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丹

“圆圆姐！”见着被两名宫女搀扶着过来的邢沅，长平忙迎上去，她抓起邢沅的手说道，“伤在哪里了，让我看看！”
    “就是你抓着的手！”邢沅痛苦地叫到，针扎十指的痛楚非同一般，虽然她已经擦了余曼曼送来的秘制药膏，但仍旧痛得厉害。
    “啊！对不起！”听到邢沅这么说，长平连忙放手，吩咐宫女们将邢沅送抬上自己的床又派人去找御医。
    自邢沅进来之后，劳公公便闻道一股奇异的药香气，他想再一探究竟时，长平说道：“劳公公，你去跟父皇禀报一声，圆圆姐已经回来了。”
    “是。”劳公公退了出去。
    “皇上……”躺在床上的女子仿佛感到了生命的流逝，恐慌地唤了一声。
    “爱妃，朕在此。”崇祯握住了田妃的手。
    得到崇祯的回答，田妃感到安心了许多，露出一抹微笑。
    “爱妃近来可觉得好些？”田妃已病了大半年，忙于国事的崇祯嫌少探望，对此他也颇为内疚。刚才与吴三桂商讨完锦州布防，他才有空过来看看。
    田妃刚要回答，一个宫女捧着托盘上来了：“皇上，娘娘的药煎好了。”
    崇祯拿起药碗，说道：“来，朕喂你喝药。”
    “多谢皇上。”
    宫女扶起田妃，拿了个枕头让她靠着。刚刚喝了一口，田妃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崇祯一边帮她顺着背部，一边关切：“爱妃，这药吃了多少时候了，怎么还是咳得这么厉害？”
    “这药是劳公公前阵子送来的，他也是见太医院对我的病束手无策，才弄来了这偏方。”
    “是劳公公送来的药？”崇祯微微皱眉，看了一眼手中的药，又看了一眼憔悴的田妃，“那爱妃服药以来可有好转？”
    “臣妾这病一日比一日重，大概是臣妾福薄命贱，没有福分再伺候皇上了。”在咳嗽声中田妃断断续续地把话讲完了。
    “爱妃切莫如此做想……”崇祯想说一些深情款款的话来安慰她，却发现那些肉麻的话无法说出口。
    他忽然想起了顺妃。
    顺妃怀着长平的时候，正值崇祯三年，永平四城失守，畿辅震动，崇祯诏天下勤王，各方将领自保不暇，逗留不前。崇祯为此忧心如焚，亏得秦良玉慷慨誓众，率翼明捐资济饷、裹粮率师；袁崇焕昼夜兼程，驰援京师，并收复永平四城。局势稳定后，崇祯才得到顺妃难产而死的消息，与心爱之人天人永隔的事实让刚刚经历一场噩梦的他再次坠入梦魇。
    他不再上朝，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下令任何人不得打扰。这个曾经给朝廷带来曙光的的君主现在为了一个女人自甘沉沦！劝谏的言官络绎不绝，崇祯给他们的处罚也干脆，先拖出去杖责一百，活下来的才有资格说话。
    直到那一天，劳公公将顺妃生下的孩子抱到喝得烂醉的他面前。
    “出去。”崇祯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来人，有气无力地说道。
    劳公公没有退后，反而又向前走了一步。
    “出去。”崇祯加重了语气。
    劳公公充耳不闻，走到了崇祯的面前。
    “朕的话你不听了吗？！信不信朕砍你的脑袋？”崇祯怒道。
    “奴才的头皇上要，奴才给就是。”劳公公回答得很笃定，一个脑袋算什么？只要你要，只要我有。（作者：好囧啊~~~）
    “混账！”崇祯骂道。
    “皇上，顺妃生下的孩子还未取名。”丝毫不理会崇祯的咆哮，劳公公将女婴抱到崇祯面前。
    看着带着天真笑颜的小女婴，崇祯忽然释怀了。他重新上朝，册封女婴为长平公主，寓意天下长久平顺。他又变成以往那个兢兢业业的劳模皇帝。
    “有些人死了，却可以永远活在皇上的心里。”田妃说道，“如果臣妾亦能如顺妃一样被皇上时时挂念，那么臣妾虽死无憾。”
    心思细腻如田妃，崇祯的心事完全被说中。对于田妃，她的善解人意，她的千依百顺，她的温柔缠绵，他不是不喜欢，但远远不及“爱”的程度。不爱终究是不爱，即使人之将死，他也无法欺骗自己。
    良久，他才说道：“朕要你活着。”
    田妃从崇祯的语气里得到了一股的力量，说道：“有皇上这一句话，臣妾一定要活下去。”她伸手去拿药碗，崇祯却避开了。
    “皇上？”
    “药凉了。”
    崇祯暗地里命人倒掉了药，吩咐太医院重新抓药熬药。如此折腾一番，田妃倒是睡熟了，崇祯才回到了御书房，劳公公已经侯在旁边多时了。
    “启禀皇上，秀女陈圆圆已经送到了长平殿。”
    “好，朕去看看她。”
    崇祯拐进了长平的屋子，正见着长平给躺在床上的邢沅喂切好的水果——原来邢沅正以“病患”的身份心安理得地接受公主的服侍，而长平也颇自得其乐。
    “皇上驾到！”
    这一声“皇上驾到”吓得邢沅从床上翻下来，她慌忙把长平抱上床，自己跪在了床边。长平心领神会，大声叫着：“圆圆，我要吃葡萄。”
    “是！”邢沅叉了一颗葡萄送进她嘴里。
    隔着窗子，崇祯早看到了一切，但也不拆穿，进了屋子。一番跪拜问安后，崇祯问起了邢沅的伤势。
    “多谢皇上关心，还是痛得很，不过已经好多了。”
    “嗯。”崇祯点点头，叫长平等旁人退下，走向邢沅。
    只见崇祯一步步走近邢沅，她心里的弦绷了起来——屏退下人和女儿，他想干嘛？？？
    就在那根弦即将绷断的时候，崇祯说道：“圆圆，朕……”
    “皇上！”邢沅“扑通”一声一声跪倒在地上，膝盖磕在地上，痛得她差点大叫，“圆圆承蒙皇上的搭救，心存感激，本该为皇上做牛做马，报答皇上的恩德。但是圆圆此等闲云野鹤之人，实在不适合呆在宫里，不如……不如……你把我赶出宫去吧？”
    “圆圆，你不喜欢皇宫吗？”
    “我喜欢部分皇宫……比如御膳房……”
    “那你是不喜欢朕？”
    “喜欢！喜欢！但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想陪在朕身边？”
    “皇上，这……那……我……你……”邢沅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因为她明白无论自己怎么组织语言只要表达出拒绝的意思，自己的小脑袋瓜子就不保了。
    “好了，朕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宫闱生活实在不适合你这个糊里糊涂的姑娘，朕的意思也是送你出宫。这次来，朕就是想问问你愿意去哪里？”
    在崇祯看来邢沅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厌倦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邢沅的单纯透明是他最想珍惜的。但他也深知将这个可以一眼看穿的女子留在暗涌起伏的后宫将会有怎样的结局，不再争斗中牺牲，就在争斗中发疯。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他才有送她出宫的打算，崇祯又问道：“圆圆，朕问你，你的家在哪里？”
    “我……我……”
    我的家在哪里？
    这一问把邢沅问住了。
    天籁歌坊被抄了，姐妹们生死未卜；燕园岛只有泽东守着，魏巨帅不知所踪；不能靠近的吴三桂，必须远离的李自成，还有把自己弄丢了的郑泰……邢沅被崇祯一句好意的问候问得十分心酸，巨大的孤独感涌上心头，眼泪哗啦啦地流出：“皇上……圆圆没有家……”
    原来是个可怜的孤女啊。
    晶莹的眼泪总是动人，崇祯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邢沅，心疼道：“其实家之所以为家，是因为有家人的存在。朕和长平就是你的家人，圆圆，再不许说自己没有家。”
    “嗯。”含着泪水的邢沅点点头，崇祯微笑着摸摸她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