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衔歌

第51章


  璇玑听到后半句瞬间精神抖擞:“谢清波?哪里跑出这么个人来,我怎么不知道?”
  我拢着袖子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绿莹瞟我一眼,凑近了璇玑道:“啊哈,那是年前的事儿了,你那会子你不是出宫去了没回来么,自然是不知道啦。”
  我拢着袖子又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绿莹把璇玑拉得离我远一些,凑到她耳边唧唧歪歪地说了起来,还时不时地往我这里飘两眼,一副我正鬼鬼祟祟干着见不得人勾当的形容。
  其实这件事委实不如绿莹所表现出来的那般鬼祟见不得人,在我瞧来委实光明得很。
  不过是年前宫里的郑美人在御花园散步时小产了,去太医院宣旨的时候,一众老太医正好都去了文轩阁探讨药理,只留下几个煎药兼看门的小医官。宣旨的小太监正急得只知道两腿转圈圈的时候,正撞上了捧着厚厚医术的年轻太医。那小太监一眼便知自己撞上的是个太医而非医官,便是因为他身上虽然未着官服,然而腰间佩戴的玉牌却显示着他是个实打实的正三品太医。
  彼时我正在重看一本话本,说的是一个女杀手和她的雇主之间所发生的一连串狗血情节,更狗血的是我居然看得津津有味以至于看了第二遍。快翻到最后几页的时候,绿莹来报,说是郑美人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我坐了轿辇去溶月宫瞧她,她睁着眼睛躺在床榻上,双唇紧抿,脸色惨白,只一双手仍旧死死地护住小腹。我叹了口气在床沿边坐了,一时竟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回去的时候在溶月宫门口碰上了那临时请来的太医,便是谢清波。我同他问了些郑美人滑胎的情况,便回了云香殿。
  不想这短短的一个照面竟叫他对我种了情根。我觉得此事委实造孽得很。我本是去溶月宫瞧郑美人的,没曾想竟徒惹了一桩风流官司。所幸那谢清波也不是什么出格之人,只一日两次地贿赂了小太监送些情诗来。既然人家送来了,我便也不好意思不读,毕竟我是个懂礼数的人么。如此过了大半月,那被贿赂了的小太监再送信来的时候,我便有些受不住了。一来我对他委实没有那般的心思,二来这个谢清波长得很是正派,写出来的诗却通篇透着酸味,我忍了他大半月,已经算是个奇迹。因璇玑不在宫里,我便只得同绿莹商量,最后我们合计出个结果:那谢清波虽已对我种了情根,好在我一直没有回应,此番定要将他未深种的情根斩草除根。
  拔除的过程算不上有多精彩,我只命绿莹换了男装与我一道在太医院出宫的必经之路上携手走了一遭,便算功德圆满了。此后也在宫里见过他几次,头几次我还打算毫无芥蒂地同他打个招呼,但在他明显的不明显的躲了几次后,我便放弃了。
  我不知道绿莹是怎么同璇玑说的,但看璇玑眼下的表情,想来是没有好好说了。璇玑凑过来:“这是个好人选啊,请他帮忙他肯定答应。”
  我望了望在她身后拼命点头的绿莹,咧开嘴道:“呵呵,我不答应。”
  断了谢清波这条后路,璇玑显得十分苦恼,绿莹陪在旁边同苦恼着。我望着她们一脸的苦大仇深,也觉得很是苦恼。我们三人正相对着苦恼得很欢快,大殿里却出了些响动。
  绿莹率先从苦恼中振作起来,起身往大殿去了,片刻后回来道:“传膳了。”
  我惊道:“已经这个时候了么?”
  璇玑往美人榻里边挪了挪,推开窗子望着外边已然沉下来的夜色道:“哟,那赶紧去吧。”说着便仍由挪了回来,抬脚就要往美人榻下跳。
  我一把拉住她:“不吃了。”
  璇玑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拽着她的手坚定道:“我说我不吃了,眼下离大婚还有些日子,我这么熬着,指不定能熬成水蛇腰嘿嘿嘿。”
  璇玑在我嘿嘿嘿的笑声中迅速明白过来,半晌后神色复杂地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我觉得这个法子甚好,便冲绿莹道:“叫外头撤了吧,别回头叫我看见。”说着便甩着宽大的袖子往后殿去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一会,我对着暗紫色的帐顶,觉得人生很悲摧。长到现在头一次尝到挨饿的感觉,却丝毫没有带给我些不合时宜的感动。腹中空空的感觉委实不好受,我起身悄无声息地下了床,确保外间没有动静后,才掌了灯从柜子里摸出上次伴月送来的那盒蜜饯。
  因璇玑担心她一不留神我便一次都将蜜饯吃完了,便叫绿莹好生收了。奈何绿莹是个老实的,办事的时候也不晓得需防着我,便叫我拣了个便宜,清清楚楚看见她将匣子放进了柜子里。
  此时外头月色融融,我伴着一盏孤灯对着面前色泽诱人的各色蜜饯心中百感交集。伸手拈了一颗蜜饯正要塞进嘴里,眼角一分神,冷不防瞅见卧榻上叠得整整齐齐的大红嫁衣。指间蜜饯香甜的气息呼吸可闻,近处嫁衣上的玫瑰香伴着晚风一阵一阵地飘进鼻端。此情此景,何其要命。
  眼前不合时宜地闪过林朝歌那双染着墨色的桃花眼,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将手中的蜜饯“啪”地扔回匣子里,再迅速地将匣子合上另取了块红绸布将匣子裹了,仍原模原样地塞回柜子里。做这一切的时候,我觉得内心的纠结程度同那些梁上君子的差不了多少。
  将柜子掩上,我倚到卧榻上伸手摸了摸柔滑的嫁衣料子,然后才下定了决心般仍回床上躺着。
  我对着帐顶发了一会儿呆,思及方才那双一闪而过的眼睛,莫名地有些心虚。我侧了个身,视线落在桌上灯架上,晚风从窗口灌进来,烛火被吹得摇摇欲坠,我望着飘摇的灯光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晨起洗漱的时候,绿莹对着桌上的灯架很是疑惑:“我昨儿个把灯放这里了么?不能呀……”
  我瞄了她一眼,将妆台上的黑珍珠发钗藏进手心,不动声色道:“绿莹,过来找找那个黑珍珠发钗。”
  绿莹乖乖地过来开始翻箱倒柜,嘴里念念有词:“我仿佛刚才还见过呢,去哪儿了……”
  我将手心送到她面前摊开:“喏,这儿呢。”
  绿莹奇道:“在哪儿呢?”
  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妆台上搁着呢,怎么你没看见么?”
  绿莹诚恳地摇了摇头,我掩着嘴唇咳了两声,内心有点小愧疚。
  收拾完毕,我随着绿莹到了大殿,璇玑正如往常一般往桌上摆着吃食,我恋恋不舍地望了望热气袅袅的白粥,艰难道:“撤了吧。”
  绿莹瞪着一双大眼睛来瞧我:“你不舒服么?”
  璇玑停了手里的动作,举着一碟子酥酪问我:“可是想吃些别的什么?我让他们去做,啊,方才古公公才命人送了新做的玫瑰糕来,现在还热乎着呢,吃那个好不好?”
  我在心里默默地流了一回泪,有气无力道:“不用了,都撤了吧。”璇玑不明所以地望了望绿莹,收到绿莹同样茫然的眼神后,璇玑只得着手开始收拾桌子。我忍住扑向桌子的冲动,迅速地转了个身:“嗯,午膳也不必传了,晚膳,晚膳也一通同免了吧。”
  璇玑这才觉得不对劲,绕到我身边细细地大量了一番,突然掩唇惊呼道:“你,你莫不是来真的吧?”
  我心酸地点了点头:“我听说适量的运动对身体好,所以我打算去御花园走走。”
  绿莹怪叫了一声,道:“现在?”
  我严肃地点了点头:“你去把我的那根束腰带找来,我记得你收起来了。”
  璇玑:“……”
  绿莹:“……”
  第五十四章 束腰带的故事
  绿莹将束腰带找出来递给我,神色很是复杂:“公主,你真的要系着这个么?”
  我接过来干笑了两声道:“你的表情能不能不要这么嫌弃啊?”
  一旁满脸事不关己的璇玑望着我满眼都是同情:“你的表情看起来比她还要嫌弃。”
  我腾出一只手摸了摸脸,实在不好反驳。
  这条束腰带还乐阳郡主送我的,一直搁着,到如今竟也有了些年头。乐阳是暄和的叔父召南王爷的独生女儿。召南王爷戎马一生,膝下只得一女,爱若珍宝。我对这位王爷还是很敬重的,据说召南王妃比他小了十二岁,生下乐阳后便再无所出。皇室里的人并不是不爱八卦的,只是他们需八卦得含蓄些,最好是听着别人在八卦自己在内心暗爽,回家关了房门再同夫人姬妾八卦一番才算是圆满。如此便有人说,这位召南王妃虽然年轻貌美,然而却生不出儿子来,委实是一桩憾事。纵然我委实想不出人家生不生得出儿子,与旁人有什么干系。如此便又有人猜测,说召南王妃怕是要失宠了,甚至还有人说召南王找在外头生了一个儿子,已有三岁大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带进王府来。传言愈演愈烈,召南王自岿然不动。因受着父亲的宠,乐阳便养成了男孩子一般的性格。平常女儿家所喜的事物她一概离得远远的,只喜刀剑骑射,小小年纪已经身手不凡。这若是换成了平常人家的爹娘,早就日不能食夜不能寐的忧心女儿长大了如何找得到婆家什么的。所幸召南王夫妇不是平常人家的爹娘,不但不管束,召南王还亲自拨了一队亲兵陪乐阳练武,而王妃不干涉的条件便是每日乐阳必须有一个时辰跟着她念书。乐阳当然乐得接受这样的条件,日子便过得风生水起。
  当然这些都只是传说,我并不曾真正见过乐阳。直到一年暄和给太后做寿,我才在寿宴上见到乐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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