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罪奴

冷莫言没说话，凌南星一边摇了摇头，道：“你进去吧，皇上现在不是很好。”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凌南星叹了一口气，眼中似有着无尽的惋惜：“公主可能大去了。”
    他说可能，便是十有八九了。
    黎晓皱眉，公主她自然是知道的，夜玄心嘛，永乐王朝最高贵的女人，夜玄镜的亲妹妹，听说不仅温婉美丽，更是慈悲为怀，一副菩萨心肠，在朝中和民间都威望极高，关于她的事迹数不胜数，人民看她如女神，就连太后都十分喜爱。只是自己入宫以后并没有见过她，听说是早前微服出宫，考察民情去了。
    她死了，夜玄镜会很伤心吧。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皇帝最疼爱的便是这位玄心公主，几乎对她到了忘乎所以的地步，为了给她挑个好夫君，几乎把天下间所有的王孙贵族、青年才俊都请到了宫里来比试，层层淘汰，比照帝王选妃也不遑多让，最后却因着公主一句“不想嫁人”，把全天下的好男儿都又撵了回去。
    直觉上自己并不喜欢这样的人，黎晓又连见都没见过，更谈不上伤心难过，倒是见凌南星和冷莫言一派惋惜伤痛之色，正要开口再问几句，却听一个清甜嗓音自身后传来。
    “哟，这不是苏姑娘，冷大人和凌少侠吗。”风惜云款款而来，仍是一副娇嗔妩媚之色，看来公主的噩耗并未对他影响分毫。
    冷莫言一见他，眼睛瞬间放亮，还未等对方走近，自己就先迎了过去，连话都多了：“你怎么来了？”语气里掩饰不住的欣喜，风惜云淡笑不语，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周围飞了起粉红色的泡泡。
    黎晓一阵恶心，这对断袖就不能分分时间场合再眉目传情？
    凌南星这时走到她身边，眼光却往风惜云放去，盯了好一会，开口问：“他是男的？”
    男子就在自己的身边，黎晓觉得浑身不自在，想到自己对人家的自作动情，心中更慌，生怕被对方看出什么端倪，于是掩耳盗铃般不冷不热地答道：“嗯，男的，陛下的暗卫。”
    凌南星哦了一声，之后没再说话。
    看着冷莫言和风惜云两人亲亲我我地走了，黎晓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猛地反应过来，看向凌南星：“你早就知道冷莫言是断袖？”
    凌南星点点头：“他曾经立下誓言终身不出忘忧谷，到底还是忍不住了，我知道他心里一直念念不忘一个人，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黎晓郁闷了，原来冷莫言会出谷根本不是受了自己的威胁，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看来她又把自己想的太厉害了。
    这时御书房的门咯吱一声响了，竟然是惜梦宫的柳婕妤从里面出来，衣衫不整的样子，看见黎晓面上划过一丝狼狈，目光散乱地躲闪开去。
    “奴婢参见柳婕妤。”黎晓福了个身，心里奇怪，柳梦儿在后宫里不算得宠，平日里比较得体，索性夜玄镜性子寡淡，也没有特别宠爱哪个嫔妃，他们两大下午的在御书房……
    柳梦儿点点头，突然瞄见凌南星，一看还有男人在场，忙伸手整了整仪容，对着黎晓正色道：“陛下传你进去。”
    黎晓没动，转而看着凌南星，对方朝她一笑，道：“那你进去吧，我也走了。”然后就真的走了。
    很快地转过身，拒绝去看他的背影，昨夜她看着凌南星一去不回的身影，心中默念回头回头，这样的情景，再不会重演了。
    原本通透明亮的御书房里，气氛意外地压抑阴沉，夜玄镜颓然地斜靠在椅背上，一手撑着额头，另一手垂落在椅侧空荡荡地晃悠着，神色黯然，目无焦距，黎晓推门而入也没有察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消失殆尽，说不清的悲凉。
    黎晓也感到帝王的死寂，伸手推了他一把，小心地唤了声：“皇上？”
    夜玄镜听见她的声音猛地直起身，一把抱住了她的腰，整个人都在颤抖：“心儿……”他低低地唤，连牙齿都在打颤。
    黎晓被他一抱，两条胳膊也不知往哪搁，只好不知所措地放在半空，感到帝王身上毁天灭地的恐惧，终究是还把推开对方的心思给忍下了。半晌过后，才闷闷地道：“皇上不必焦虑，公主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这辈子没安慰过人，她说完就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一句“节哀顺变”差点冲口而出。
    帝王听了她的话竟急切地点头，胡言乱语着：“对、对，心儿那么好，好人有好报，不会有事的，千雪说得对，一定不会有事的。”说完放开黎晓的腰，抬头盯盯地看着她，眼里几乎有些恳求：“千雪，让我好好看看你的样子。”
    他的样子如此可怜，黎晓低头满足了他，谁知对方猿臂一伸便勾下她的脖子，一张冰冷的薄唇随之压了上来，然后她的肩、腰和整个身体都跌进了帝王的怀中发，被紧紧的拥抱着。
    “别离开我……”他的声音颤抖，语气几乎是在恳求着，黎晓张了张嘴，不知想拒绝还是答应，帝王得不到回应，便抱得更紧了，
    就这样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黎晓的腰腿都已经酸麻，难受地动了动身子：“皇上，奴婢得腰……”实在是太酸了。
    夜玄镜这才送开自己的胳膊，黎晓逃出他的怀抱后连忙福身请安，却被一把拽了起来。“跟我去个地方。”
    黎晓一愣，见他的目光散乱，不知清醒与否，未等回神就被拉出了御书房。
    “皇上要带奴婢去哪？”心在砰砰地乱跳，一股不安涌了上来，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却什么说不上来。
    夜玄镜只答了一句：“清心殿。”
    黎晓心中一动，清心殿正是夜玄心的居所，也是整座皇宫里最考究华丽的宫殿。夜玄镜竟把自己也靠后了，想必是爱极了这个妹妹，这次怕是会伤心欲绝。
    一路畅通无阻，清心殿的大门敞开，宫女太监跪拜叩首，大呼万岁，夜玄镜理也不理，径直来到后花园里一棵名贵的梅树下。
    “皇上要干什么？”黎晓不解，来这里做什么。
    夜玄镜松开她的手，自顾自地四处寻找了片刻，终于目光一凝，在黎晓的惊呼下扑通跪倒地上，不顾帝王的尊贵用手扒着膝下一快的土地，那双修长光滑的手上满是泥土，渐渐从指甲里渗出几丝血红。
    黎晓瞪了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马上去拉他的手，却被对方一把推倒，起来的时候，就见夜玄镜手里捧着个小小的锦盒，上面满是湿湿的泥土，是他从地里挖出来的。不禁惊讶地问：“那是什么？”什嚒2东西能让他这个九五之尊这样失态？
    夜玄镜将锦盒摆在地上，郑重地跪在那里，然后做了一个让黎晓惊得目瞪口呆的动作。
    他竟然对这个盒子磕了三个头！
    起身，然后不雅把手往龙袍上蹭了几下，夜玄镜又急切地把锦盒抱在怀里，然后猛地掀开盖子。
    黎晓凑过去看，锦盒里面只有一个皱皱巴巴的什么东西，有荔枝大，不知道是什么。
    “每一任国主都有一颗起死回生的两生果，但是我父王高寿，没有机会吃，按照族制这棵果子要放到父皇嘴里与他陪葬，可是我偷偷把果子藏了起来，送给了玄心。”他说完就把那可果子拿出来，紧紧地攥在手里，目光狂乱：“这是神物，不会腐烂失效，只要有了它，玄心不管受了多重的伤都没关系，哪怕是死了，只要尸体在，就能活过来。”一边说，一边丢掉了另一手里的锦盒，转而扣住了黎晓的手腕，急切地摇晃：“心儿一定会没事的，你说对不对，千雪？你说心儿一定会没事的，没事的。”
    黎晓本来还以为他清醒了点，没想到是彻底疯了，一阵气血上涌，五根玉骨慢慢收紧……
    啪——
    “你疯够了没有！”她想自己大概是全天下最胆大妄为的女人了，竟然打了皇帝，看着对方苍白的脸颊慢慢浮出五道鲜红的指印，心里不禁一阵发悚。
    索性还是有效果的。
    夜玄镜眼中的癫狂逐渐平息，他紧抿着嘴唇似乎在压抑，最终，年轻的帝王颤抖着双肩，一声低低的呜咽破口而出，却只有那么一下，之后再没了动静。
    皇帝，果然还是要坚强，最少要装作坚强。
    “走吧。”过了好半天，他起身将两生果重新收进锦盒，一手捧着，另一手拉主黎晓的手：“我们回去吧，不管是生是死，总是要找到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人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要忍下多大的痛。
    黎晓点点头，顺从地跟着他走，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那锦盒，已然红了眼睛。现在即使找到夜玄心的尸首怕是也腐烂了吧，那这个东西是不是就用不上了？
    她想，没想到一语成谶。
    “盘龙殿后面有一片林子，我和玄心小时候常在那里玩，你陪我去看看好吗？”夜玄镜的声音沉寂低唤。，事实上也并不是在征求女子的意见。
    黎晓又何尝不明白，心道你是皇帝你最大，什么也没说就跟着他走。
    此时正值七月盛夏，林子里到处都是浓郁的绿，可两人看见的，却是满目凄厉的红。
    偏僻阴暗的林子中已经有了三道身影，一青一白一黄，此刻都被红色染尽了。
    冷莫言面容呆滞地跌坐在地上，脸上是血、手上也是血，干净素白的衣衫上都是血，但并非他的，而是另一个人的。
    风惜云眼看着自己的鲜血像泉水一般喷薄而出，他突然笑了，然后倒在地上，倒下之前奋力地把头扭向了冷莫言的方向。
    冷莫言猛地惊醒，扑上去抱住他的身体，同时用手捂住他的脖子，但是一点用都没有。他呜咽着摇头，不甘心，试着寻找着怀中人的穴位，却被对方轻轻拽住了胳膊，制止了所有的动作。
    “……”男子张了张口，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他就只好笑，想去擦掉爱人脸上的泪，却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像女人一样纤细柔软的手颤抖地僵持在空气中，没等对方抓住便垂落下来，落在黑色的土地上。
    冷莫言傻了，呆了，愣了，抱着风惜云身体的双臂都僵硬了。然后猛地抬头，清俊淡漠的脸上第一次出现狠厉的神色。
    “凌、南、星！”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如仙一般的气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铺垫盖地的阴郁疯狂：“我忘忧谷、冷莫言，与你，势不两立！”
    一阵狂风扫过，卷起漫天尘土，树叶飘零，沙石飞扬。
    青衣男子收剑入鞘，身影随风而动，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徒留伤心满地，伤的是谁的心，谁的情。
    黎晓瞪大了眼睛，胸中气血翻腾，此时再也忍耐不住，就在那片玄青消失的瞬间，扑哧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一时天旋地转，身体落入一个宽口的怀抱。
    意识消失之前，脑中瞬间闪过三个问题：算计她的秋心绝上哪去了？凌南星为何杀风惜云？
    还有，苏千雪第一个男人是谁？
    《十月罪奴》第一卷雾锁重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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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前为止，《罪奴》第一卷已经结束，留下几个疑问，看似无关紧要，实则暗藏玄机，在第二卷中，随着凌南星的离去，冷莫言的变节，还有夜玄镜突然的转变，以及最重要的，晓晓记忆的缺失，所有的矛盾都将集中在宫廷之中，届时，结合了阴谋、宫斗、女强还有虐，亲们将看到一个强大、冷血、机智，但同时也矛盾痛苦的晓晓。
    透过简介，相信各位亲们已经看出了点苗头，小生这里就不多做剧透了(*^__^*)嘻嘻……
    《十月罪奴》第二卷泣血宫闱
    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