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罪奴

仿佛过了很久，隐约中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刚给你洗的衣服，你就弄成这样，你是存心想折腾死我是不是。好啊，还不如在我死之前，先把你这个小野种打死！”妇人一边叫骂着，举起了笤帚。
    女孩瑟缩了一下，看着女人扭曲的脸，惊出了一身冷汗。
    妈妈……
    “不要！”
    黎晓猛地做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后背又湿又凉，想起自己是做了梦。
    伸手抚上右眼角，有很快地移开，明明早就愈合了，一点疤都没有留下，可为什么还是觉得这么痛，这些事情，她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曾经也以为自己够冷漠，可是当无情的洗脑术破解之后，那些曾经记忆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苍凉的、悲伤地、痛苦的，她才明白自己从来不曾真正的冷漠过。
    甩了甩头，她想这些做什么。
    感到喉咙辣辣地疼，抬眼看见桌上的水壶，便想下地给自己倒杯水。这时门咯吱一响，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推门而入，见她醒来高兴地咧开嘴：“姑娘你终于醒了？我去叫我们公子……哦，不对，还是先喝点水，你睡了两天了，一定很渴了。”说着就倒了一杯水，递到黎晓面前。
    黎晓对她莫名的热情有些疑惑，但见对方眼中一片清澈通明，便接过水杯轻啜了一口。
    “姑娘，你可醒过来了，和你一起的那位公子都醒了，还一个劲儿问你呢。”女孩提起凌南星不免神采飞扬，“姑娘，再喝一口吧，公子说了，你身体这么虚弱，就是因为不喝水……”
    “是你救了我吗？”黎晓虚弱地问，声音细弱蚊虫，心中暗道我那是脱水，不是不喝，而是没有水可喝。
    女孩见黎晓说话出气多、进气少，竟然眼眶一红，摇摇头道：“是我家公子上山采药，发现姑娘和凌公子倒在草丛里，才把你们二位救了回来。”
    “请问这位姑娘如何称呼，你家公子又在何处，不是我是否可以前去道……咳咳……”话没说完，喉咙一涩，忍不住干咳了起来、
    那女孩忙又给她递过水去，待她喝完便扶着躺下。“小婢叫冰玉，姑娘你还是快躺下吧，我家公子就在隔壁，我这就去叫。”说完就一溜烟地跳出了屋子。
    过了片刻，凌南星率先推门而入，后面跟着一位白衣男子，冰玉走在最后面。
    “晓晓醒了？”凌南星站到床边斜靠着，亲昵的称呼好像两人多熟一样，黎晓直后悔没在趁他昏迷时踹那两脚。
    “姑娘昏睡了两天，现在可是觉得四肢无力？”清朗的声音没有一丝杂质，清澈的好像山涧的溪水，白衣男做到床沿上，见黎晓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我叫白净心，略通些医术，姑娘口否伸出手，让我再检查一下？”
    “那就有劳白公子了。”黎晓伸出左手，抬眼看向眼前的男子，心里猛地一沉，直觉上并不喜欢此人，却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白净心两指搭上皓腕，秀美微微蹙起，片刻过后收回手：“似乎没有什么大碍，只需仔细条例便可，但是脉象上有一些奇怪的地方，我医术不精看不出来。不如几日我带姑娘去拜访‘圣手神医’冷莫言，让他为你诊治一番。”
    “白公子千万不要麻烦，黎晓自小便是如此，并没有什么大碍。”瞧见那男子眸中满是真诚之意，黎晓不知为何觉得心烦意乱，再仔细一瞧，对方肤若凝脂、眉目如画、姿态翩然，哪里是个公子，分明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姐。
    白净心闻言咧嘴一笑，似是真心为她高兴：“那我就放心了，姑娘身体有些虚弱，好在没什么伤，喝几副补药即可。”
    黎晓又和白净心寒暄了几句，方知她是出门游历，在流沙镇便暂住。说话间，对方一直没有坦白自己的女子身份，黎晓也不去戳破，只装作不知，仍旧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她极善于伪装，几句话下来，一个懦弱无害的单纯少女形象就深入人心。
    “我听凌公子说，你和他从那片雨雾森林里逃出来的？”说着就看了凌南星一眼，眸光晶亮，却不带任何爱慕之意，黎晓心中称奇，回望凌南星，那男子也对人家灿然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
    这笑容很阳光嘛……黎晓从心里鄙视了一把，这次好像遇到没节操的种猪了呢。
    没等黎晓说话，那边有自顾自地道：“那片林子终年雨雾缭绕，很多人都有进无出，我听凌公子说了里面的情况，真是为难你了。”
    黎晓嗯了一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种感觉很别捏，她从小就没被什么人关心过，已经习惯了与人冷漠相待，突然受到他人的关心反倒不知所措起来，况且她讨厌这个女人，莫名其妙地，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燕窝粥端过来，她不怎么喜欢那个味道，勉强吞了几口便昏昏欲睡。白净心很知趣地不再打扰，差冰玉送了药，看着她喝下便和凌南星出了屋子，留黎晓独自休息。
    就这样又休息了几日，黎晓已经可以自由走动，只是疲惫，便总是躺在床上看书，这才知道自己到了一个叫“永乐王朝”的地方，也不知其他姐妹是不是也到了这里，若是去了别的时空，想要重聚就难了。
    这一天早饭过后，捡了本《永乐酷刑典》随意地翻着，看的昏昏欲睡，却被院外一阵嘈杂的喧闹声吵醒了。
    下地走了走，自觉还有些力气，听外面吵得哭天抢地，便穿了衣服出去看热闹。白净心的小院十分清幽，景物也别致，可惜现在都被破坏了。
    黎晓走到门口，只听冰玉惊呼了一声：“五百两？你卖金子啊，还不如去抢！”
    哦，原来是在打抱不平，反被人家敲竹杠了。
    那汉子嗤笑了一声：“若是拿不出，就别硬充好汉，这奴才是我家的，你们要是不放人，咱们就送官府。”
    “你……你简直……”冰玉气节，脸色涨得通红。
    白净也沉默了一下，看着怀中女孩干瘦的小脸和委屈的眼神，终是咬咬牙，道：“好，五百两就五百两，冰玉，去拿银子。”
    “公子！他明明是在敲……”
    “快去！”白净心没等她说完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冰玉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气急败坏地去了账房。
    黎晓冷眼看着一切，白净心已经在轻声安慰着女孩，一点也不在乎对方污黑身体弄脏了自己素白的衫子，将她揽在怀中细细地抚慰，目光温柔如水，灿烂的阳光下散发着母性的光辉，刺痛了她的眼睛。
    突然感到一阵烦躁，转身就往屋里走。
    讨厌的白净心，她有一双慈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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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手递过银子，一手接过卖身契，便把孩子买了下来。细问之下方知这她已经被辗转倒卖了多次，白净心想为她寻一户好人家抚养的念头也动摇了，与冰玉商量之下决定把她带在身边。
    女孩本就脏兮兮的，因为年纪小小就开始给卖鱼的主人做工，身上散发着一股恶心的腥臭，冰玉便带她去洗澡，却没轻没重地弄伤了孩子娇嫩的皮肤，白净心心疼地亲自接过手，足足换了六桶水才把她搓洗干净，原本的泥娃娃褪去厚厚的污秽，竟变得晶莹剔透，丰富的泡沫冲开，露出软玉一样的肤色。
    白净心心中一动，便给这女娃取名叫做暖玉了，让冰玉认作妹妹了。
    冰玉也连连赞叹：“真是俊俏的娃，是个美人坯子，我要是男人定要从小养着，长大了娶做媳妇。”
    白净心闻言扑哧一笑，正要说话，却听门外一阵敲门声，还未吩咐，冰玉就已经上前开了浴室门，黎晓正抱着一摞衣服站在外面。
    “白公子，我问隔壁的邻居要了几件小衣服，应该能给这位小妹妹穿。”说着就看了眼还围着浴巾的暖玉，后者脸一红，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白净心懊恼地拍着额头，亲自接过衣物，一件一件为暖玉穿起来。
    “暖玉谢谢……公子。”暖玉瞧了黎晓一眼，终是把“小姐”两字咽回了肚里。
    黎晓面上没什么，心里就不高兴了，明明是她拿来的衣服，这回倒成了白净心的人情，难得好心一次还给别人做了嫁衣，看来她果然不适合学雷锋做好事。心中冷哼，她也用不着她们谢。
    白净心眉角飞扬了开去，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凌公子回来了吗？”
    “回来了，这回正在客厅里跟李县令说话，好像是出了什么事情，白公子不过去吗？”
    白净心哦了一声：“那我们走吧。”又看了眼身上的湿湿的衣服，道：“我先去换一下，晓晓你等我一下，我们一起过去。”
    黎晓暗自翻了翻白眼，心道谁要跟你一起去，嘴上却一口承应下来，站在走廊上等着她。女人换衣本就麻烦，加上有意女伴男装，半天也不见人出来，于是百无聊地折起一支插花在手中把玩，突地感到脊背一凉，似有一道毛骨悚然的目光在盯着自己，忍不住回头，却只看见冰玉和暖玉两人正在说笑着什么，眸光暗了暗，又转过头去。
    白净心总算换好了衣服，便拉着她一同往客厅走，来到门前刚迈一只脚，就看见李县令焦急地站起身，忙迎了过来。
    啪——
    茶杯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白净心的脸比那碎掉的上好白瓷还要白：“你说什么，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