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丹

“邢姑娘？您饿了吗？要不要吃些东西？”那个先前趾高气昂的随行公公如今变得毕恭毕敬且时不时嘘寒问暖。有了敏敏送行之前对公公和侍卫的几句“关照”，邢沅便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礼遇”。
    “没看见我吃了俩猪肉包子都快撑死了，你一边去，本姑娘要睡觉。”邢沅毫不客气地说道。
    “好，小的一边去。”
    见公公退了出去，放下了帘子，邢沅闭上了眼睛，忽然马车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她整个人顺势前冲。幸好她反应块抓住了车厢边缘，否则就要掉出马车。她抬头查看状况，只见李自成骑着一匹黑马出现在自己眼前。邢沅歪着头看着来人，迟疑地喊出了他的名字，却不明白他为什么追来。
    之前敏敏来送自己的时候还说闯王没空过来，如今都走了几里地了，他还赶过来。他到底想干嘛？
    李自成直视邢沅的双眼，走到她面前，邢沅也忙下了马车。
    “留下吧。”
    留下？留什么啊？邢沅微微皱眉不确信自己听到的话。
    知道邢沅走后，李自成的胸口一直闷着，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说出这话的时候，他心里畅快了许多。有时候人就是要冲动一些，李自成一次爆发到底，反正已经丢脸了，索性就不要了呗。
    “留下来，留在我身边。”李自成越走越近，逼得邢沅一步一步往后退，心想这个告白也太咄咄逼人了些吧。
    “你要不要冷静一些，喝口水咱们慢慢说，都是大人了不要冲动嘛。”她试图缓和对方的情绪，但却被李自成喝了一声：“你别打岔，我是认真的。这话十年前我就想跟你讲，但是我……邢沅，我不想再错过又一个十年。留下来。听到没有？！”李自成一激动，嗓门又上去了。见邢沅露出了害怕的表情，李自成才意识到他这不是告白根本就是恐吓，放缓了声音，说道：“邢沅，你别怕。哎，我脾气就是这样。我只是……”李自成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火气又蹿上来，更是让他抓狂：“我不太会说话，现在我心里有什么我就说什么，就是这么简单。我喜欢你，我要娶你，我要照顾你一辈子。可以吗？”
    一番咆哮后的狂狮李自成破天荒注视着眨巴着大眼睛的小兔子邢沅，用温柔的眼神等待她的回答。那一队侍卫和两个秀女加一个公公此刻都看着他们且打心眼里希望邢沅能点头，在他们想来，李自成若是被拒怕是会恼羞成怒杀了自己。全场的焦点都凝聚在邢沅身上，只见她朱唇微启，说道：“你这个笨蛋。”
    众人瞪大了眼睛，心想完了，要死了要死了，爹娘，孩儿不孝啊！
    “我要进宫选秀女，我才不要给你当压寨夫人。”邢沅接着说道，李自成没想到自己的真情告白完全无效，他不由自主地轻轻摇了摇头，心道这不是真的，不是。
    可为了让李自成恼羞成怒而离去，邢沅故意拿话语激他，趁热打铁道：“我就是个粗俗无比的拜金女，我要做皇帝的妃子吃香的喝辣的，你以为几个猪肉包子还有蒜泥白肉就可以收买我啊？本姑娘眼界可高了，我要的是鱼翅燕窝漱口、猴脑熊掌当夜宵、满汉全席才是正餐。可你有什么啊？我要是跟了你，南征北讨不说，吃的是黄沙喝的是西北风，谁愿意遭这份罪啊！”果然这话起了效果，李自成发亮的眼眸暗淡了下来。
    任谁听了心爱的女孩这样嫌弃自己，都会心碎吧。
    刚刚畅快的内心忽然又郁结了起来，硬朗的面容充满了悲伤，邢沅看着英气勃勃的李自成变成了霜打过的茄子，心中油然而生一股犯罪感。
    邢沅咬牙又放出了一箭——“你……你懂不懂……你根本不配和我在一起。”转身，不愿意再看到他的脸，只怕会让自己愧疚一辈子，邢沅赶紧攀上了马车。
    这样也好，她安慰自己，李自成你要成为英雄但不能过不了美人关。
    “我会把整个天下都送到你面前。”看着邢沅离去的背影，李自成忽然高声说道。
    我会把整个天下都送到你面前。
    整个天下。
    邢沅被这样的诺言震慑住了，普天之下有几人能作出这样的承诺？就算是成了皇帝的宠妃，他也未必用天下来博自己的欢心吧？她站住了，仿佛受了蛊惑般，回头望向他的双眸，那样坚定的眼神似乎在宣告他的决心。
    “你要荣华富贵，我就给你荣华富贵，你要锦衣玉食，我就给你锦衣玉食，你要什么，我都会尽一切努力献给你。”李自成接着说道，“等我打下了江山，建立大顺，我就册封你为开国皇后，而且我终身只娶你一人。除了这个天下，我给你的还有我的心。”
    这恐怕是自己听过的最激动人心的告白了吧，邢沅觉得眼睛有些发热，心儿也跟着砰砰跳。李自成这个粗枝大叶的人爱得这么真切让她又感动又难过，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留下。我不能跟着他一起头脑发热。她对自己说，一瞬之间心里难受起来，这种难受的感觉和在霸球场目送吴三桂离去的那次如出一辙。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空口无凭，说得天花乱坠又如何，我才不相信。”
    “江山还没打下，我的心倒还在，你可以先验货。”李自成话不多说，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
    天啊，他不会要剜心给我吧！邢沅一见赶紧上前抓住了匕首：“你疯了吗？怎么值得！你……”她紧张地说道，却发现李自成笑嘻嘻地看着自己：“我不是要结果自己，这条命还要留着替你打江山呢。”
    “我不会留下来的，而且……我一点都不，一点都不喜欢你。”邢沅往后退了一步，与他保持距离。
    “我不介意。”
    “我——”邢沅一时气结，想了一会儿，她说道：“李自成，如果你真喜欢我，就放我走吧。这对你也是好事情。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才好，反正如果可以的话，你就不要打到北京去了。占山为王就行了，随便在哪里都可以。”
    “不，说好了是整个天下，少一分地都不算兑现我的承诺。只有整个天下才配得起我的女人。”
    这话听得绝对让人心潮澎湃，可邢沅却勉强扯起一丝苦笑：“好吧，就算你攻入北京城，你也不要杀掉吴三桂的老爸，逼得人家要跟你势不两立，最后还引——”邢沅意识到自己透露太多，忙住了口，“总之你答应我，不要为难吴三桂的家人。我，我要走了。”邢沅又一次爬上了马车，并对随行公公喊道：“你们还不快回来？”
    “邢沅，不要走。”李自成下意识地抓住了邢沅的手，邢沅狠心甩开，可他抓得紧，邢沅没能收回手，她大声道：“你放开啊，很疼啊。”
    李自成他看着自己舞刀弄枪的粗糙的手抓着邢沅的手微微一愣，邢沅的手很秀气，指如葱根般，皮肤细腻光滑。
    你根本不配跟我在一起。
    言犹在耳。
    是啊，我不配。
    李自成不知不觉松开了手，怔怔地看着邢沅爬上马车放下帘子，然后绝尘而去。他抚着自己的心脏，久久地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