去。凌湖而来的风静谧清爽。竹丛潇潇。无声无息地,竹丛中忽然闪出一个影子。“主子。”宛初闭目:“如何?”“禀主子,都查看过了,郡主娘娘起居如常,并无异状。”“没有出院子?”“除了昨日午后曾到花园散步以外,郡主娘娘整日都在院子里研究茶水。”“郡主身边的人呢?”“前日郡主娘娘抵达的时候,有两个丫头去了一趟内务府,回来的时候是六个人,另外四个是内务府的女官。除此之外,只有一个嬷嬷在昨日清晨时分出过宫,在市湖那边转了一圈,买了两块甜糕和一袋芝麻糖。”“郡主的院子附近可有人来?”“禀主子,从昨日至今,并无人来。”宛初沉思一会儿。“那就好。给本宫盯紧了,一旦有何异状,随时禀报。”“诺。”就如同来时一样,那影子又悄悄地消隐无踪。那人似乎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切又恢复原状。双目缓缓睁开,阳光照在黑亮细长的睫毛上,映出点点光影。四下静谧,只有风吹过竹丛的飒飒响声。宛初走到湖边,找到一块大青石,拂去那上面的落花,坐了上去,然后小心翼翼地除去鞋袜,将一双玉足浸入冰凉沁人的湖水中。湖水清澈,有放养的锦鲤游上前来轻轻逗弄,痒痒的,让宛初忍不住笑了起来。忽然。“是谁!?”宛初警惕地回头。眼线已经回去了,现在湖边应该只剩她一个人才对。年轻男子低笑出声,挡开竹枝。海青色的袍脚漫不经心地掠过零散的竹影。
  
第三十九章 私会(三)
 “怎么是你?”宛初有些讶异——这是个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你不是应该在谨政殿议事的吗?”
  男子低低笑着,手腕上一用力,扯下来一支带叶的竹子,走到宛初身边,用那竹子扫了扫大青石另一边,一撩袍子坐了上去。
  “问你话呢!”宛初恼了。这么多年,还没什么人敢这样忽视她说的话。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她是贵家嫡女,是长姊;进宫以后她是太后侄女,是淑妃娘娘。从来就只有她装作听不见别人的话,就没人敢装作听不见她的话的。
  “急什么?”男子慢悠悠地说,“良辰美景,湖光山色,疏风潇竹,才子佳人。”
  “我的福王爷!议政王!别人大军都压到咱们家门口了,你还有这心思舞弄文墨?”宛初不悦地说,“谨政殿不是在商量这事?你怎么得空出来了?莫不是偷懒了?我看,你这议政王大臣当得忒不称职。”
  “怕什么?前方没有传新的消息来,再怎么讨论也只有增加防备那一套。那些个事儿早就部署好了。近来从上到下说来说去都是要不要出兵的那一套。谨政殿的军议今儿也已经停了。”
  “怎么回事?”宛初忙追问道。
  “圣上变着法儿地哄咱们说出出兵二字,可你也知道,真要出兵攻打戎国,指不定结果如何呢!就算是最后赢了,边境的民生还要不要了?青州商路铁定是会被影响的,成千上万商人的损失谁赔?‘出兵’这两个字,谁先说了谁就是罪人。我议政院不敢先抢这个‘功劳’,威远将军领着一班枢密院的人也不敢说,就连江朔这个宰辅连带着中书院大半的人都不敢说。也就那些不看眼色没脑子的人在哪里吵嚷。你是没瞧见圣上那脸色,啧啧……可真有个人不知死活说出来了,他倒好,把人家贬到三千里外当个郡守去了。”
  宛初蹙眉:“这又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
  “就是想让三个人里任意一人先说出来罢了。”子微嘲讽一笑。
  他说的‘三个人’,指的是宰辅江朔、威远将军澹台荆以及他本人。中书、枢密、议政三院分管日常政务、军务和监察,算是大宁政治核心。三院之首的这三人更是当今朝堂上三大势力的领头人。江朔三朝老臣,在朝中的关系盘根错节;澹台荆从前军功显赫,现今大宁大半的将领都曾经当过他麾下的小兵;子微更不必说了,虽然现在还不足以与另外两人抗衡,但西北大营算他半支嫡系,况且他平日帮衬自家人不少,依州贵族大半都是他的后盾。没有这三人中任意一个人的支持,出兵之事势必难行。
  在没有明确得到他们的支持之前,慕容源不会采纳任何人关于出兵的建议。
  宛初沉吟着。
  “况且,不是没动嘛!”子微见她这样,又说。
  “什么?”宛初脑子一下没转过弯来,不明白子微不清不楚地在说什么。
  “戎人把军队调到边境以后,不是没有再动嘛!
  宛初见他还有这么一个荒唐理由,便啐了一口,说:“连我都知道,三军大动不是件那么容易的事情。两军对峙,二十来天算得了什么时间?当年太祖爷打韩宵城的时候还围了半年呢!你这才等了二十来天,就能断言人家不再动兵了?亏你还说在西北大营当过元帅呢!连我这深宫里头的小妇人也不如。”
  “是是是,宛儿聪慧机敏,才学渊博,小生自愧不如。”子微站了起来,深深一揖,末了还抬起头来,促狭地眨了眨眼睛。
  宛初被他逗乐了,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笑完了,想想又恼他跟自己打太极,该答的话压根儿就没答,便别过头去。
  “呀,宛儿这是怎么了?”子微摸摸下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莫不是……莫不是早上睡扭了脖子?要不要我给揉揉?不是我自夸,我这治跌打扭伤的本事是跟着西北的老军医学的,学出来的没有九成也有八成,在军营里不知料理过多少个伤患。治个歪脖子,那也不过就是手到擒来的事。”
  “那你就给你的士兵们治歪脖子去。”宛初没好气地说,“有元帅爷亲自给他们治,他们还不得痛哭流涕地感恩戴德去?”
  “宛儿怎么知道的?”子微故作讶异的样子,“我时常收到服完兵役退了伍的士兵托人捎来的山菜地瓜花生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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