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宫中府中

第50章


且不论这位都汾御史所说的是否属实,就其上奏一事来说,乃是履行自己职分,并无宰辅大人所说的‘扰乱秩序’可言。至于兵部卿周大人是否有……通敌叛国之事,依臣愚见,还是应当请督察寺进行纠察。一则让天下人放心;二则,倘若周大人问心无愧,也算是在天下人面前还自己一个清白。周大人,小王说的可有道理?”他双手持着象笏,身体微微前倾,温文地而不容否定地征求着周摩的意见。
  周摩憋着一肚子气,却说不出话来,只得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臣有异议。”江朔仍是不忿。
  “说。”慕容源觉得自家臣弟说得在理,正想说就这么办,却在此时半路跳了个程咬金出来,有些不悦,连声音都是冷的。
  “无凭无据,只凭一份奏折便要纠察重臣。朝廷威仪何在?圣上,这样只会让忠臣寒心啊!臣恳请圣上,严惩这目无尊长的小人!”
  “老夫看宰辅大人只是怕丢了面子吧!”澹台荆冷笑道,“福王爷方才也说了,御史上奏是他应尽的职分,宰辅大人何必对此耿耿于怀。老夫是个大老粗,可也知道,想要不被人怀疑就得拿出些证据来。不过是让督察寺查一查这事罢了,宰辅大人却如此忌讳,莫非这里头还有什么猫腻?”
  “你!……”
  “好了好了!今天到此为止。就这样办吧,暂免周摩枢密使一职,着督察寺务必彻查此事,查得证据之前,不得再议!”慕容源站起来,撇下意犹未尽的百官,转身朝金殿后头走去。
  “退朝——”
  “福王爷……福王爷……”青袍的文官撩着袍子急步下阶,“请留步……”
  子微停步转身,见来人正是方才的御史台修撰都汾,便道:“都御史有什么事吗?”
  都汾站到他三步开外的地方,恭恭敬敬作了一个揖:“方才,多谢王爷了。”
  “哪里的话,本王只是实话实说罢了。都御史的折子说得在理,本王自然不会是非不分。”
  “无论如何,都要谢谢王爷了。若非王爷方才替下官说话,这——”
  “你又来了。”子微打断他,“本王已经说了,本王不过是据理而言罢了。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是黑是白,空口无凭。事实真相到底如何还得等督察寺稽查的结果出来。若是最后证明都御史故意构陷,本王也不会偏私。”说完,微微一笑,扬长而去。
  
第四十七章 朝钟(二)
 “小安!”子微把纸条卷起来塞进小竹筒里,合上盖,拿过桌上的蜡烛,在合缝处封了一圈蜡,装进早已放在一旁的荷包里,递给应声而来的书僮,“把这个送到青墨亭去。”
  “哎!”书僮脆脆地应了一声。
  花海子湖畔向来都是文人墨客的流连之地。除了来写生、吟咏、雅集的人以外,也是常有穷书生在这里摆摊子买丹青墨宝维持生计。
  这些书生大多聚在青墨亭周围。从距离亭子二十步开外的地方开始,便是一溜的书画摊子,行楷草隶的书法,山水人物的画作,或清峻或柔媚,或富丽或淡雅。遇上开恩科的年份,更是能见到来自大江南北各种流派的书画,有自己的也有古人的。因此也常有酷爱书画之人来此淘宝。
  有时候富商大贾、达官贵人也喜欢来这里逛。一者可以搜集几幅才子墨宝,等那作画之人金榜题名以后用以点缀中堂;二者,也能网罗一些个人才为我所用。久而久之,有些家境不错的士子也会到这里来摆摊,为的是能一博贵人们的青眼,攀个靠山。许多年前这里曾有一段广为流传的佳话,说是微服出巡的文宗皇帝在这儿看中了一名德才兼备的穷书生。二人在青墨亭内谈论国策,经天纬地,纵横古今。回去以后那书生参加了恩科并在殿试上被钦点为状元,从此春风得意,平步青云。因了这段故事,青墨亭又有个诨名叫做“状元亭”。
  青墨亭的石阶边有个卖扇子的摊,已经在这儿摆很久了。摊主据说是个在西市开书画铺子的,瞅着了青墨亭书画的商机,把空白扇子拿去给连纸笔也买不起的穷书生作画题诗,卖得的钱与书生分账。摊上也有些绣扇,是拿了书生们的画稿给绣娘们绣制的,既风雅又精致,连闺秀们也喜欢遣人来买。因此,摊子的生意极好。
  小安走到摊子前,装作挑扇子的样子。
  “这位小哥儿,您要啥样子的扇子?咱这儿有画扇也有绣扇,随您挑!要是没看得上眼的,您尽管开口,咱还可以替您订做。要啥样儿的就有啥样儿的。”
  小安随意拿起一把扇子,打开来:“有仙壶淑景的吗?”
  摊主一听,眼咕噜一转便问:“有有有!您是要白木扇骨的还是乌木扇骨的?”
  “有檀木的吗?”
  “白山的沉檀、敏州的香檀、海里来的黄檀,您要哪种?”
  “别的都不要,就要西北来的乌檀。”见已经对上了暗号,小安便说。
  摊主一听,笑眯了眼地点点头:“哎哟哟,那可贵的很哪!”
  “主子看上的东西,再贵也要。这是定金。”小安拿出一个坠着小金铃的荷包。这次要传的消息有两条,一条送到西北,一条送入宫中。
  摊主瞄一眼那金铃,掂了掂荷包的重量,仿佛在掂量着里头的银子:“够了够了,小哥儿放心,一定给您弄好!”
  笃笃笃的几声。
  “进来。”宛初放下手里的笔。
  “主子,这是尚衣局今天新送来的衣饰。”青蓝身后跟着四个捧着红漆托盘的小宫女。
  每月的月头,尚衣局都会把妃嫔们本月的衣饰用度送到各宫。下位的美人两个人加起来才有一个托盘的东西,上位的妃子一人便有四个大托盘。若是贵为皇后之尊,甚至能有七八个托盘的用度。绫罗绉纱、绸缎锦绣,小至衣服上一个装饰用的缀扣,大至成件的换季新衣,托盘里的东西每月不同,总量却是不变。
  “放着吧。”
  小宫女们将托盘放到桌上,然后垂手侍立一边。宛初走过去,随手拈出几支新样的绒花赏给她们,又把一方福字青花丝帕给了青蓝。
  听见门再次关了的声音,目光落到托盘里一只精巧的小荷包上。
  拨开摆在荷包旁边的宫花,宛初拿起那只荷包。青花瓶、时花和流云,是“仙壶淑景”的纹样。
  束绳上坠饰的金铃发出清脆的细响。宛初剪下那对金铃。
  藏在荷包夹层里的字条很快被取了出来,宛初草草看过一眼,皱着眉头,走到一瓶ju花旁边,手一松,薄如蝉翼的莎纸落入水中,用菊枝一捣,便没了踪影。
  “青蓝!”她打开门,吩咐道,“到未央宫去,请洛昭仪等会儿下了值来汉广宫一聚。”
  古话有云宰相肚里能撑船,按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理应器量不小,遇事波澜不惊。可看这情形,显然现在江朔气得不轻。
  入夜的汴坊,灯火通明。雕楼绣户之中,貌美的女子穿着绫罗绸子,酥胸半露,不时从楼上往下抛个媚眼。从高楼敞开的窗子里,有时能听到男子开怀的大笑。丝竹之乐四起,伴随的还有女子娇滴滴的莺声。
  汴坊是云京里有名的花街。
  坊心那栋高楼名为花满楼,是汴坊最大的青楼。别的青楼里或多或少会有些人醉酒闹事,花满楼却没有。据说是因为那老鸨有些后台,附近的地头蛇都不敢来招惹。
  此刻花满楼一个装饰华美的房间里,酒菜满桌,却无人动筷,也不见有姑娘劝酒。
  房里只有三个男人,一个坐着,两个站着,都铁青着脸。
  “……你说说,你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江朔开始还压低了声音,说到后来越说越气,声音渐渐高了起来。
  “您歇歇气儿,喝口酒,别气坏了身子。”其中一个站着的人端起一杯酒敬到江朔面前,又夹了一箸百花鸡丝雀舌,“您尝尝这个,这是这儿的大厨新做的菜,顶好吃。”
  “说的就是你!”江朔怒视他一眼,一把夺过杯子,仰头一饮而尽。“昨天你不是拍着胸口说了没问题,啊?那今儿早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看你这办的叫什么事!”
  “这……本来都吩咐得好好的,下官也不知道那臭小子会突然反咬咱们一口呀……”被骂的人为难地说。
  “不知道不知道,老夫把整个御史台都交给你,你竟敢跟老夫说不知道!?识人不明就是你的错!”江朔用力地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发出沉闷的一声响,“事儿都叫你给坏了!”
  “相爷,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另一个人赫然是周摩。只见他一碗接一碗地喝酒,脸色已经有些坨红,“下官……咽不下这口气!您倒是给说说,怎么就……无端端地就把我给扯上了?就……就西北那破……事,他娘的戎崽子列兵又不是我叫的!”他踉踉跄跄地走到御史台督司肃喇面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他娘的,就……就是你们这臭文官弄的好事!”
  “周大人!”江朔大声呵斥。
  肃喇涨红了脸:“周大人,话不能这么说吧?苍蝇不叮没缝的蛋,要是您那儿没出问题,他们怎么谁也不揪就是找您挑刺儿?”
  周摩一听,怒发冲冠,扬起拳头就要打下去。
  “周大人!你喝醉了!”江朔一拍桌子站起来,把两人拉开。
  “就那个黄毛还没长完的小皇帝,竟然……”周摩醉醺醺地骂道,“还任你们摆布……他娘的居然停老子的职……”
  “周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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