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衔歌

  我飘了个眼风，林朝歌在一旁干咳了两声，颇有些不自在道：“是我说的。”
  我偷笑着望了他一眼，转头与暄和玩笑道：“就算如你所说，那九王好歹生了一副好皮相，保不齐比朱雀的王子俊多了，如此，我也就不算太亏。”
  暄和目瞪口呆地将我们望了一望，嘴张了张，半天没说出话来。
  本公主觉得，作为帝王，暄和这么一惊一乍，委实不好。
  暄和目瞪口呆了一会，慢悠悠道：“那朕问你们，你们的那桩婚事可要怎么办？”
  我掩着袖子咳了两声，拿眼神瞟了瞟林朝歌。
  林朝歌收到我的眼神，叹了口气，无奈道：“家事为轻，国事为重。臣在朝为官一日，理当为皇上分忧。”
  暄和盯住他：“那你的意思是，要让流云嫁去朱雀了？”
  林朝歌迎着暄和的视线点了点头。
  暄和突然间发起火来：“你就这样任她嫁给别人了？你就这样不管她了？”暄和胸口起伏，“朕当初真是后悔。”
  林朝歌微微眯了眯眼睛：“陛下后悔什么？”
  暄和冷笑道：“朕后悔当日不该应了你的求婚！你忘了当日求婚时时怎样对朕说的了？朕原以为，你是万万不能容忍此事发生的，再不济，难道不该反抗一番吗？”
  林朝歌笑了笑，淡淡道：“此事臣若反抗，可有意义？”
  暄和一哽，强硬道：“不管有没有意义，做与不做总是两回事。”
  林朝歌眼里徒然锋芒毕露，看得我暗暗心惊。他望了暄和半晌，勾着唇角笑道：“臣从不做无用功。陛下这么说，难道是有法子保住殿下么？”
  暄和的脸上闪过一抹沉痛，瞬间寂静无声。
  我瞅着气氛不大好，只得出来打圆场，奈何本公主实在没有这种天分，话一出口，让场面更是诡异，我说：“哈哈，你们两个怎么争起来了，完全不相干的么。”
  刚说完，屋子里的两个男人都用同样的眼神默默地扫了我一眼，据本公主天才的理解，那是名为嫌弃的眼神。
  既然明目张胆地被嫌弃了，我便窝在椅子上努力地降低存在感。本公主此番，委实造孽。
  林朝同暄和互相似笑非笑地看了一阵，眼神里充斥着意味不明的东西，直看得我毛骨悚然。
  正继续毛骨悚然着，不防林朝歌突然歪了大半个身子凑过来低语道：“我走了，你走不走？”
  我见他问得一脸理所当然，下意识地道：“嗯，好啊。”
  话一出口才觉不妥，果然，暄和的脸色黑得很彻底。
  林朝歌得了回应，起身也不告辞便要往外走。我连忙一把拽住他道：“等等等等。”
  林朝歌望了望被我拽住的袖口，皱眉道：“还有事？”
  我吞了口唾沫，点点头。
  林朝歌仍旧皱着眉，状似不经意地瞟了暄和一眼，与我道：“那你快些。”
  我飞快地点点头，望了望他僵直的脊背，艰难道：“那个，你能不能先坐下？”
  林朝歌一脸似笑非笑：“不用，我站着就行了。”
  我干干的笑了两声，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话来。
  暄和还要添乱：“林将军好大的派头，连公主都不放在眼里。”
  林朝歌反唇相讥：“陛下要怎么处罚为臣？”
  暄和气急败坏道：“你胆子愈发大了，当真以为朕不会罚你不成！”
  林朝歌“哼”了一声，冲暄和拱手道：“任凭发落。”
  我的娘。
  我望了回房梁，干笑道：“你们两个吵架倒是炒得很欢快嘛。”
  那两人面上同时现过一丝不自在，各自撇了头装不熟。
  我凄凉道：“这本是商讨我的事，你们两个把我撂了只顾着自己吵，算是怎么个道理？”
  我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又迅速道：“朱雀国的事你们就不必再吵了，他们既然求了，本公主又不是长得见不得人，应了他们便是，何苦在此处为难？”
  暄和一僵，半晌涩然道：“你说真的？”
  我肯定道：“真，比真金还真。”
  暄和的身形几不可察地晃了晃，而后垂下眼皮，冲我摆摆手，道：“罢了，随你去吧。”语气里竟隐含苦涩。
  我微微有些吃惊，直觉暄和的反应有些奇怪，然而不知为何，却又不敢细问。
  林朝歌听我们说完，面向暄和躬身行礼道：“既如此，臣请陛下恩准一事。”
  暄和抬了抬眼：“何事？”
  “臣自请护送公主前往朱雀。”
  我心里柔柔的一抽，在他身后望着他躬倒的脊背，眼眶有些发酸。
  暄和深深地望了我一眼，对着不知名的方向轻轻说道：“准了。”
  从玄阳殿出来，不知为何，心里觉得有点儿沉重。林朝歌见我怏怏的，便笑道：“你这又是做什么？方才说嫁朱雀的时候不还挺爽快的？”
  我垂头丧气地歪了歪脑袋，道：“你别来招我，小心我翻脸。”
  林朝歌很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这我还真没见过，要不公主翻一个我瞧瞧。”
  我哼哼了两声，上前攥着他的衣角慢慢步下了宫阶。
  双足刚刚沾上平地，我便迅速地缩回了手。林朝歌望了望自己皱得惨不忍睹的袖口，扬起手来到我面前晃了一晃。
  我装作惊讶的样子道：“哟，瞧你，怎么穿了件皱巴巴的衣服来？府里有个这么贤惠的随玉丫头也不晓得好好利用，不然你把她送给我得了。”
  林朝歌淡淡道：“你想得美。”说完眼睛一转，坏笑道：“不如你去我府里好了，伴月随玉都归你。”
  我抖了一抖：“她们要是知道了会哭的……”
  虽然本公主明确地表示了自己马上要回云香殿，然而林朝歌还是坚持要送我回宫，任我指天指地地发誓，他自一意孤行岿然不动。三番劝说下来，本公主惨败，只得由着他。
  我哀怨地跟在春风得意的林朝歌身后，觉得他在这件事情上委实不一般的执着。
  穿行过一片飘着桃花香的林子，又拐过两座甚有情调的小桥，晚清湖边的杨柳枝被微风吹得在空中微微地飘荡。
  我放慢了步子，试探性地道：“你看，云香殿就在前面了。”
  林朝歌“嗯”了一“嗯”，脚下不停。
  我往前急走两步，与他并肩，不死心道：“我好歹马上要出嫁的人了，你这么明目张胆的，不好吧？”
  林朝歌突然回头笑得很是要命：“皇上可还没赐婚，容我揣测，难道你竟恨不得早些嫁到朱雀去，哎呀，真是叫我伤心。”
  我自觉说不过他，只好憋着一肚子怨气将步子踩得“咚咚”作响。
  林朝歌望了回天，道：“悠着点，这可是石子铺的路。”
  他说得有些晚了，我已然觉得脚底心隐隐有些发麻，每走两步便刺得我心尖上一抽。我郁闷地挪着步子，对着林朝歌的侧面在心里默默地腹诽。
  行至晚清湖边，暖风习习，甚是怡人。有将将垂地的柳条轻柔地擦过我的脸颊，我正要伸手拂开，身边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先我一步。
  我望了望林朝歌温柔的面容，脸上不争气地有些泛红。
  云香殿已然近在眼前，我正要对他说不必再送，不防不远处一火红人影于春风中分花拂柳而来。
  我望着眼前身着火红对襟长袍的人呆了一呆。他见我将嘴张成了一个圈圈，不由笑道：“可是流云公主殿下。”
  虽说他说的是问句，然而语气却是实打实的肯定。
  我艰难地转了转脖子，望见林朝歌早已收了方才的一派温柔之色，玉琢的面上瞬间寒冰笼罩。
  我调整了一下表情，微微扬起脸道：“九王殿下。”
  第五十章 凤鸢朝歌初交锋
  人生总要遭遇一些突如其来的状况。早年开始看戏折子的时候，我曾时不时地对着情节跌宕起伏的段子默默感叹，后来看的多了，便渐渐地淡定了下来。后来在与绿莹时不时话不投机的诸多对话中，慢慢地得出了一条真理：遇到突如其来的状况时，最最要紧的，便是“淡定”二字。
  然而说到底这条真理也只是纸上谈兵，照眼下的情形看来，纸上谈兵得出的真理大约较不得真。
  我满脸假笑地望着对面火红的人影，果然是花名在外的主，全身上下那叫一个骚包。
  凤鸢笑得灿烂：“早就听闻天朝的流云公主是倾城国色，小王仰慕已久，今日有幸一见，实在是小王的运气。”
  我干笑了两声道：“好说好说。”
  凤鸢勾着一双眼睛上上下下的将我扫了个遍，最后将视线定在我脸上。因我不愿失了大气，便迫不得已地和他对望了一会，这么一望，竟然发现这朱雀的九王的一双眼珠在阳光下透着隐隐的琥珀色。
  凤鸢的一双眼睛生得分外凌厉漂亮，因他眼形狭长，眼角又是上挑的，是以他含笑盯着人看的时候，怎么都不会让人觉得失礼。
  然而本公主觉得他这么明目张胆的看法，委实不好。
  我心中百转千回，只想着如何摆脱了他好回宫去舒展舒展筋骨，今日与太后这么一番明里暗里的唇枪舌剑，委实将我累得够呛。
  正想着主意，林朝歌已经不动声色地将我挡在了身后。凤鸢眼里流光一闪，饶有兴致道：“林将军？”
  林朝歌抱拳一笑：“九王莫非见过在下？”
  凤鸢微笑道：“不曾见过，只是听拓亚提起过。”
  我了然，拓亚是朱雀国的护国大将军，当年林朝歌出征朱雀正是与拓亚对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