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罪奴

重阳之宴终于在喧喧嚷嚷忙忙碌碌中到来了。
    千雪这一天起的早了些，因着之前有太后的旨意，新的婢女采夏一早便开始张罗衣物配饰，把衣服五彩缤纷地铺了整整一床，却发现衣服虽美，却是一水的夏装，在秋日晚间穿上未免有些单薄。
    千雪正伏在窗前面摆弄着两盆秋海棠，得空回头看一眼，想起那些衣服都是她进冷宫之前夜玄镜名人给她做的，自从回来之后便没有了赏赐，连平日供给也找比之前少了一半。
    “去拿一套宫装来吧。”见采夏一片为难的样子，千雪便开口道。
    “姑娘？”采夏不解，今日的宴会规格不低，她要穿宫装去参加？
    千雪自嘲地一笑：“你以为我是娘娘么，给后宫嫔妃的位子只有八个，哪里轮得到我。今日我是站在陛下身后，为他斟酒的。”
    “啊？”采夏闻言不禁惊呼出来：“可是太后那边……而且姑娘还怀着龙种呢？”
    千雪淡笑不语，回头继续整理那两盆秋海棠。太后想让她参加宴会，本昭示着对自己的重视，夜玄镜偏偏让她在后面服侍，就是为了下太后的脸子，况且整个皇宫都知她身怀有孕，如此一遭，岂不是告诉所有人她肚子里的孩子多么不金贵。
    呵呵，或者说不金贵的不是孩子，而是她自己。
    采夏依言去取了套宫装，宫女的服装当然不可能很美观，秋季宫装是枫色的，款式简单无趣，千雪穿起来试了试，站在铜镜前细细地观察，衣服还算合身。
    夜玄镜却在此时来了，他本该很忙，却在晚宴之前意外地空闲下来，一进门便看到千雪一身寒酸的装扮，问道：“怎么穿成这样？”
    千雪回身，看见他身后跟着几个宫人，正抬着两个箱子往屋里进，于是让开地方，做出感兴趣的样子：“里面什么？”
    “一些小玩意儿，”夜玄镜心情似乎颇为不错，坐到椅子上招呼她过来一起，千雪便坐了过去：“今天的晚宴非同一般，西鲁和苍北的皇子都要来，你总不能穿着这样就去。”
    虽只是番邦小国，却也不能失了王朝的面子。千雪心中郁结，面生却是一派欢喜之色，待宫人将箱子打开便把头凑过看，还真有些好东西。
    夜玄镜随手挑起一条缀满着蓝宝石的挂饰，上面编足了银丝，莫说被阳光一晃，就是满室烛火也映得亮晶晶的。“系上给朕看看。”拿在手里晃了晃，然后双臂环过女子纤细的腰肢，亲自为她系了。
    千雪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腰。
    “怎么，不喜欢？”
    “衣服的颜色不配。”低头在一颗湛蓝的宝石上轻轻摩挲，她身上还着着枫红的料子，配上这灿灿的蓝……
    “说的也是。”夜玄镜也意识到她的窘状，笑着将人扯过来抱在怀里，解开那贵重的饰品丢在一边，然后继续为扯开她的衣襟。
    千雪任他脱了衣服，配合地伸手环住他的脖子。晃动的上半身裸露在空气里竟有些寒冷，她乖巧坐在对方腿上承受着撞击，眼神停留在那只箱子上。
    对不起，夜玄镜，孩儿的仇，我必须现在报。
    她在心里暗暗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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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初九，暑气渐消，原本发髻清爽利落高高束起，这时候也不时会松松低垂于肩头，遮住裸露的脖颈。千雪换上薰香的礼服立在落地铜镜之前，镜中人束手低垂，眉目朦胧。她侧过身不再多视，不知这一身难得用心的装束是为何而来。
    及至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千雪随着夜玄镜一同来到西昭殿。今日正是九九重阳，又逢番邦使臣来到，千雪虽知晚宴的排场非同一般，待来到了西昭殿却仍是忍不住为这豪华盛大的布置微微失神，隐约又有种熟悉感，似乎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景，可细细想去，却又全无印象。
    后宫的位子不多，加起来才八个，左边第一个便是柳梦儿，眼下她正当圣宠，宫中也在没有品级更高的嫔妃，自然地位超群，紧挨着坐的却是林玉萱，以往水火不容的两人却意外地和平共处，然后才是其他几个品级较低的妃子，秦影虽被降过级，却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在日前突然重新受宠，所以也身在其中。
    千雪随着帝王一路向上，登到了最高的位置上，在旁人眼中是侍奉君侧的无匹荣耀，其实只有她自己明白，不过是更深一层的难堪与冷落罢了。太后与皇帝并排而坐，见她只是站在夜玄镜的身后，手中还捧着酒壶，先是有几分错愕，目中的狼狈难堪一闪而过，随后恢复了一派端庄从容。
    此次宴会的主角是西鲁世子严明修，他便第一个起身祝酒：“下臣敬国主，国泰民安、百姓富足。”
    夜玄镜朗声一笑，应下着杯酒，千雪再次为他斟满。
    苍北使节、前殿朝臣纷纷上前祝词敬酒，夜玄镜万众瞩目，觥筹交错，热闹非凡。千雪只顾斟酒伺候，心下波澜。要知道这席间看似和乐融融，孰知其间实乃波涛暗涌。
    西鲁虽是藩国，但人口众多，加之西夷之地民风粗野，内里野心勃勃，现任国君几年来励精图治，铁血手段、能征善战，几年来先后吞并了几个番邦小国，隐隐有何永分庭抗礼之势。而苍北地处北方苦寒之地，人民多以打猎牧羊为生，身体健硕、个个骁勇，又与西鲁结亲，两国联盟，实力不可小觑。
    可是永乐王朝国力强盛，千秋万载，其根基岂能一朝动摇，就在半年之前，永乐西线的玉阳关遭遇偷袭，夜玄镜震怒，下令大将秦钟、也就是秦影的父亲带兵收回，仅用了两个月，不仅夺回玉阳关，还连破西鲁边境三座城池，声威大震。西鲁国君修书求和，再表称臣，而正逢永乐国境灾祸连连，又有瘟疫肆虐，再禁不起战事，夜玄镜才就此罢休。
    及至夜色降临，星辰漫天，众人俱是酒酣耳热，太后和颜悦色，宾客活络起来，座间渐渐不再拘束，任意走动。夜玄镜兴致高昂，揽了千雪坐于身侧，状似亲昵，座下嫔妃们面色各异，太后身边的若言郡主瞄了千雪一眼，目中意味颇为复杂。
    千雪视若无睹，依旧与夜玄镜亲亲我我。正当西鲁世子上前敬酒，千雪注意到他席间一直与大臣们推杯换盏，许是仗着西夷之地酒量深厚，永乐皇宫之中的梨花白又极是醇厚醉人，一时没个准头，喝道此时脚下有些虚浮，走上台阶时竟不小心绊了一脚，杯中斟满的酒也洒了出去。
    如此良机怎可错过，千雪忙起身重新替他斟满，站到夜玄镜的身侧，呼吸跟着紧了几分，眼看着对方要将那酒一饮而尽，却在此时忽感背心一痛，人淬不及防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推到，整个人向着面前着严明修扑去，一下子倒在了对方的身上。
    刺客！
    还来不惊呼出声，已经血花四溅，千雪只觉腰间一紧，已被严明修抱在怀中，两脚离地、向后跃去。那黑衣刺客一击不成，仍然不依不饶，飞身而起，三尺长剑直指两人，等筹交错下寒光流转，杀意腾腾。
    竟然是个高手。
    席间嫔妃文臣们尖叫着四散开去，个别清醒着一边躲闪一边惊叫着护驾护驾，立时就有宫中侍卫杀出，一些横刀夜玄镜和太后身前，一些则与那黑衣刺客缠斗起来。只是那黑衣人剑法奇高，招式凌厉，既快又狠，剑花纷飞，剑气横扫而过，招式大开大合，火花四溅，顷刻间便已放到了一片，又朝着严明修和千雪杀来。
    “保护世子——”混乱之中传来夜玄镜冷峻威严的声音，一众侍卫这才想起西鲁贵宾，可是哪里还来得及。
    严明修武功不弱，却因着醉酒脚下无力，堪堪避过一击，那刺客却快却得超乎想象，眨眼间就到了眼前，大惊之下，再也顾不得怀中的千雪，一把将她推向那森冷的剑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