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罪奴

自古大内太监的武功自成一家，那福善也不知修到了什么境界，凌南星轻功绝好，蹭地一下就窜了上来，凌南星不免一惊，足见轻点，飞出了六七丈远，全无半点声息，倚着漆黑夜色，身影已经几近消失。习武之人一般视力极好，直觉敏锐，福善本是内家高手，年岁却已有六十，难免老眼昏花，反应也慢了半拍，见那刺客躲得与影无踪，心中挂念着夜玄镜，当即就放弃了追击，跃下盘龙殿的屋顶。
    凌南星看的真切，本意就是想引他出来，哪里想到此人忒地不中用，银牙一牙，长剑出鞘，朝着对方杀了过去。
    福善双臂一震，迎了上去，心中已经了然。他早年树敌无数，这刺客八成是冲自己来的，对方果然也是过了几招便撒腿就跑，这次再也不肯罢休，紧跟了上去。
    盘龙殿四周已围了几层御林军，仰头看着福善总管和刺客过招却插不上手，眼看着两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当然还是以保护皇上为己任，个个拉开弓箭将盘龙殿守得风雨不透。
    此时盘龙殿内的吵杂已经平息，安静了好一会，张太医背着药箱迈出殿外，被个个剑拔弩张的阵势吓了一跳，随即来到御林军统领林辉的身边。“林统领，陛下要老臣带话，说让林统领带人回去。”他哪里敢假传圣旨，说的都真话，可林辉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身子却动也不动。
    张太医用袖子抹了把额上的汗珠：“林……”
    话未说完，只听砰的一声，是瓷器砸在了门板上。大门虚掩的盘龙殿内传来帝王暴躁却带着喘息的怒吼：“当朕说话是放屁么，都给朕滚！”
    林辉一愣，知道夜玄镜的命令不容置疑：“陛下，请恩准微臣护驾。”
    “滚！”
    林辉噤声，隔着殿门行礼：“微臣告退。”然后转身对一众侍卫挥了挥手：“退下。”
    听见整齐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又过了一会，整座宫殿再次回归沉寂，一个纤细的身影无声出现，留守的侍卫未等大喝出来，就仿佛痴傻了一般，眼睁睁地看着女子大大方方地推开殿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脚踏进盘龙殿的大门，就看见了夜玄镜苍白的脸，晓晓反手一推，身后的大门轰然关闭。
    夜玄镜正端坐在正殿的龙榻上，歪头扫了眼倒地的宫女内侍，然后把目光落在闯进来的蒙面女子上，张了张嘴，曾经清朗的嗓音变得沙哑低沉：“何人？”
    你倒是镇定……千雪冷笑了一声，开口恐吓：“杀你的人。”一开口，就看见帝王眸光一沉，似有些失望的神色，随即释怀。
    “是么。”夜玄镜喘了一口气，捂着胸口微微蹙眉，然后异常疲惫地将身子靠在龙椅上，闭上眼睛沉静地道：“那便没用了，死吧。”
    话音一落，一道黑影闪过，殿内瞬间寒意弥漫，晓晓只觉鼻尖一凉，向后连退了三步，手中血鞭同时挥出。
    啪——
    生生止住了来人攻势。
    晓晓盯着面前的男人，眼角抽搐了一下。秋心绝！就知道他会守在夜玄镜的身边。
    秋心绝亦看着她，号称天下第一高手，此时却有些踟蹰地不敢上前，因着面前的女子眼中的血红色，那种莫名的力量令他恐惧，他领教过一次，再也不想要第二次。虽然他知道，她就是苏千雪。
    晓晓一眼看出他眼中的惧怕，忽然收起了血鞭：“秋心绝，那天清晨，你看见了什么。”要杀秋心绝很容易，但是她知道秋心绝不怕死，他怕的是恐惧本身。
    他最怕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晓晓说着往前逼近了一步，秋心绝也同时往后退了一步。
    龙座上的夜玄镜冷哼了一声，有气无力地骂了一句：“没用的奴才……”
    目光越过秋心绝，晓晓仔细看着帝王苍白的脸，那双宛如水晶一般的双眸轻轻地闭着，眼下隐隐发黑，满满地写着病态和疲惫。她的心抽搐了一下，喃喃地问：“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样一问，秋心绝便知道她无意行刺，松开了架势：“从四月开始，陛下就一病不起。”说着，边小心瞄着晓晓的脸色，四月份正是她和凌南星逃走的时候……可是对方冷淡的脸色令他失望了，轻叹了一口气，不再做无谓的试探：“陛下是中了阴蛊。”
    晓晓挑眉，不争气地开始心痛起来：“那是什么？”
    “一种无法解除的蛊毒，只有与极阴之体的女性不断交合，才能控制住，否则就会心力衰竭而死。陛下从四月前，就开始心悸，后来从心口流出黑色的血，止也止不住，每到夜里就痛苦难当，太医也没有任何办法。”秋心绝顿了顿，看了她：“苏千雪，就是极阴之体。”
    “是谁干的？”晓晓觉得有些沉痛。
    秋心绝回头看了一眼已然病入膏肓的帝王，脸上浮现一丝悲悯，缓缓地吐出两个字：“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