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翼天使-自由之章

露卡感到有人在拉自己的手，她木然地回头，只见那个孩子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地想把她拉起来，他已经吓坏了。
  沉重的脚步声近在咫尺。
  “一起……一起逃……逃呀！……”孩子哭喊着，他拼命地推着露卡的肩头。
  对方已来到他们跟前。
  他屈膝跪下，不由分说张开胳膊将那两个人纳入怀中。
  突如其来的接近令露卡无法思考，那个男人粗重的气息一下一下地喷在她身上，雄厚的胸膛传递着剧烈的心跳，巨掌护着露卡和那孩子的背，肌肉贲突的手臂牢牢地锁着那两具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弱小的身躯，他的体温高得吓人，紧绷的身躯像铜墙铁壁一般无法撼动。
  只要再晚来一步，他们就会死，他下意识地收紧双臂，仔细确认他们还活着。
  “呜……”小男孩呜咽着地喊出声，“疼……”
  “雷……”露卡艰难地在他耳边说：“别这样……我们承受……受不住……”
  阿克雷德惊恐地发现，不知不觉中他几乎快要把怀里的人揉碎了。他一脸仓皇地松开臂膀，愤怒、恐惧和愧疚纠缠在一起，他觉得自己的胸口快要炸开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吓坏了他们，伤害了他们，为什么他总是在重复这些他最不希望发生的事？他杀光了那些企图对他们不利的人造人，盛怒之下他根本无法克制自己，等他清醒过来才发现四周已成了屠宰场。
  他是拥有很强的力量没错，可他却不能好好守护身边的人，给他们带来安全感。
  也许，他本来就不谙此道，他本来就不是为了“守护”这种事情而被创造的。
  他是个暴君。
  他一拳砸在墙上，紧接着又是一拳，再一拳。
  小男孩捂着耳朵，露卡静静地看着他。
  整面墙几乎被他砸成瓦砾，再这样下去只怕隧道会塌陷。
  他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完好无损，这样猛烈的撞击，他的拳头连点皮都没破。他颓然地背靠着墙，慢慢地滑倒在地。
  在赶来这里的路上他曾想过，遇到露卡，就请她原谅自己，然后带着她离开这里，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也不会有远古神教、反叛军或者是泽诺系统的人能找
  到的地方，安静地生活。露卡也许不想放开这一切，也许不愿意和他走，甚至可能会因为他擅作主张而讨厌他，这些都没有关系，无论是被喜欢还是被讨厌，只要能待在她身边，她打他也好、骂他也好、不理睬他也好，他会小心翼翼地讨好她的。
  过上一些时日，露卡能重新接受他也不一定。可是，现在他连向露卡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一个人来到他跟前，他知道那是谁，但他不敢抬头。
  “你的翅膀，怎么了？”
  他不知该怎么回答，那个女孩已经上前，轻轻地伸手扶向那些徐徐飘扬的光翼。
  他想把背上那一团碍眼的光收起来，然而现在他的情绪太不稳定，无法控制。
  “别这样。”似乎察觉到他想做什么，露卡轻声对他说。
  然后她搂住了他的脖子，抱住了他。
  他愣住了，之后抬起手，犹豫着，不知道究竟该不该放到她身上。
  他在发抖。露卡的鼻子一阵酸楚。
  他知道自己看起来有多无助吗？
  “露卡，别丢下我……不要放弃我……”他嘶哑地央求着。
  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
  “我……我以后再也不杀人了……我听你的话，我什么都听你的……”他一脸慌乱，口不择言，“我们离开这里，我去找工作……我的力气很大，可以去做码头搬运工……我……”
  他没有再说话，因为那个女孩子吻了他。
  “傻瓜。”她擦了擦眼睛，笑着摸了摸他扎手的下巴。
  “你还是做回那个脾气好到被小孩子们当马骑的大块头叔叔吧！”她捧着他的脸，“浴血奋战的救世主一点也不适合你。”
  他小心地用手指替她拭去泪珠，却让她的脸颊沾上了血，他急忙补救，反而越弄越糟。
  “这么神圣高洁的光，不要再被玷污了。”她的指尖滤着他翼上的光。
  “不要轻易动怒，否则这么漂亮的眼睛消失了，我会心痛的。”她凝视着他。
  他垂下头低声说：“有些时候，我没有选择。”
  如果只有毁灭一些东西才能保护住重要的东西，那么他会的。
  “离开这里吧！”露卡突然说。
  他抬头望着她。
  “我们离开这里，我们一起走。”露卡有些兴奋，“反叛军这样利用我们，没有必要再继续留下来了，他们和远古神教之间的事，与我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们去找卡布、去找辛和诺，外域这么大，一定会有我们落脚的地方，那里没有人认识我们，也不会有任何麻烦找上门来，我们一起过平静的生活，好不好？”
  这不正是他所想的吗？原来露卡和他的想法是一样的？
  他突然高兴起来，连胸前的伤口和被折断的翼仿佛都没那么严重了。
  露卡不会因为有伤员死在她的手术台上而伤心难过，而他也不用回归系统，只要谨慎使用自己的力量，卡玛就找不到他，他也不会被自己的备用机体摧毁，和露卡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能在他陨落后的记忆中保存下来。
  他还有好多事情想不通，他希望露卡能一点一点地教会他，他想天天吃露卡做的食物，他想抱着露卡坐在还带着余温的沙滩，和她一起看满天的海鸟和偏斜的夕阳。
  “带着我走吧！”露卡吻着他的脸。
  就自私这么一次，就贪心仅此一回，既然“神”将天使送到了她身边，那么就让她留住他吧！
  一手抱着露卡，阿克雷德没有立即起身，而是朝一旁张开了另一只胳膊。
  他沉默不语，看起来还是很可怕，然而那个小男孩却鼓起勇气扑进了他的怀里。
  这个小家伙……撞到他胸前的伤口了啊！
  抱着一大一小两个人，他的心里和怀抱一样都被填得满满的。
  “他们在那儿！”有人高喊。
  他依然无法收回光翼，即便可以，他异于常人的魁伟身形也会暴露身份。
  “泰米尔先生，该怎么办才好？”
  泰米尔？
  阿克雷德没有回头，但趴在他肩上的露卡却一眼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和他闪着绿光的人造眼，她当即打了个哆嗦。
  “开火！”那个阴沉的声音说：“即使不能为反抗军所用，也绝不能让他们落到远古神教手里！”
  “藏好！”阿克雷德低吼一声。
  他不敢使用防御屏障，怕引来卡玛的注意，只得用自己的身体替露卡和那孩子挡下子弹，尽管雄壮如山，但背上受到的冲击依然引来了怀里人的惊呼。
  “你中弹了！”
  “都是小伤……”他话还没说完，后背上又挨了一下，这次不知对方用了什么武器，力量大得令他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不碍事，我刀枪不入的。”他抱着他们继续跑，还咧嘴笑了笑。
  露卡知道他明明很疼，不然为什么他的眉头会皱那么紧？他全身的肌肉都绷得像钢铁一般坚硬，不知道他为什么不使用那种力量，但此时他的确是在用身体硬抗！
  “前面就是出口了！”
  然而，闯出来之后才发觉情况不对。这的确是地面没错，可是远古神教的秘密武器正悬在他们的头顶！
  四周的一切都被摧毁了，这次对反叛军阵地的袭击似乎卓有成效。
  阿克雷德的出现立即引来半空中那个巨大飞行物的注意，被吊在下方的那个人形体突然抬起头来直视阿克雷德所处的方位，同时三角形的翼状物上一下子出现了大大小小的无数眼睛，所有的眼睛都调整了方向和焦距，视点全集中在阿克雷德身上。
  他背后的光翼实在是太耀眼了。
  这个目标与其他的完全不同，而他的怀里还抱着两个人类。
  这种奇怪的感应是什么？为什么对那个男人背上的光翼进行分析时系统会产生这么大的运算量和不计其数的额外数据？
  分析的结果是……这个男人的绝大部分资料……
  和“神”是吻合的，甚至比“神”还要完整。
  也就是说，这个男人是另一个“神”？这怎么可能？
  “神”只有一个，它就在审判之城的中央神庙最深处，包括自己在内的一切拥有“神之力”的生命都是由它衍生而来，它是外域里独一无二且至高无上的。
  其他的全都是“伪神”，对“神”产生威胁的东西，无论是什么都要立即消灭。
  确认目标——进行歼灭动作。
  所有的眼睛都开始发光，黑色的光流聚集到了那个人形体上。
  阿克雷德加快了步伐，他必须立即带着露卡和那个孩子离开这里。
  突然一声巨响，他的背上挨了一记重拳，巨大的冲击力令他失去了平衡，在触地之前，他转过身来，避免怀里的人受伤。
  攻击者并不是空中那个庞然大物，而是躲在掩体后的某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