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衔歌

第73章


于是我便有些不耐烦。但顾念着天朝长公主的威仪,只得硬做出一派谦和恭谨的长公主气度来,将那点不耐生生忍了。
  待外头说道“下官荣幸之至……”的时候,绿莹先忍不住了。她将轿辇的门帘掀开一角,道:“长公主殿下很累了,大人可否先安排公主休息?”
  外头忙不迭地应了,接着便有一群人走动着搬东西的声音。绿莹朝我伸手道:“公主?”我一边默默扶了她手,一边含恨想道,什么气度威仪,都是浮云。
  晚上歇在福州驿馆。初进门的时候我简直吓了一跳,这年头地方的驿馆竟繁华成了这样?我一边感叹着一边往楼上走,面前引路的知府大人笑得春花灿烂,我对着他光可鉴人的肥脸默了一默,真他奶奶的腐败啊。
  回到房间我已经累得不想动,被璇玑强拉着去泡了回澡,又被绿莹缠着去换了一身衣服,我倒在床上再也不肯动。她们两个在床边立了一会儿,终于决定放过我。我欢呼一声,一头扎进了云朵般软和的被子里。
  在房间里用过晚饭,我正打算回床上接着躺,门上却不紧不慢的响起了敲门声。三声则止。
  璇玑和绿莹快速地交换了个眼色,齐齐掉头来看我,在见到我捧着一册书正襟危坐于靠椅之上时,绿莹震惊长大了嘴巴。相比之下璇玑就淡定许多,待门上重新响起敲门声后,璇玑过去开门。
  林朝歌立在门口,一手仍保持着叩门的姿势,见璇玑突然开门,他面上也没有露出些许的惊愕来。璇玑整个松懈下来,微笑着冲他行礼:“林将军。”
  绿莹夸张地舒了口气,亦跳过去行礼。林朝歌温和一笑,微微点头:“璇玑姑娘,绿莹姑娘。”
  璇玑侧身将他让进屋,绿莹兀自捧了脸望着他嘿嘿笑。我抚了抚额,林朝歌走近,居高临下地扫了我一眼,似笑非笑道:“你倒是很自在嘛。”
  璇玑轻咳了一声,正经道:“公主,将军,奴婢先行告退。”
  林朝歌将身子侧了侧,容我看到璇玑一脸的假正经,我翻了个白眼,道:“你们又要上哪儿去?”
  璇玑面不改色:“奴婢方才见周边的街道甚是繁华,打算携绿莹一同夜游。”
  绿莹欢呼了一声,被我一个白眼止了,我挥手不耐烦地赶人:“快走快走,别叫我看见你们。”
  璇玑拉着绿莹从善如流地出去了,绿莹红着脸回身来关门,笑得像只狐狸。
  我对着房门叹了口气,抬头望见林朝歌眼里笑意深深。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我顿时大窘,手里拿着的这本蓝色册子,封面上明明白白写着“朱雀人文风貌”几个花体大字。方才听见敲门声以为是那个腐败的知府大人来访,慌乱之中顺手抓了本书装样子,实没想到会拿了这么一本符合我身份不符我个性的。
  林朝歌在我身边坐下,笑道:“我原想着这个时候你定是躺下了,实没想到你还有这个闲心。”
  我干笑了两声。
  他扣了扣桌面,微笑道:“好看么?”
  我抬头望了回房梁,诚恳道:“不好看,不好看。”
  林朝歌忽然笑出声来,我抬眼瞧过去便瞧见他的嘴角抿成一个十分好看的弧度。他冲我伸手道:“喏。”
  我全神贯注地盯着他唇角的一线笑纹,脑子也没过便顺嘴道:“什么?”
  他没出声,只把手往我跟前递了递。我反应过来,见他手里正握着一卷书,单瞧模样跟我手里这本蓝皮的长得委实没差。我不明所以地接过来搁眼皮底下细瞧,上书“烈女传”三字。
  我傻了。闭眼再睁眼,仍旧是“女史”二字。抬头去看林朝歌,他只坐在椅子上不说话,眼风凉凉地扫过来,很有些高深莫测的味道。我揣摩了一会儿,将手里的《朱雀人文风貌》往桌上一扔,翻了翻那本《烈女传》,第一页是目录:母仪传、有虞二妃、弃母姜嫄、契母简狄……我默了一默,又往下翻了两页,嘴角欢快地抽了两抽。这这,这分明是一本时新的话本,只不过套了个烈女传的封皮罢了。
  我感恩戴德地将那“烈女传”合上,正经道:“这书甚好。”
  林朝歌望着我,低低“嗯”了一声。接着便偏头望向了窗外,神情间一派云淡风轻。
  虽然他此番担的是送亲将领的差事,今日一路上也是一直同我一道的,然我今日过得忙乱又恍惚,又一直坐在轿辇里,算起来竟是直到现在才见着他。
  这个驿馆乃是依水而建,从我眼下住的这个厢房的窗口望去,便正好能瞧见一条小河,岸边还种了好些柳树。福州城的柳树跟皇城里长得很不同,又高又大,枝繁叶茂。我顺着他的视线欣赏了一会儿河边的垂柳,又把视线掉了回来。他今日仍旧是着月白的长袍,只是外间多罩了一套银白色的软甲,头发不似平日里只用一根锦带绑了,而是全数束到头顶成髻,再用白玉冠配以同色玉簪绾了,看起来英气逼人。
  不防他突然回过头来,将我明目张胆地窥视抓了个现行,外头夕阳染得天边一片橙红,有余晖从窗子透进来照在他半边脸上,像镀上了金边。
  他倚在椅背上,眼里泛着动人的色泽,声音也是低低的,却是慵懒入骨:“好看么?”
  这声音仿佛带着蛊惑,我几乎一刻都没有犹豫,便诚恳道:“挺好看的。”
  话一出口还来不及后悔,便见他倾了身子过来,闪着金边的脸近在眼前,眼里动人的光泽愈演愈烈,语气依旧慵懒入骨,无端叫人心尖上一抽:“你也是。”
  第七十五章(2)各怀心思
  后来我们在屋里悄没声息地坐了一会儿,林朝歌起身的时候我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准备告辞,于是我亦起身打算送客至楼梯口。这个想法是多么的友好,然而林朝歌的行为就忒叫人心凉了。最后我被他以饭后需得散散步为理由硬拖去外头遛圈。我也曾扶着门框垂死挣扎:“我就在屋里歇歇,看会儿书挺好。”
  林朝歌止了步子,转过来,一双眼望得我无端端心虚,他笑道:“我若是不拖着你出去,你保准一会儿都熬不住,立马睡觉去了。”
  我企图使他相信我并不会那么做,纵然我自己都不相信。最后还是被他拖着走了。后来我觉得幸甚,若不是林朝歌硬要拉着我出门逛逛,我怎么会看到这么一出好戏啊好戏。
  林朝歌望着我一脸贼头贼脑地躲在一片成荫的柳树后头,表情很有些高深莫测。想来眼下我这个形容挺猥琐,我脑子里转了两转,诚恳道:“你看眼下这个情形乃是个复杂的情形。”
  他抄了手靠在近旁的一株柳树上听我鬼扯,我想了想,继续道:“这个复杂的情形吧,当事人定然不希望有人看到,平添一场八卦。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是寻个地方观望一番为好。”
  林朝歌“哦”了一声,行动上却没半点表示,脸上的笑容看得我暗暗咬牙。眼看着就要暴露,我连忙拽了他胳膊把他拖到身边,阿弥陀佛,还好他没反抗。
  前头的情形说复杂也不复杂,乃是三人行。其中两个是方才打算“夜游”的绿莹和璇玑,另一个嘛,则是朱雀的花花九王爷,凤鸢。想来是无意间碰上的,然而看凤鸢的形容,八成是瞧上了她们俩中间的其中一个。啧啧啧。
  我正看得很欢快,脑子里突然一道惊雷闪过:凤鸢要是看上了绿莹可怎么好?绿莹要是折腾出什么事来,白子年还不将我劈了?
  我抖了一抖。转念一想,并不是所有人的眼光都如白子年一般超前,以凤鸢千帆过尽的风月经验来看,瞧上绿莹那傻丫头的可能性不大。是谁说的,一个成熟的男人必看不上一个幼稚的女人。想来这个成熟分很多种,我看这个凤鸢就很成熟,都快熟透了,绿莹跟他一比,委实嫩得很,所以看上绿莹的几率应该不大。那这么说来,白子年是个不成熟的了?我想了想白子年那张万年冰山脸,瞬间否决了这个推论,忒不靠谱。若是瞧上了璇玑,那我倒放心得很,璇玑一向是个不吃亏的,有得凤鸢受。我越想越觉得凤鸢瞧上璇玑的可能性十分之大,于是将将放了心。
  林朝歌在一旁幽幽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我想了想,这也没什么说不得的,便将方才所想通通说与他听了。他听完,挑挑眉,道:“你怎么就知道凤鸢不是两个都瞧上了呢?”
  我呆了一呆,顺着他的思路一想……
  我的娘。
  这委实不是不可能。绿莹虽然天然呆,但好歹是个美人,璇玑瞧着冷若冰霜,却更是美人,还是两个长得颇不错的美人,以凤鸢的名扬两国的“花名”,断断没有两美只取其一的道理。这却如何是好?
  本公主甚忧虑。正忧虑间,林朝歌轻推了下我的胳膊,我一抬眼,便见那三人行已然自来时来往去处去了。我缓了一缓,果断杀出去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绿莹惊讶地“哟”了一声,在看到我身后的林朝歌时,立马转变成心知肚明的笑容,看得我甚火大。璇玑面色不改,仍旧懂礼地朝林朝歌问了好。我回头冲林朝歌道了声“少陪”,便一手拖着一个回驿馆去了。
  盘问的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叫我有点儿怅然。问了不过几句,绿莹便全数抖了出来,凤鸢果然是个成熟的男人,他瞧上了璇玑。待绿莹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完全过程,我意味深长地瞟了瞟璇玑。她正淡定地坐在椅子上喝茶,眼也没抬便道:“我对他没兴趣。”如此轻飘飘一语,便生生浇灭了我和绿莹一腔八卦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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