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作娘子

第132章


  “师父对亡了很伤心,他说父皇的仁政就换来这群喂不熟的白眼狼。这些刁民,和驴子一样,就该用严刑酷法来对付他们。其实,我们不奢求他们用肉身去抵抗铁骑,你说谁家没个藏人的地方?在危难之时,念在父皇的德行上,收容一下也好……”
  令月终于明白了,袁螭当初对流民强硬的态度。万事皆有源,追溯了上去,就是满眼的血泪。
  “别着急,休息会儿,时间长着呢,慢慢给我讲。”令月极力柔和了声息,“公子,把我的穴道解开吧,我这样好累,我保证不给你添乱的。”
  袁螭苦笑着摇头,“这样很好。”他倚在石壁上,慢慢的闭上了眼睛。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他需要好好的休息。
  耐心的等待着袁螭的气息平复,令月才喃喃的接上了话,“给我讲讲你吧,怎么变成左军世子的?”她对他的过往还不甚了解呢。
  “师父是个有心人,当年这些带兵将官私送子嗣出京之事,他一直都在密切关切着。只是没想到,这些事竟能成为我们返京的跳板。师父带我在番邦住了一年,给我用真力封实住了身体,后来,我就被左军都督府给寻了回去。从此,就叫袁螭。呵呵……”袁螭的笑很戏谑,“这个名字,念着倒比萧子成顺口的多。”
  令月张了张嘴唇,想叫他一声子成,却开不了口。“公子……”她还是习惯这样叫,“我一直有个疑惑。”她不想让自己太过伤感,就将话题转向了正处,“你师父说篡改了北斗七星,是指用我来代替开阳了吗?还是另有别的改动?”她觉得张嵇改动的应该不仅仅这一处,她对后面出现的那几个星宿的真伪,都有怀疑。
  “韩雄信,苘广建,单裟丁,蔚程衢,他们四个没错,正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袁螭此时是知无不言,“那个玉衡星……其实应该是谢离。但为了将你推上神女之位,让我们给改成了赵真。”
  “就是那枚‘日敬毋治’吧?”令月恻恻的接话,“我当时觉得你一定做了手脚,可是,就是猜不出来……”
  “猜不出来的不只你一人。”袁螭淡淡的笑了,“李成器、阎竟新,宫里,包括方家,他们都怀疑我。可是,都拿不出证据来。”
  “和那个玻璃杯有关吗?”令月突然想到了记忆中这个诡异的杯具,这是当时自始至终袁螭拿在手里的东西,若说是有嫌疑,它的嫌疑最大。
  “猜的不错,”袁螭在羸弱的烛光下微微颔首,“我正是用这个杯子将谢离之印置换了出来,改成了‘日敬毋治’。”
  “你是怎么换的?”令月诧异的问道,当时锦衣卫可是在她的眼下仔细搜身的,且袁螭根本就无法带什么东西出文彭阁!他怎么能又带出又带进的呢?
  “阎竟新不懂篆刻,所以就看不透我的招式。”袁螭慢慢的笑了,“小月,还记得当时我杯子里盛的是什么吗?”
  “绿茶。”令月马上回答了出来。那曾经的一幕带给她的疑惑太大了,她如何都不会忘记。
  “这就是了。”袁螭呢喃的闭上了眼,“玻璃杯和绿茶一配,篆刻之人就很容易会联想到‘灯光冻’之事。”
  “‘灯光冻’?”令月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很是新奇,“这是什么东西?”
  “‘灯光冻’是一种篆刻石材,是青田石中的极品。”袁螭说到篆刻,眉目中浮出一缕难得的恬静,“因为这种石材的颜色多为黄绿色,如我们点的灯光,故此得名。”
  “那‘灯光冻’跟你置换的印章有什么关系?”令月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隔行如隔山,我当时就赌的这个。”袁螭笑着摇了摇头,“若是锦衣卫中有一人通晓篆刻,我想我立即就露馅下狱了。幸好啊,大家都不屑于研究此等活计。”
  “讨厌,快跟我说!”令月的急性子又来了,“你又来吊人胃口!真不厚道!”
  “呵呵,这脾气才像你。”袁螭抓起地上的水喝了一口,慢慢的给她讲述开来,“青田石‘灯光冻’中全透无色的品相极少,且用处绝妙,少人知之。最奇妙的一种就是,你泡一壶绿茶,倒在玻璃杯中,把淡黄绿色的或全透无色的‘灯光冻’印石放进杯中,你就会发现——印石看不见了。”
  “这么悬乎?!”令月很是惊异。
  “是的,我们行内人鉴别灯光冻,最简单也是最方便的方法就是用这个。且你亲眼看到过的。”袁螭摇头感慨着,“当时在郁金别院,我就是端着‘灯光冻’走出的文彭阁,心里,真是忐忑的很。”
  令月快速的回忆着当时的过程,
  ——“麻烦小哥,拿几叶绿茶来。”袁螭自锦衣卫手中茶器之中,慎重拣出了七八叶较大饱满的绿茶。
  ——“这景致好。”旁边杨阁老由衷的赞叹起来,“袁世子妙人也……”
  ——袁螭捧着一杯子热茶,兴致盎然的翻弄着桌上成品印章,还对着一群篆刻的底料挑挑拣拣。
  ——袁螭将半杯盛着绿茶的玻璃杯先小心放下,再展开双臂,任人检查。
  就是这样带出来的!那带入……在听得玉衡星有消息后,她随着李成器、高德贵、李广元进入文彭阁时:
  ——袁螭正在文彭阁内悠闲自得的喝着绿茶。他的手中,还是捧着那个摄政王赐给的波斯透明大玻璃杯。
  原来如此!令月完全明白过来了!
  袁螭可真敢铤而走险,剑走偏锋!在李成器和锦衣卫的眼皮子底下玩偷梁换柱!亏得这‘灯光冻’的典故生僻,否则……
  “你的胆子可真大……”她不仅一阵阵的后怕。
  “当一个人只有一条路可走的时候,他的胆量会无限放大的。”袁螭苦笑着靠回了石壁,双目望天。
  令月突然想起他的身份,心下不由的一堵。这个人活着,真的是太苦,太累了……
  “若是你能失去了记忆,该多好。”她下意识的嘀咕出这样一句话。
  “噗嗤,”袁螭不由笑场了。“我可不想。若是失去了记忆,也就忘了你……”他的声音低沉而悠远,“这一世,我没觉得白白度过。我报了仇,还遇见了你……虽然,对不起……”
  “都现在了,还谈什么对不起?”令月心里一阵阵发堵。
  “我对不起两个人,一是你,二是柳蓉。”袁螭闭了双眸,缓缓低语。
  “柳蓉……她是个好姑娘。”令月啜喏许久,也没说出她也对不住柳蓉的话语,“她待你真的好。真的好。”她只能由衷的,反复的说着这句话。
  “我对不住她,我也对不住你。”袁螭的笑容很苦,“也许我就本就不该苟延残喘的活在这世上。你看……拖累了多少无辜的人。”
  “别说了。”令月不得不制止住了他,“子成……”她试探的呼唤着。
  “叫我袁螭。”他却似被针刺了一般截住了话,“那个名字,我不想再提起了……”
  令月心下难过,喃喃点头。萧子成这名字太沉重了,还是忘却的好。“袁螭……告诉我,你来这里,要做什么?”她从一开始就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袁螭费力来到这里,绝不只是为了看她一眼那么简单……
  “小月,”袁螭伸过了手臂,将她慢慢揽入了怀中。她的穴道被点,身体僵硬的很,此刻半点配合也做不得。
  “在临死前,我想抱着你,好好过一夜。”他的声音很轻,很轻。
  “解开我的穴道!”令月大喊起来。
  “乖,别动。”袁螭却似睡过去一般,拍着她的后背,渐渐浓了鼻息。
  ……
  夜,静谧无声。
  令月一直睁着眼睛,看烛火燃尽,看晨曦之雾飘过石窗。
  “师父该离开建阳了。”闭目休眠的袁螭突然出了声音。
  令月心里一抖,没来由的涌起了一股很不详的预感——因为他的手,在颤抖的、留恋的抚摸着她的头发。
  “小月,我爱你。这辈子,我只爱过你这一个女人。”
  “我不知道怎么爱上了你。可我就是爱了……”
  他突然收紧了双臂,狠狠的拥抱了她。
  ——借着晨曦,她猛然看到他发丝后面银针的反光!
  “你疯了!”令月大吼着,“你这是找死啊!!!”他竟然用银针逼命!他——
  “不要紧的,我反正没几日活头了,能来见你一面,我已经知足了……”袁螭温热羸弱的声息在她耳后轻轻起伏着,“小月,离建阳越远越好,好好活着,别恨师父。”
  “你要干什么!”令月暗地里拼命运功,想冲破穴位,“你别开玩笑了!这是祭祀,你不会的!别瞎动!”
  “我会的比你多,小月。”袁螭微笑着松开了怀抱,将她的脸移到了眼前,“北斗九星,七见二隐。我们两颗隐星,谁来做都一样。”
  “你别捣乱!我可是正经需要这场祭祀的!它可以让我恢复记忆!可以让我脱离妖女体质!可以让我变成神女!你别挡道!别坏我的好事!”令月终于明白袁螭一来为何要拼劲力气点中她的穴道了!这个袁螭,他一定是想替代她,这里面一定很危险!不行,她一定要阻止他!她不能让他替她去送命!
  “小月,这根本不是一场祭祀。这是一场毁灭。”袁螭苦笑着摇头,“师父不说谎话,但你要学会如何的听。他说可以让你恢复记忆,是因为在你死亡的那一刻,一定会想起曾经的种种;他说可以让你脱离诡异的体质,和神女一样,是因为两代神女都长眠于神台之下,两日后,你将会和她们有一模一样的下场……”
  令月震撼太大,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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