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衔歌

第72章


你你,去换盆水来,快呀!你你!把那帕子收了!哎呀!凤冠哪儿去了?”于是一屋子人便开始团团转找凤冠,一时间热闹得很,就差没把屋顶拆了。我望着眼前这一片混乱中的混乱,捂着心口欷歔了两声。
  将一身行头完整地穿戴完,我已然没了什么力气,只能保持坐着的姿势不动,一群嬷嬷不明就里,还夸我很端庄。头顶的凤冠重得很,我觉得脖子都快被压垮了。璇玑在大殿门口应付那二十四个女官,绿莹立在我身边,时不时扫两个同情的眼风过来。
  我僵着脖子端坐在榻上,面上还要显得很平和。身边的几个嬷嬷见我没什么吩咐,便倚了柱子聊八卦。一个嬷嬷往边上看了几眼,一手掩口道:“你们听说了么,昨儿个晚上暖阳宫里遭了事,那位主子现在还晕着没醒过来呢。”
  其实我认为她这个掩口的动作委实多余,这么一大嗓子说出来,估计整个屋子的人都能听到了。果然,剩下的宫娥不动声色地听着,接着便三三两两的围拢了过去。那嬷嬷一颗八卦的心忍了一早上,想来现在甚是激动,一见自己成了谈论八卦的中坚力量,更是热血沸腾,连掩口的动作都免了:“你们晓得么?今天早上侍卫队在宫墙外头巡逻的时候,看到树林子里的歪脖子树上吊着一个姑娘,你们知道那姑娘是谁么?”
  众人甚配合道:“是谁?”
  那嬷嬷大腿一拍:“是熙和公主!”
  众人甚配合道:“啊?!”
  那嬷嬷得意地挑了挑眉角,继续道:“后来救下来一问哪,公主却说自己没印象了,你们说悬不悬?”
  我翻了个白眼,悬个屁,把你敲晕了你能有印象么?
  众人道:“真悬哪!”
  那嬷嬷越说越来劲,指手画脚唾沫横飞:“还有更悬的哪,你们晓得暖阳宫里那几个恶婆子吧?嘿,昨儿个晚上被人捆成三个粽子在杂役房后院那口总闹鬼的古井里头吊了一夜,直到今儿个早上才被打水的小太监发现,哎哟哟,我听说啊,那个脸白得呀,吓人呀,据说连话都说不利索啦……”
  众人围成一团,一起欷歔了一阵,有人道:“这暖阳宫是不是犯邪气啊?”
  立马有人道:“暖阳宫的那位平日里头实在太骄气,她身边的那三个恶婆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该啊!”
  有人小声道:“嘘,小声着些,传到那位耳朵里,不定怎么整治人呢!”
  众人深以为然,一时间都心有戚戚焉,屋子里便诡异地安静下来。绿莹在她们八卦的时候一直处于乐不可支的状态,我看她一眼,她立马收拾了表情咳了两嗓子。于是一屋子的人都转头去看她,绿莹向前两步严肃道:“说些闲言碎语也该看看场合,今天是什么日子,这是什么地方,你们该都清楚,可容得了你们在这里嚼舌根么?”
  方才梳头梳得很狠的嬷嬷出来赔着笑道:“绿莹姑娘说得是,咱们再不敢了。”
  绿莹很有派头地哼了一声,道:“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
  众人轰的一下,作鸟兽散。
  我用眼神调戏了一把绿莹,她立马羞得满脸粉红,跺跺脚仍回我身边立着了。我眯了眯眼睛,觉得很愉悦。
  愉悦了不过一会儿,便听外头安公公的声音唱道:“太后娘娘驾到—”
  屋子外头一阵嘈杂,有人推开门揭了帘子,我便看到穿得一身喜庆的太后一脸威严的由安公公搀进来。一屋子的人跪了一地。
  太后和气道:“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就不要拘礼了,都起来吧。”
  众人谢了恩,便围着太后往我这边来。虽然算起来我被折腾了一大早上,然而我却不曾见着眼下这个装扮是个什么效果。我低着头看着地上大红色的绒毯,太后金黄的绣鞋踩上来,我掐着时间抬起眼。
  屋子里有一瞬的静。眼角里扫到绿莹通红的小脸,我露出一个微笑来:“太后娘娘。”
  太后眼里闪过一丝光,接着便在我身边坐下,拉着我的手慈祥道:“看看你这个俏模样,外头传的真是一点儿错没有,咱们天朝哪里还能找出比你标致的孩子?安平你看看,哎呀,哀家真是老了。”
  安公公扶着太后的手道:“长公主殿下确实天下无双。太后娘娘也依旧不减当年风采。”
  太后扫他一眼:“就你嘴甜。”说着又拍了拍我的手,道:“哎哟,这一想到要把你嫁到那么远啊,哀家这心里,可真是舍不得。”说着竟落下两滴泪来。
  一群人赶鸭子似的围上来劝了半天,才略略劝住。我在心里不住冷笑,做戏做全套,倒是她的风格。然而我懒得应付她,只低着头不吭声。
  耳边听她不知对谁道:“这孩子心思深,想来也是舍不得家里。”
  还待再说,便有人战战兢兢地来催,说是时辰已到,皇帝和朱雀使臣都在宫门口等着了。我长舒一口气,再这么坐下去我就离疯不远了。太后从身边嬷嬷手里接过一只苹果,放到我手心按了,意味深长道:“哀家祝你一路平平安安。”
  身边有两个宫人扶我起身,我捏紧手中苹果,恭敬道:“流云谢太后吉言。”
  第七十五章(1) 各怀心思
  整个皇城都知道今日宫里嫁公主,爱看热闹一向是天朝子民最乐于继承的优良传统,轿辇一路徐徐而行,还未过宫门,我在轿辇里便能听得外头官道上人声鼎沸,当真热闹得紧。轿辇驶过宫门,外头的声音听得愈发真切,凤冠上的珍珠帘轻微地晃动着我的视线,轿辇两面的水红纱窗半开,我微微偏了头,很容易便瞧见官道两边人山人海的景象。
  璇玑和绿莹作为此次婚嫁的女官,也同我一道坐了轿辇。绿莹扒着窗子往外头看,一张小脸又泛起了红色,显得很是兴奋。我顾念她未曾出过宫,便很厚道的没有趁机调戏。璇玑一年到头宫里宫外的跑,作为过来人,她对绿莹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模样表示了嫌弃。
  我眼下所坐的这个轿辇不同于内宫之中常备的,而是以内宫中的轿辇为基础配以两匹毛色鲜亮的白马作为动力的宝马轿辇,只用于皇后入宫和长公主出嫁这样的大礼中。驾车的是侍卫队里御马的好手,我坐在车中几乎感觉不到震荡,只听得前头两匹马行进所发出的“嗒嗒”声。
  皇室婚嫁礼仪中有一项叫做观礼的,其实说白了就是让城中百姓看个大热闹,感慨一番皇室的威仪,眼下婚礼的车队缓缓行进,就是这个道理。车又前行数十丈,便听得外头三呼万岁。那是人民在对他们的王表达最崇高的敬意,声音从四面八方排山倒海而来,激得浑身起了一阵一阵的战栗。
  车队在城楼前缓缓停下,我突然间有点恍惚,外头司礼官的唱词说了些什么,俱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一段冗长的唱词结束,我仍旧是心不在焉的,直到璇玑推了我一把。我一惊,走神走得狠了,该下车谢恩了。
  绿莹将轿辇的帘子卷了,便和璇玑率先下了车,行了礼在车下对我伸手。我晃了晃脑子里杂七杂八的念头,心无旁骛地递出手去。
  一时间原本热闹非凡的皇城瞬间安静了下来。我抬手将额前碍事的珠帘往耳后一撩,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般重行伏低了身子:“长公主千岁!”
  我笑一笑,仰头往城楼上望去。暄和身着明黄色的吉服,众星拱月的立在文武大臣中间。他今日所戴的冕冠未带珠帘,所有的表情便暴露得很是彻底。我看他毫无笑意的眼睛和紧紧抿起的嘴唇,心中百感交集。身上的嫁衣宽大繁复,璇玑和绿莹各自从身侧将我搀了,官道上早就铺置了丝绒红毯,我双膝及地前额伏于手背之上,对着城楼行了大礼。司礼官双手捧着锦书又开始说贺词,无非是两国友谊天长地久之类的,空话得很。
  璇玑绿莹仍旧搀我起来上轿辇,门帘落下的瞬间我抬手止了,又探出头往城楼上望去。暄和的表情微微有些错愕,然而快不过一瞬,他便收拾好所有的情绪,对我点了点头。
  我眼眶发酸,他立于楼上,浑身上下透着淡淡地疏离,身边的文武百官个个都是官场沉浮中的人,个个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自然不敢在这个时候靠他太近,都只是恭谨有礼地围在他身边。此次大婚是为国礼,**女眷一概不得出席,王贵妃自然也没有来,离他最近的,也不过就只有小顺子一人而已。明明是那样热闹的场景,我却只看到如雪的寂寞。
  耳边璇玑轻声催促:“公主。”
  我闭了闭眼,努力对着暄和笑了笑,钻进了车内。额前的珠帘被重新放下,司礼官祝词结束,车队便也重新开始前行。夹道两旁的老百姓依旧热情不减,万岁千岁的喊得十分起劲。我斜着眼睛透过纱窗朝外头看,很快便看到了青砖的墙面,再往前是朱漆描金的大门,我知道车队已经行到城门口了。身后的欢呼声渐渐的变得不相干,我闭上眼忍住探出窗子的冲动,感觉着轿辇底下车轮滚滚,我终于离开了这生长了十六年的皇城。
  车队行了一日,在傍晚到达了福州城。此次大婚昭告天下已有些时日,单宫里为准备婚嫁事宜便忙活了许久。用绿莹的话来说,便是本公主此次的大婚,大得十分有派头。轿辇到达福州官衙正门口,早有地方官员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用绿莹的话来说,都铆劲准备着来接待本公主这尊大神。
  我坐在轿辇里神色怏怏,偏生外头的知府大人忒不知趣,不体谅我舟车劳顿不说,还拦在轿辇外头废话了半日也不见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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