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罪奴

西昭殿内突然一阵喧哗，黎晓蓦地停住了脚步。
    夜玄镜细长的剑眉一皱。
    谁会在这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大声嚷嚷，实在太他妈识时务了。黎晓迅速福了个身，语气轻快：“殿里许是有事发生，臣女这去看看，告退了。”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跑向了西昭殿，徒留国主大人一个人站在凄清的月色中。
    “发生了什么事？”一进门，就见宫女太监围做一圈，都站在大殿的一处，那位置，似乎就在她和苏引的座位附近。
    莫非是苏引出了什么事情？
    黎晓心中一沉，破开人群冲了进去，就见国师纳兰博口吐鲜血倒在地上，苏引跪在一边为他检查，片刻之后，突然大声疾呼：“国师中毒了，快拿水来！”
    训练有素的宫女迅速端来的水壶，苏引一手接过，捏着纳兰博的下巴既要往他嘴里灌，却被突然冲过来的守宫侍卫一脚踢翻在地。
    “你干什么！”黎晓勃然大怒，狠狠瞪着那名侍卫，丫的，什么人这么嚣张。
    “国师中毒之前，喝了苏引敬来的酒！”
    黎晓不辩解才有鬼：“国师之前一直在喝酒！”
    “可是之前一直都没事！”
    “口说无凭！”
    “乱臣贼子，宁可错失、不可放过！”
    “简直强词夺理！”黎晓当仁不让。
    争吵之间，国师纳兰博早已被人抬出去救治，那侍卫要擒苏引，黎晓不让，大殿之内就听两人你来我往，谁都没注意到凤座之上太后脸色已经隐隐发青。
    “放肆！”终于，太后玉手一翻，砰地拍在面前的桌子上，声音不大，却把一种宫人大臣吓得腿脚发软，一个个都跪在地上哆嗦起来。
    “反了反了，你们一个个都当本宫死了不成！”太后嘴角哆嗦着，颤抖着手指指着下面的一众人等：“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太后吗！”
    “母后这么大火气，小心伤了身体，还是稍安勿躁，朕来处理这件事情。”夜玄镜不知何时已经进了西昭殿，正坐在龙座上，说完便拉过太后的手拍了拍，表示着莫生气了，可是他自己的脸色也不好看。
    太后深吸了几口气，强压下心头怒火：“今日是皇儿的生辰，竟然出这档子事情，不只是晦气，国师德高望重，又是天下圣儒，这下毒之人偏挑皇儿人生重要的时刻谋害对皇儿重要的人，可是在当着全天下人的面羞辱皇儿。皇儿，天下为重，可不能感情用事。”说完便已有所指地用眼角瞟了眼黎晓，夜玄镜的脸更黑了。
    “母后放心，儿臣一定秉公处理。”夜玄镜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两人眼神交汇之处碰撞出激烈的火花，看得坐下群臣们无不心惊肉跳，黎晓也仿佛听见了刀剑相撞的声音，暗自撇撇嘴。皇帝与太后母子不合几乎是全天下公开的秘密，尽人皆知他两人总是对着干，至于原因嘛不好说，光说书先生那里就好几个版本，哪个是真哪个是假鬼才知道，反正她不知道，也没兴趣。
    夜玄镜天生一派威严，过了今日却也不过二十四岁，亲政八年，太后却是从几十年血雨腥风的后宫斗争中走出来一步步攀上了顶峰的，两人谁老谁嫩瞬间就分了高下。夜玄镜一个转头的动作，实则是在太后严厉的目光下有些心虚，对着与黎晓争吵的那个侍卫厉声道：“秦青，你意指苏太医下毒，可有证据？”
    秦青脸色半黑半红，黎晓一见，心中冷笑果然如此，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地上大声疾呼：“臣女死罪，求陛下还家父一个清白。”说完就重重地磕了个头，这个苏千雪不是孝女吗，她就孝给大家看看好了。
    “秦青，你可有证据？”夜玄镜又问了一遍，脸色比之前更差了。
    秦青跪地，弯腰俯首，额头贴在地上：“臣知罪，无凭无据，请陛下降罪。”
    黎晓闻言马上就准备开口推波助澜，还没张嘴，却见那边秦青突然爬到她与苏引的那张座子旁，从桌子下面摸出一个纸包，呈到夜玄镜面前：“陛下……”
    夜玄镜目光阴霾，身边的太监忙接过药包打来，却里面空空如也，于是又递给了刚传唤来的张太医。
    “如何？”
    张太医拿那纸包闻了闻，欲言又止的样子，随后拱手交代道：“回陛下，是……三日断魂。”
    “什么！”夜玄镜震怒，一掌拍在龙椅的扶手上：“苏引！”
    “老臣冤……”苏引连忙跪地大声疾呼，还来不及伸冤就被两个侍卫架到了夜玄镜面前。
    张太医踱步而来，请示道：“陛下可否允许老臣检查一下苏院使的手？”说完见夜玄镜点头，便扯过苏引的胳膊反复查看。片刻之后，他从随身的药箱中翻出一根银针，小心地从苏引指甲缝里剔出一些细小的白色粉末。
    “苏引，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夜玄镜冷冷问道。他何尝看不出来此事的蹊跷，且不说大庭广众之下给国师下毒是多么不可思议，还是用这么烈的毒药，就说苏引那个胆量连只鸡都不敢杀，别说害人了。
    “……”苏引摇头，无话可说，脸色由白变得惨白，其实自打伸出双手他就知道自己完了，现在只觉得对不起女儿。
    “陛下，家父冤枉！”黎晓又拜了一次。
    夜玄镜看了她一眼，方要说话，座上太后却突然出声：“虽说铁证如山，但是此事实在太过蹊跷，陛下，不如把苏引现行收押，再做调查，毕竟苏太医两朝为官，先帝在时便侍奉左右，一直忠心耿耿。此事事关忠奸名节，万万不可马虎。”
    太后扶着额头一边叹气，苏引仍是面如死灰，黎晓的头碰在地上就没离开过，都在等着皇帝陛下发话。
    终于，夜玄镜开口了：“那便按照母后的意思办。来人，将苏引打入天牢，交由大理寺待审。”
    黎晓的心直直往下沉，然后就听见秦青那个讨厌声音：“那苏千雪姑娘呢？”
    “……”夜玄镜目中划过一丝不悦，气急败坏地道：“一同收押。”倒似是真的不情愿这么做。
    一个侍卫上前，黎晓顺从地站起身，离开朝阳殿的时候眼角特意往角落瞟了一眼，却见那个玄青的身影倒在桌上，已是醉成一滩烂泥，觉得有些气闷，说不上什么感受。
    她都这样了，那人怎么还有心思喝酒，还是他根本没有注意过自己，美酒更重要？
    无端生出几分恨意，黎晓想上前把那人从桌上揪起来，让他好好看看自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除了十月姐妹们从来没有被别人关心爱护过，不是早就习惯了吗，无论是仇恨厌恶还是彻底地无视她都不在乎，可怎么还会为那人的这种态度而难过呢。
    环顾四周，似乎也没有看见冷莫言，怕是此刻正在跟那个不知姓甚名谁张什么样的人妖亲热呢。方才苏引还扬言自己和他的关系来着，他又是苏引推荐入的太医院，现在他们父女双双落难，冷莫言肯定会受到牵连，都到这这个田地，还有心思谈情说爱。
    黎晓哪里知道，其实冷莫言早就返回了晚宴，但是在半路见到国师纳兰博中毒昏迷就忙着为他解毒，也因此才免受牢狱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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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牢房里似乎还算干净，最少没有想象中的老鼠蟑螂，说真的，这个环境当真比曾经十月训练时好太多，黎晓坐在里面并没有太过排斥，虽然作为苏千雪的身份她应该哭闹伤心才对，但现在又没别人早，她表演给谁看。
    苏引住在重刑牢房，而且一入大理寺便被提了出去，所以黎晓根本没机会和他说话，心里隐隐有些担心。要说苏引两朝为官，虽然胆子小容易紧张，但心机城府还算不错，孰轻孰重总拿的住，应该不会轻易认罪，就是不知是何人蓄意害他，她也搞不清楚苏引到底得罪过什么人，隐约觉得和苏千雪进宫一事有关，但完全是毫无理由猜想，完全是一团乱麻，毫无头绪。
    这一日，黎晓就在昏暗的牢房里睡过。倒也不是没有吃过苦，很快便睡熟了过去，待到第二日醒来，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名女子站在牢房的外头，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醒了？”对方悠然地问，声音有些耳熟。
    “你是……”黎晓小心地瞄着对方，发现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身材修长，明眸皓齿，肤若凝脂、面如桃花，是位难得一见的美人。
    “妾身名惜云，受冷莫言冷大人的委托来看看姑娘。”清甜的嗓音略略沙哑，黎晓一边听着，瞬间就想起来了。她竟是昨夜和冷莫言的说话的人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