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宫中府中

第51章


江朔一惊,拿起一杯酒往他脸上就泼,“你给我清醒点!管好自己的嘴巴,别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都往外蹦!”
  周摩无处发泄,顺手抄起一个杯子就往地上摔。哗啦一声响,白瓷的杯子在地上开了花。唬得外头的老鸨连忙过来敲门。“哎哟喂哟!我的大人哟,您这儿是怎么了?没出什么事儿吧?”
  “没事没事,快回去。”江朔冲外头说道。
  花满楼常有官场上的人出入,这儿的老鸨多少是见过些世面的,知道这些大官来喝酒的必然有不想让其他人听见的话,便应了一句,没再出声。
  “摔杯子啊!继续摔啊!怎么不动手了?刚才不还气势很足吗?怎么一下子就都蔫下去了?”江朔踢开一块碎瓷片,“瞧瞧你们现在成什么样子!堂堂朝廷重臣,现在就像个市井泼妇!”
  周摩摇摇晃晃地坐下来,又赌气地喝起了闷酒。
  “憋屈的人不止你一个。”江朔捻了捻胡根,“可是撒泼也没用。想把事情了结了,就得拿出个有用的法子来。”
  “相爷,要不要把那个都汾……”肃喇脸一横,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个划刀的姿势。
  “相爷,让我动手!我要亲自宰了那个小兔崽子!”周摩眼睛都红了,恨恨地道。
  “都给我冷静!”江朔冷冷地说,“现在不能动他。朝野上下,多少只眼睛盯着呢!肃喇你管御史台应该清楚,兰台寺、御史台、国子监,多少御史学官正把那都汾当作直言无畏、刚正不阿的大英雄!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咱们就相当于是不打自招。不急,那小子不急,等事情过了再慢慢收拾。要紧的是他背后的人。”
  “那不是澹台荆?”肃喇皱起眉头来,“那个老匹夫可不好惹啊!”
  江朔“当”地把手里的杯子放到桌上。
  “不好惹,那也得惹。他‘威远将军’也就只是空有个名号,连兵权都没有。老夫十六岁上出仕,东南三年、西南一年、青州四年、西北八年,回到京畿又是苦心经营十数载,从个当初一个小小把总到如今当上宰辅。老夫在这朝堂上摸爬滚打这么些年,可不是吃素的!”
  
第四十八章 朝钟(三)
 “那么,太后娘娘还请好好休息,臣妾告退了。”宛初服侍太后服药躺下,施了个礼,慢慢退出长乐宫寝殿,将要退到门口,才一个转身,跨出那道门槛。
  “青蓝。”出了寝殿,她招了招手,把青蓝叫了过来。
  “哎!”早有准备的青蓝凑过去,附在她的耳边,低声说:“回主子的话,都安排好了。”
  宛处点点头:“带路。”
  为了照顾太后方便,宛初干脆搬到了长乐宫小住。
  朝会早已结束。她望了望天,跟着青蓝走到长乐宫一处偏僻的小花园中。
  “等很久了?”看见树下那个清俊的人影,她笑问。青蓝早已识趣地退下,站在园门外为两人望风。
  “没有。我也才刚刚陪母妃说完话。”子微用阔袖拂了拂旁边的石凳,“坐。”
  子微的母妃便是简太妃,当初不过是个婕妤,是今上登基之后才晋封妃位、加封太妃尊号的。
  “东西我拿来了。费我好大功夫!”宛初拿出一封信,嗔怒地说,“让人从宫外找来了纸墨,没有用宫里头的东西。”
  “想得周到。”子微夸赞道。宫里头的纸墨都是上用的贡品,平常难见,就算是外赐的也有数量记档,获赐的人也不会轻易动用。若是使用宫里的东西,很容易让人识穿。
  “还说呢!周摩的字真难写。那都叫什么东西!”宛初埋怨道,“说得好听是龙飞凤舞,说不好听是横七竖八。这儿伸条胳膊那儿蹬条腿的,就没见过一品大员有那么难看的字!不过托他的福,那种一眼就能认出来的字就算只能学个八成相似也足以糊弄人了。”
  “你怎么找到他的字来模仿的?上回疏忽了,把这茬儿给忘了。我正想让人把他的手迹带给你呢。”子微好奇地问。
  “洛昭仪从未央宫拿了两本奏折过来。”宛初用极为平常的语气说着,仿佛对这种事情已经习惯成自然。
  “啧啧,真是明目张胆。”
  子微将信函收好。
  宛初站了起来:“东西已经给你了,小心点用。我该走了。”
  子微连忙拉住她:“哎,先别走呀!”
  宛初利落地将自己的衣服从他手里扯回来:“汉广宫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呢!桃夭宫那丫头有喜的事儿你也知道,添这添那的,光是料理那边的事情就要花不少工夫。还得安抚旁人!啧啧。”
  “就没见过后宫的嫔妃有像你这样忙的。”子微不满地撇撇嘴,松了手,“使不得推一些给别人?”
  “你倒是说说看能推给谁?周姐姐又病了,关雎宫那位哪里是能帮得上忙的?难不成还要推给桃夭宫?”宛初整理了一下被拉皱的衣料,“我又没有正儿八经地入主甘泉宫,这‘代掌凤印’前头还有个‘代’字呢!也不好过多地使唤女官。”
  从前的皇后是有将宫务托与甘泉宫女官分担的,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不过本朝规矩,除去内务府各司局主管女官与太史馆女官以外,内廷女官一概归入未央、长乐、甘泉三大宫编制之中,只有皇帝、太后与皇后能使唤。像宛初这样因为代掌凤印的缘故把少数如侍夜女官等人收在麾下的,已经是特例中的特例。纵然如此,终究因为名不正言不顺,也不好过分使唤女官为自己做事,否则便要落了个骄纵越权、气焰嚣张的骂名。
  “你不也是忙得很?为了拉拢那个御史费了不少工夫吧?现在还要设这么一个局。昭仪那天把事情告诉我的时候吓了我一大跳。”。
  “别谈那些扫兴的事,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子微站到她身后,轻轻环住她,将下巴搁到她的肩上。
  “你不怕被人看到,我还怕呢。这里可不是我自己的地方。”宛初责备着,挣扎了几下,是在无法挣脱,便警惕地望了望周围,放松下来靠了上去。
  子微见状,低声笑了起来,呼出的热气扫过她的发丝。宛初一颤。
  子微顿了一下,恶作剧地凑过去,轻咬一下她的耳尖。
  宛初吓了一跳,连忙推开他,脸色窘迫得发红:“做什么呢!”说完,落荒而逃。
  事情似乎正向着宰辅江朔的一方倾倒。碍着慕容源的御令,每人胆敢再提周摩的事情。然而官场上从来就多弯弯绕绕,既然正面攻击不可,自然就有人会选择旁敲侧击。接连几天的朝会上,百官一个又一个地跳出来,给周摩统领下的兵部大唱赞歌,历数御史台修撰都汾的斑斑劣迹,甚至有人将威远将军澹台荆也扯了进来。没过几天,周摩也复了职。转而攻击都汾甚至攻击澹台荆的奏折,开始频繁出现在未央宫的书案上。
  澹台荆自然不会任人鱼肉。后党的官员不在少数,虽以武将居多,文章能拿得出手到底还有几个。再加上武将说话虽不会引经据典头头是道,却胜在有威势和够直率。一来二去,两边就骂开了。牵连着被弹劾的官员也多了起来。
  与此同时,接了圣旨稽查此事的督察寺却没什么动静。两派的人都有些坐不住。江朔派了几个人带着礼物去探探路,却碰了个软钉子。后党那边,澹台荆嘴上没说什么,私底下也是派过好几批人到福王府套近乎。
  分管督察寺的人是议政王福王爷慕容涵,也就是子微。
  谁都知道福王生母伦太妃与皇太后不和,传言伦太妃没有能随儿子出宫享福正是皇太后扣人不放的结果,甚至有人说福王一成年就被送到边疆“历练”的事情也与皇太后脱不了干系。以福王与皇太后的怨结,他似乎不大可能站在后党一方。然而福王也从来并非江朔派系中人,于如今这泾渭分明的朝堂之中,倒像是一片云雾缭绕叫人看不清看不明的沙洲,谁也不知道云雾后面连着东岸还是西岸。
  未央宫御书房的金案上,放满各色的折子。
  蓝色的是常规奏报,黄色的朝堂奏本,红色的则是急奏。未经批阅的折子夹着中书院的票拟放在一侧,刚刚朱批完毕的由女官放到旁边的桌子上,另有一小叠是议政院返还批阅的折子。
  大宁政制,九部的折子先经中书院审阅,小事自行决断,大事票拟上呈。未央宫对票拟后的折子进行朱批后,除密折以外,所有折子都将集中到议政院。议政王认为处置不妥的折子会被返呈到未央宫,由皇帝进行批阅。
  这些日子被返还批阅的折子不知为什么特别多。
  “昭仪,这都是议政院送过来的吗?”
  “回圣上的话,这些都是。”芙依看了一下,回答说,“这边还有几本。”她将放在边上的一沓折子抱过来。厚厚一沓折子,三色相间,反常地以蓝色居多。
  慕容源皱了皱眉,吩咐道:“传朕口谕,宣议政王即刻到御书房面圣。”
  “诺。”
  芙依来到议政院,青色官袍的小官吏告诉她议政王正在内堂议事,请她在偏堂稍候。芙依正色道:“圣上有口谕给议政王,还请议政王马上中止议事前来接旨。”
  “这……”小官吏有些犯难。福王爷走向不喜欢在议事时被打断。
  芙依柳眉一横:“有什么吞吞吐吐的!?误了圣上的事情,你担当得起吗?”
  “这……诺。”小官吏闻言说,不一会儿,把子微领了过来。
  “圣上口谕,宣议政王即刻到御书房面圣。”
  子微打了个千:“臣领旨。”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