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衔歌

第75章


  于是我今早起来的时候便理所当然地萎靡不振,绿莹凑过来看我一眼,大叫一声之后迅速跳开,接着又很多事地捧回一面铜镜,我顺她的意往镜中看了一眼,望着她欲哭无泪道:“我恨死你了……”镜中人形容颓废,更要命的是眼圈周围明显一片乌青。
  出门的时候简直像做贼,我好歹背负着“天朝第一美人”的美名,便不能丢了我朝的脸面。于是我威胁着绿莹找了一块朱雀女子遮面用的纱巾,将上半张脸裹了,这才遮遮掩掩地出了门。
  一路上脚底生风,走到轿辇前时我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大约今日人品欠佳,在我即将钻进轿辇的瞬间,我听到一声风骚的招呼:“公主殿下。”
  我面对着轿辇调整了一个微笑,转过去望着穿着同样风骚的人:“九王爷。”
  凤鸢狭长美目在我脸上淡淡一扫,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来:“殿下今日的打扮倒很似我们朱雀的女子。”
  我抚了抚被风吹动的纱巾,谦虚道:“入乡随俗么。说起来王爷的中原话说得真是好啊。”
  凤鸢摇了摇手里的羽扇,一本正经道:“小王对于中土的文化一直很是向往。”
  啊呸,我看你是向往中原的美女吧,春天你摇什么羽扇啊摇。
  我暗暗腹诽,面上恭维道:“王爷的好学精神真是值得学习。”
  凤鸢笑着将羽扇轻轻挥在手心,视线在我周围转动不停。我暗暗好笑,道:“王爷既对中土文化多有向往,想来亦听说过一句话吧?”
  凤鸢美目里有光闪了闪:“什么话?”
  我咳了两声,慢悠悠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凤鸢持着羽扇的手一顿,耳根有些可疑地泛红。我冲他友好一笑,麻利地钻进了车厢。
  如此,一路上我心里压着事,便一直默默无语地窝在轿辇一角。绿莹如往日一般捧了干果凑过来看话本。我把话本摸出来塞给她,继续发呆。绿莹不以为意,自顾自地翻话本翻得很愉快。我们之前并没有将脱身的计划告诉她,直到昨晚,璇玑对绿莹粗粗解释了一番,解释得并不详尽,只说如果今日路上遇到埋伏不许她反抗。绿莹在关键时刻就会变得善解人意,她看得出璇玑并不像多说,只拍着胸乖乖应了。
  待绿莹捧着话本撕心裂肺地笑了两三回后,离她最近的我仍旧是神游的状态,她们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于是她们双双凑过来对我表示了关心,纵然绿莹的关心里八卦成分居多。
  我冲她们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我没事,大概是昨晚没睡好。”
  绿莹了然地“哦”了一声,继续看话本去了。
  璇玑想起昨晚的情形,认定弄成这样纯属我自作自受,于是凑过去和绿莹一道看话本去了。
  我往角落挪了挪,将头靠在车壁上,心里很是忐忑。其实昨晚我对林朝歌说的那句“没有”纯属大脑抽筋下一时嘴快的产物,并非是我的本意。此次的出逃计划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着要瞒住他,只是当时心绪烦乱,便错过了说给他知道的最佳时机。后来夜探容德宫,探出一桩陈年旧事和我的身世秘密时,又挂心暄和的事,便又无暇顾及。如此,越往后便越不知该如何对他开口,“夜影”的事更是一时说不清,而且此次行动关乎我是否能够成功脱离天朝长公主的身份,我直觉认为这件事它是一件秘密的事,为防走漏了风声生出些不必要的事端来,知道的人是越少越好,所以才连绿莹也没告诉。至于林朝歌,他既重视我们之间的婚约,我心里又喜欢他,那便是来日方长,待成功脱身后再寻机会告诉他不迟。
  我懊恼的捶了捶身下的坐垫,心中的郁闷不止一点点。昨晚那样说了以后,直至送我回到房间,林朝歌一路都只是沉默。我跟在他身边纠结了半天,到底是什么也没说。林朝歌是个淡然的性子,平日里并不是什么话都能说出口,他既有此一问那必不是偶然间随口问问的。想起他昨夜那副清冷的模样,我后悔得几乎要撞墙,早知道昨天晚上就什么都说了,如今却叫我哪里找机会同他将一切抖落干净?
  许是我的表情太过纠结,绿莹从话本上抬起眼来,与璇玑小声道:“你看公主……”
  璇玑轻飘飘地扫过来:“一看就是为情所困哪。”
  我直起身子瞪着她,一副活见鬼的形容,刚张嘴打算讽刺她“为情所困的人不是你么你不是困住了一个花花王爷么”,车厢便是狠狠的一震。
  额角撞在车厢壁上,两匹白马发出一阵嘶鸣,我只觉得车厢又是一晃,又在同样的位置撞了一下,璇玑过来扶我,我几乎眼冒金星。外头御马官的声音透过帘子传进来:“殿下可安好?”
  我揉着额角,回了一句没事。
  璇玑撩开帘子从窗口看出去,回头冲我点了点头。于是我知道,此处大概便是“夜影”选择突袭的所在了。绿莹看我们交换了颜色,心中大概也有数,一直乖乖的窝在座位上不吭声。我凑到璇玑身边小幅度地探头往外看了看,前头仿佛有什么拦住了车队的去路,只能大略看到我们眼下处的这个位置正好是临近悬崖。
  我掐了掐手心,很有些紧张,身边璇玑伸手过来揽住我胳膊,车厢里一时间寂静无声。
  第七十六章(2)遇袭
  一会儿便有人来报,隔着一层没什么妨碍的帘子,足够我们听清楚。原来是前方的山上不知怎的塌了一块,并且滚下了一块大石,本来这没什么,关键是那块大石落得不是地方,正好死不死正将我们的去路堵了个严严实实。如今,绕过去委实不可能,只能想法子将那大石挪开。因谁也没想到路上会出这样的事情,一时间想要将那块体型巨大的石头挪开也很有些费事。
  那来通报的小官语气很是恭敬道:“还请公主下车稍坐休息,待山路通了再赶路,应该能在傍晚时分赶到鲤城。”
  我有些失望,又有些心安,低低应了,便跟着璇玑绿莹下车。
  路边有一处草地,凤鸢命人在那里铺了针织的绒毯,并备上了瓜果和茶饮。我坐下来望着前方拥成一团的人影,很有些无语。若是不顾周围人的一团忙乱,眼下这个情形倒像是特地来郊游的。
  我还以为是“夜影”动手了,方才在车中还心潮澎湃了一把,如今这么个情况,我实没了言语。身边璇玑懒懒地盘腿坐在地上,密音入耳:“别掉以轻心,搞不好那块石头就是‘夜影’弄的,当初只说在承州郊区动手,可没说怎么动手。”
  我翻个白眼,璇玑的声音又传回来:“我看他们选中这个地方的可能性很大,嗯,是他们的风格。”
  于是我正襟危坐,重新紧张起来。一旁喝着茶瞧着话本逍遥得不得了的绿莹和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沉她不注意,我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话本,绿莹摊着手很是无辜:“你干嘛?是你自己不要看的啊。”
  我斜眼觑她:“我现在想看了。”
  绿莹摊了摊手,拈了块梅子糖丢尽嘴里,含糊道:“真拿你没办法。”
  我忍住一把捏死她的冲动,将手里的话本翻得簌簌作响。
  璇玑垮了肩膀,叹了口气。
  话本说了些什么我是一个字都没瞧进去,只将眼睛紧紧的盯住前头正在指挥侍卫搬石头的林朝歌,但是翻话本的这个动作倒是很好地缓解了我的紧张。
  就这么过了半个时辰,在前方传来一声“成了!”的时候,所有人都欢呼起来的同时,也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阿弥陀佛,好在通了,在傍晚前勉强能赶到鲤城,不然非在荒郊野外露宿不可。
  就在这个瞬间,这个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的瞬间,一群蒙了面的黑衣人突然从天而降。
  我所处的这块草地背靠山壁,周围有一队大内侍卫守着,然而也不过就十二人而已。那群黑衣人行动间甚是果决,几乎是同时毫不犹豫地往我这边杀来。
  从他们冲天而降的那个瞬间,我心里浮起的是一层激动,还混着一层喜悦。这感觉就像第二日就要被处斩的死囚,正在大牢里面对着一桌子丰盛的断头饭内心充盈着无限的凄凉时,突然杀进了一群绿林好汉来劫狱时突如其来的惊喜一般。然而惊喜不过那一瞬,却发现来劫狱的这帮好汉其实是赶在官府前头来结果他的。此等心情委实不能不说不复杂。
  眼下我正是处在这种复杂的情绪中。我虽未直接与“夜影”有过接触,却也在瞬间反应过来,来的这帮黑衣人,大约并不是“夜影”。
  这群黑衣人行动间果决狠厉,不难看出是训练有素的,一看就是有组织有纪律的专业选手。“夜影”自然也是训练有素的,然而即使同被称为训练有素也是有区别的。譬如皇宫精挑细选的大内侍卫队和山野间自发组织的土匪强盗窝,两者都是训练有素的团体组织,区别就在于前者是合法的,后者是非法的。我听璇玑说过,“夜影”中人大多是来自五湖四海的江湖人,皆是机缘巧合之下进入“夜影”,只有组织交代任务时,他们才会聚集起来。没有任务的时候他们都是绝对自由的。如此,他们的武功路数就应该各不相同。
  眼下这队黑衣人个个武功高强,招法同出一路,里应外合也讲究得甚好,应该是一同接受的训练。再看他们出手简单,但招招都是杀机,毫不手软,也就是说他们的目的明确,就是杀戮。我眯了眯眼睛,这应该是一队暗杀者,而且大有来头。我已经可以肯定,他们不是“夜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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