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盛唐

第46章


火热尤胜当年。我沦陷了,放纵了,只想与他一起飞上九霄。
    就在我们都沉醉的那一刻,房外芸儿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独孤侧妃求见!”
    李豫停住了,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我心里一沉,挺直了身子,“宣。”
    李豫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坐在一旁。
    房门应声被打开,徐徐走进一位年轻女子,进入殿中,先对着李豫行礼,然后缓缓走到我的榻前,深施一礼,“琴儿参见太子妃。”
    声音轻脆响亮,深埋的头和挺直的腰背,透着骨子里的不卑不亢。
    看了一眼李豫,我心中渐渐明了,两年未见,有些事情终是会发生,我轻轻说道:“何必如此,快快请起!”旁边的芸儿适时呈上一个坐凳。
    我细细打量,她两鬓插着簪花饰钗,耳垂及颈项上没有任何首饰,足穿翘头软布鞋。上穿宽领对襟的大袖明衣,内束抹胸,绣花的披帛绕臂,下穿长裙。衣着简单,却透着一股贵气。
    长相端庄大方,温婉贤淑。最可贵的是眉眼间的风采以及脉脉含情间带着的一股英气,实在称得上是一位美人。
花开盛唐 第三部分 心碎(1)
    又是一次三人独处。只是正妃崔芙蓉换成了卧榻上几分虚弱的我,而下坐的侧妃也换了新人。
    沉默,无数次的在梦中憧憬过的相逢场面,里面有李豫、有适儿,有绿萝甚至有雪球和圈圈,却是一次都没有想过会有一个如此陌生又如此美丽的属于他的女人。
    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嫣然一笑,露出如雪的贝齿,话语中透出几分亲切,“琴儿复姓独孤,是陛下在灵武登基后赐给殿下的。”语罢,笑意盈盈,眸子正对上我的脸,似是一惊,又忙掩饰着,起身,坐在我的榻前,关切地问道:“娘娘,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好多了。”独孤琴,复姓独孤,让我一下子就想起了敏儿,想起了她犹如烟花般、转瞬即逝的年轻生命,心中十分凄然。
    独孤琴似是会错了我意,忙起身在榻前行礼,神情十分肯切:“娘娘,当时情形,崔娘娘因为贵妃遇难急火攻心染上疯癫之症,不能随军,殿下与雍王身边无人照料,所以陛下才将琴儿赐与殿下。”
    见她此言,像是急着为李豫开脱,倒显得我无容人之量,于是我连忙打断她,说道:“陛下圣明,本该如此。”
    独孤琴听闻,略略安心,看着榻上之人满脸的憔悴和已毁的容颜,心中有些不忍,“我在殿下身边一年,每每夜深人静,殿下总是远望西京,暗自伤心,殿下对娘娘的挂牵与思念令琴儿深深感佩。”
    望断西京双泪垂,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娘娘,”芸儿端着药碗,“该喝药了。”
    “我来!”独孤琴从芸儿手中接过药碗,帮我垫好帕子,端着让我服药。又是一个有心之人,我心中暗叹,就算是破败山河,零乱的皇室,总还是有新人不断涌进。可悲亦可叹,接过药碗,仰首而进。
    独孤琴递过茶盅,伺候我漱口,净手,虽然小心却并无刻意殷勤之色。
    “琴儿,”李豫看到我有几分倦意,起身说道,“太子妃伤重初愈,须好生静养,你先下去吧。”
    言语中有几分疏离。
    独孤琴何其聪慧,眼中浮起一层水雾,随即闪过,仍旧是浅笑连连,“琴儿唐突了,对太子妃神交已久,听说您醒了,赶紧前来服侍,未曾想打搅了太子妃的休息,真是不该。”说着起身行礼就要退下。
    我心中忽然有一丝不忍,遂说了句,“以后有空常来坐坐。”
    独孤琴一怔,随即笑着施礼退下了。
    忽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我一下子瘫在床上,紧闭双眼,似要睡去。
    李豫没有走,轻轻踱到床前,为我掩了掩被角,面向里侧,似是一个人自言自语:“雪儿,你可怪我?”见我不语,又道:“你怪我也是应该,为了此事,适儿三个月未与我说话。”
    我闭着眼,心中虽是无限悲泣,却真的无可奈何,怪他吗?一个在战乱中刚刚被册立的太子,承载着百官与军民的重望,而他身边正妃疯癫,侧妃失踪,枕边空无一人,当皇上的父亲为他另择贤人,应该也是众望所归,他又怎能推却?
    也许这就是命运,前有崔芙蓉,十余年相守一起,却常常如芒刺在身。如今经过离乱,本以为可以找回失落的爱,可以与他全心相待,谁知前方早有一个如此优秀的独孤琴伴他左右。
    实在是无可奈何,我轻声问道:“如果我在乱中被辱,也许是安庆绪,也许是个贩夫走卒,你会怪我吗?”
    李豫拉起我的手,放在心口,掷地有声道:“不会,我只会恨自己。”
    我笑了。
    “辛苦最怜天上月,
    一夕如环,
    夕夕都成玦。”
    凄楚中的甜蜜,涩涩地沁人心脾。
    李豫拉起我,紧紧拥在怀中,蓄起的胡须轻轻与我的鬓发相蹭,互相缠绕。
花开盛唐 第三部分 心碎(2)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高楼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分离与重逢相比,有时候分离也是一种幸福。
    离别的时候,两地相思,被人想念,心中也总有一种牵挂,不论悲苦,不论境遇,如何艰难险峻,总有重逢的希望在心中期盼,所以能够等待,能够坚持和忍耐。然而,当真正重逢来临之时,你会发现,分离的两个人虽然已经重逢,但是事事都已变化,心中期待的是在原点处的重逢,而现实中的重逢是与时光一道已经早早远离了起点。
    人的生命力真的很奇怪,在战乱中颠簸,饥饿、伤痛,忍受种种打击和困苦,都没有被****的身体在与李豫重逢后,骤然急转,连续的高热不退,让我近乎奄奄一息了。
    秋天的阳光暖暖地扫了一地,偌大的南熏殿中寂静极了。
    靠在床上,慢慢清理着思绪,这几日在昏沉中残存的印象渐渐清晰起来,李豫总是在夜里悄悄地坐在床边,低声询问芸儿关于用药和太医诊治的情形,然后静静地在我身边坐上一会儿,就匆匆离去了。
    刚刚收复东都,百废待兴。安庆绪又在安阳摆开殊死一战的态势,作为主帅,他应该很忙。只是,我总是能感觉到他似乎有些惴惴不安,有些心不在焉,相对的目光中除了关切还透着一丝不忍。为何不忍?是为我的缠绵病榻,似乎不是。还是为了即将开始的一场恶战?似乎也不是,我实在有些猜度不透。
    “娘娘,”芸儿端着药碗凑上前,看了看我的气色,“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接过药碗,我捏着鼻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饮而尽,唉,不知道这药汤还要喝多长时间。接过芸儿呈上的蜜饯,若有所思地问道:“芸儿,军中可是有什么事情?”
    芸儿略想片刻,随即说道:“没有啊,现在百姓们都在忙着帮军士赶制冬衣,军队都在休整,没听说有什么事。”又在水盆中浸湿了帕子,拧干递给我。
    窗外阵阵蝉鸣,自从黄河边被救起躺在床上二十多天了,一直都没下床,实在闷得紧了,真想出去走走。
    “芸儿,帮我梳个头,我想出去走走。”换上一件碧色长裙,起身坐在妆台,镜中人一脸苍白,没有半点儿血色,眼神空洞,一头秀发凌乱、毫无生气地散落着,脸颊上的两块褐色斑痕清晰地占据着最抢眼的位置,再没有了往日的顾影徘徊,灵动左右,犹如风雪中摇曳的花朵,让人惊怜。
    病苦虚羸,晴明强展眉。勉强露中一丝笑容,芸儿晶莹的眸子中闪着淡淡的忧愁,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一双灵手上下翻飞,一个简单的惊鹄髻就梳好了,从头再来这句话真的是一语双关,头发梳好了人也增添了几分精气。
    芸儿打开粉盒,我摇了摇头,“不必了。”
    芸儿一怔,随即递过一顶帷帽,帷帽既有披风的功能,又因为额前有薄纱垂下,正好掩上我的脸,心中一热,感念芸儿的细心体贴。
    出了房门,漫无目的地沿着宫中甬道前行,抬眼望去是晚秋澄净的天空,像一望无际平静的碧海。天高云淡,秋蝉的鸣叫似有似无,引着你走向草丛深处寻觅,萧瑟的秋风中阵阵凉意拂过,满园秋叶飘零,金黄色、朱红色,在树下铺出一片金红的地毯。这地上的一片金红与头顶的湛蓝,让人眩晕。
花开盛唐 第三部分 梦一场(1)
    远处红裙舞动,待走近了,才恍惚辨得出是青春逼人的侧妃独孤琴。
    “见过太子妃。”独孤琴笑意连连,上前行礼。
    自从那日房中一见,她就再没有露面,今天的偶遇到让我有些意外,“不必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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