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缘之侠隐

第238章


  熊浩失声道:“啊呀,这像是迎驾哩!”
  一语方住,乐声骤起。佟义白须飘飘,率将军宅家人恭迎圣驾,伏地叩头,三呼万岁。
  成宗勒马挥手道:“且住,且住!我们乃是过路客商,你这老儿,拜些什么?”
  佟义伏地叩头道:“小人是将军宅总管。昨晨公主和驸马传信回来,谕知今日此刻万岁爷圣驾来临。命小人收拾行宫,迎接皇上。细说了皇爷和各位大人形貌装束,小人认得确实,又有熊侯伴驾,才敢迎接的。”
  成宗心下骇异,摆手命起。众侍卫簇拥成宗,到将军宅前下马,进入中门。见中堂正院,果然布置成行宫规模。成宗欣然住下,暗忖:“此番必能和保和相见啦!”吩咐:“备办祭品,斋戒沐浴,三日后扫墓祭坟。”叫佟义不许张扬,休得惊动了地方官吏。
  北郊闹了这一场轰轰烈烈的接驾拜君,哪还封锁得住消息。当天江陵府县官员就知道了,立刻赶来行宫见驾伺候。成宗只得叫熊浩传谕:“朕此番微服出巡,事属机密,不得泄漏行踪,尔等各守其职,无须前来伺候。”
  圣驾在此,众官员哪敢疏忽,虽唯唯领旨,却仍是换上便服,带了衙役偷偷轮值,又调了驻军四下护卫,把个北郊守了个严严实实。成宗也无可奈何,只索由他们去。
  到了祭坟之日,将军宅家丁挑了香烛祭品陪同成宗等一行人径往灵凤山,路过山村,熊浩召来四名佃户,带路上山。那些官员兵士,只远远跟随护跸。成宗坐上山轿,八名轿夫分班抬着,不一时上到仙霞岭,才不过辰末巳初时分。
  成宗下轿在亭中少憩,见松柏森森,芳草萋萋,坟茔、墓碑、供台、翁仲,一片清冷庄肃,却不见半个人影。佃户把本就一尘不染的墓地又打扫了一遍,侍卫们在祭台上摆列祭品,点上香烛,请成宗拈香祭奠。
  成宗上前,拈了香,长揖祝祷。想到几载君臣,情深谊厚,如今却是仙凡路隔!自己用尽心机,千难万难亲来造访,见到的只是这一坯黄土,缘悭一面。只觉心中涌起一腔凄苦,悲从中来,不禁伏地大哭。数载苦忆,无尽相思,都在这一恸中尽情发泄。墓地众人也被他悲痛感染,一个个低头垂首,生出悲凉之意。
  一阵秋风,穿林拂叶,众人微觉凉意。熊浩取来大氅,要替成宗披上。忽然一缕清越的琴音,随风入耳,悠悠扬扬竟是一阕迎宾曲调。众人不禁抬头四顾。成宗顺势往地上一坐,游目张望,口中喃喃道:“保和!御妹!是你么?”任泪痕狼藉,也顾不得揩拭。琴韵一变,转为低柔婉转,犹如深闺儿女絮语。这时又掺入一阵箫声,琴箫合奏,透出一派闲逸静适韵味,入耳宁心,把尘俗杂念扫尽。但觉心境空明,渐趋于无欲无求,无物无我之境。众人都听得痴了。
  一曲将终,琴箫之音,渐渐离去,渐远渐轻,倏然止息,余音袅袅萦回耳际。成宗跳了起来,大叫:“御妹,国舅请留步!朕千里远来,但求一见,替玉龙求澜儿为妻……”发足往琴音逝去方向猛追。
  熊浩与众侍卫慌忙随后跟去。追出百十丈,进了一片桂花林,丹桂盛开,浓香袭人。阳光从枝叶间洒下,光斑错落,林中景色看得清清楚楚,仍是阕无人迹。
  成宗站住叫道:“保和,咱们君臣数载相知,难道一面之缘都没有了么?”
  忽然耳畔响起保和公主那清朗稔熟的声音道:“皇上千里跋涉,枉驾荒山,臣等感激无尽。但仙凡有别,实不能面叩谢恩。为酬眷顾之情,有薄礼献上,请皇上转驾墓前自取。荒野之地,不宜久留,请速速返驾回京,若有幸来世重聚,当再作君臣以报陛下。”
  明明白白,字字清晰,正是保和学士在他身边说话。成宗团团搜索,转身四顾,哪有半个人影。不由着急道:“朕是替玉龙求亲来的。当年你向皇后亲口许下婚事,留下翠羽为凭,神仙不打诳语,可不能言而无信啊!”从怀中摸出那支翠玉拈在手中,目注虚空,等候回答。
  这次却是少华的声音满含笑意道:“皇上不弃,亲自远来求婚,臣理应奉旨允婚。可惜万般都讲一个缘字,若有缘自能成就,若无缘也无可奈何。两个孩子都小,皇上何不顺其自然呢?”
  成宗道:“御妹在宫中允婚,国舅想必不知。如今只是旧话重提而已。保和学士向来一诺千金,言出必践,当了神仙更不该赖账哪!”
  耳畔响起一串笑声,保和笑道:“臣焉敢赖账!只为仙凡有别,不宜在此时此地提此儿女之事罢了。皇兄放心,机缘到时,臣妹自有交待。皇兄珍重,请速返京师,臣等辞驾去也!”
  成宗大叫:“保和!国舅!”却再也无人答应了。回头见熊浩等人环立身后,相距不过三尺,问道:“平江侯,你为何不与公主、驸马叙话呀?”
  熊浩一脸茫然:“臣没见到他们,怎能叙话?”
  成宗愕然道:“难道没听到他们和朕说话么?”看看众人:“你们听见了么?”
  众人一齐摇头,熊浩道:“皇上说话,臣倒是听得分明。只是没有忠孝王和公主的声音哪。”
  众侍卫也道:“我们也是只听到皇上说话,心里还在奇怪哩!”
  成宗好生诧异,忙道:“公主说有礼物要送朕。咱们且回坟前看看去。”当下忙忙奔回墓前,只见祭台上祭品之旁,端端正正放着一个卷轴。
  忙问守候墓间的村民、家丁,此物从何而来?这些人都回答不出。熊浩暗忖:“郦老师和芝田进境神速,既连传音入密之术都能运用自如,要放这卷轴,瞒过这些不会武功的人,自是轻而易举,不足为怪的事。”
  成宗先入为主,信他夫妻果然仙去,才有这般灵异手段。亲自去坟台捧起卷轴,步向亭子。早有侍卫削了一颗竹钉,钉在亭柱上。成宗把卷轴展开,挂了上去。却是一幅仕女图,图上小桥流水,楼台隐现,似亭园院落,却又别饶野趣。百花丛中,一块碧绿草地,放了石几、石凳,几上摆放一具瑶琴,几后坐着一个穿浅碧衫、白罗裙,披杏黄绣凤五云帔的女子,手抚琴弦,面含微笑,正在弹奏。正是成宗朝思暮想的保和学士孟丽君。他身侧稍后站着一个青年男子,束发金冠,鬓簪大红绒球,穿月白绣梅、竹长袍,手执玉箫,凑在唇边吹奏。自是驸马忠孝王皇甫少华了。只怕就是刚才合奏情景。
  画上题着一首七律:
  无题
  历劫红尘二十年,君亲恩重绾婵娟。玉屏惊变凡骨蜕,黯然犹恋旧关山!
  蓬莱缥缈奈何天,琼楼清冷不胜寒。愿求谪贬重入世,好续人间不了缘。
  诗、书、画都是保和公主手迹。成宗细细领略诗中之意,只觉情真意切,不由痴了。诗中说明他原是天上仙子,谪降历劫,虽然历经磨难,但君恩亲情,牢牢绾系着他。在蜕去凡骨,飞越关山,回归天上时,仍是黯然惜别,不舍离去。蓬莱琼楼,虽是仙境,却缺乏人间的亲情温暖,只愿再次贬谪入世,好继续今生未了之缘。不由叹口气,暗道:“再次贬谪,也不过数十载光阴,岂能缘尽!何不永留尘寰,让咱们生生世世为君臣、为兄妹、为……”到底为什么,自己也不敢再想下去,唯恐亵渎了神仙!
  熊浩见皇帝痴立画前,不言不动,一副意乱情迷,神不守舍模样。忙上前轻声请驾:“天色不早,皇上该起驾回去了吧?”
  成宗茫然不觉,对着寂寂空山,只觉得情怀怅惘,无可排解。对那再次贬谪,以续未尽之缘也觉渺茫难期,就便转世再聚,对今生之事,也已泯灭无知,又有何意趣?倒不如立刻回归自然,徜徉于山水之间,无牵无愁,怡情快意的好。皇家富贵,一统江山又何足恋!可惜国事,亲情紧紧拘住自己,又岂能如保和般离尘避世,自在逍遥。怅然多时,日已衔山,熊浩再次请驾,成宗才恋恋下山,回转将军宅,第二天便起程回京去了。
  正是:人生如逝水,能有再生缘?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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