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锡镇

第9章


我懒得时时刻刻装得很乐观。
  “你怎么啦?”他又问。
  我摇摇头。
  “没什么。”
  谷平沉默了片刻。
  “狄亮,我听说今天下午程惜言来过。”他道。
  我的心一阵狂跳,随即脸就红了。
  “你在我家旁边安插了探子?!”我无法控制地一擂桌子。
  他倒很平静,在餐桌的另一头坐了下来。“是县警察局安排的,他们本来是为了保护我,没想到看到了那个女孩。你是因为她才不高兴的吗?”
  “我有什么必要时时刻刻都保持愉快的心情,我有什么可高兴的事,”我反问他,并试图寻找他所在的方向,好让我的反应像个正常人。但我马上又放弃了,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无比可悲。
  “这是什么?玫瑰花雕刻得真精细。”谷平说道。
  这时我才想起,程惜言忘记拿走的那个木盒还在桌上。
  “你要你就拿去吧。”我说。
  “真的?”
  “你可以拿去送给林小姐。这是用真正的楠木做的,我爸当年为了给我搞到这种木头,特地利用国庆假日上了一次喜鹊山。”
  “当年?有几年了?”
  “我十四岁那年弄来的木头,你自己算吧。”
  “这是……你本来要送给她的?”
  “你废话真多!”
  谷平没回应我的话。我突然有些担心起来,很怕下一分钟他会伸手过来放在我的肩上。在这种时候,我不需要温情,它只会让我更加难受。我正在考虑是不是该立刻逃回自己的房间,毕竟一个人的时候,我做什么都很冷静,可以控制住任何感情。但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接着是一阵很轻的脚步声,仿佛是运动鞋摩擦地板时,那种近乎听不到的声音。我知道是我父亲回来了。他今天来得可真是时候。
  “爸。”我对着门边叫了一声。
  出乎意料,我听到的却是女子的声音。
  “对不起,我看到门开着就进来了。”是林小姐。
  我的脸尴尬地僵住了。如果不是谷平及时为我作了解释,我恐怕会立刻逃上楼,把自己关进房间里。
  “小亮!你人都没看清,瞎叫什么!是不是还没睡醒?”谷平轻松地揶揄我。
  “嗯,我……我刚睡了一觉,有点糊涂了。”我结结巴巴地说着,假装很累的样子,跟林小姐打了个招呼:“你好,林小姐,有什么事吗?”
  “哦,我……”她似乎有点走神了。我想大概谷平在看她。
  我站起了身。“那你们聊。谷平,如果我爸回来,跟他说我在自己的房间。”
  但我刚踩上楼梯,林小姐就在身后叫住了我。
  “狄亮,我想问下,我新订的那两个大号木锡做好了吗?如果做好了,麻烦你现在就给我,我想明天就离开这里。”
  我能感觉到谷平的不安。
  “你要走了?”谷平问道。
  “今天早上警察来旅馆检查了每个房间,还检查了我的行李。我觉得这里已经失去了我刚来时的宁静,所以我想走了。”不知到我的感觉是否对,我觉得林小姐的口气里似乎带着指责,好像是在指责谷平搅乱了这里的宁静,搅乱了她喜欢的气氛。我为谷平感到冤枉。又不由想,假如她知道他就是为了她才来这里的,会很高兴,还是会更生气?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
  “我很抱歉,但这是例行公事……”谷平解释道,语气有点可怜巴巴的。
  林小姐笑了笑。
  “你不需要道歉,我知道这是例行公事,但我总可以选择在没有这种公事的地方享受假期吧。”她又问我:“狄亮,木锡刻好了吗?”
  “还没有。”我说的是实话,昨天我忙到半夜,筋疲力尽。而今天下午,我的心情全被程惜言破坏了,她走后,我根本没干过任何事。我对林小姐说:“要不,你再等几天,”
  “要等几天?”她急切地问。
  “也许……两天。”我说。
  她考虑了一下。
  “那好吧,”她无奈地说,“我过两天再来找你。”
  “好。”我答道。
  接着,我听到她开门的声音。
  “你们两个是怎么了?”她走后,我问谷平。
  “我说过,她讨厌我。其实还不只是讨厌,她大概恨我。至于原因,我不想说。”谷平泄气地走到厨房的炉子边,烦躁地对我嚷道:“你站在楼梯上干什么?想变成你做的木雕吗?快下来陪我吃东西!”
  吃饭的时候,谷平向我透露了案情的最新进展,首先,警方已经对薛宁和王海南夫妇做了基本调查。两人都出生于一九六四年十二月,一九九九年,两人结婚,当时王海南是和薛宁同属一家教育软件公司的职员。婚后,薛宁首先辞职自己创业,2001年年初,创立了健英国际培训学校;同年十月,王海南被公司辞退,自那以后,王海南就在妻子的公司上班,有时候也做做保险。不过,根据员工反映,学校的事务主要由薛宁打理。
  另一组消息是关于陆小姐的。
  原来陆小姐留给旅馆登记处的电话号码和身份证号码都是假的。陆佩蓉确有其人,但是真正的陆佩蓉是F县医院的护士,这些天从没离开过。拿陆佩蓉的照片给小吴旅社及周边商店的人看,大家都一致确认这不是他们看到过的陆小姐。真正的陆佩蓉也否认认识一个长相酷似陆小姐的女人。现在,县警察局的人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正开始在全县范围内搜索这位冒牌陆佩蓉小姐的行踪。
  县警察局发现,四月二十三日上午,“陆小姐”曾在县上的小花旅社订了一个单人房间。她预订的时间是五天,按照旅馆的规定,她预付了一天的房租,并将身份证号给了旅馆的前台。小花旅社没有监控设备,但是前台服务员对她印象深刻,因为她曾向她们出示过一张虎斑猫的照片,还透露她要在县里对她的爱猫进行地毯式搜索。
  “她说得很认真,听上去不像是假的。”前台服务员说。
  她在旅馆房间内只逗留了十分钟。小花旅社的人最后一次看到她,是在四月二十三日中午十一点左右。她们看见她离开旅馆向车站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薛宁矢口否认自己曾撬过那辆车的后备箱,警方也没从她的行李中找到与撬锁痕迹相符的螺丝刀或类似的工具。薛宁表示,她对车里的死猫一无所知,但是也说不清是不是他丈夫所为.王海南会开车.也有车后备箱的钥匙,根据猫尸的腐烂程度判断,那只猫应该死在四月二十一日。“陆小姐”曾对小吴旅社的人说,她是为了寻找一只虎斑猫才来到木锡镇的,她人住后的第二天,王海南就失踪了。警方认为,虎斑猫之死可能跟王海南的失踪有着某种联系。
  然而,薛宁没能提供跟虎斑猫有关的任何线索,只是反复强调冒牌的陆小姐曾给她看过一张猫的照片,还在初次见面时,就诬赖她跟猫的失踪有关。
  “这个女人脑子有毛病!肯定有毛病!”薛宁在两次接受县警察局警察的盘问时,都控制不住情绪,对“陆小姐”破口大骂,同时也没忘指责本镇警方的无能和渎职。
  “她也骂了我爸,”我问谷平,这是我最担心的事。
  谷平似乎在用刀子切面包,我闻到一股辛辣的芥末味儿,
  “你在吃芥末?”我又问。
  “是啊。用芥末当乳酪,是我特有的排忧方式。芥末能让我持续保持冷静。”我仿佛看到他正面无表情地往面包片上涂芥末。他吃了两口后,说道:“毕竟是有人投诉嘛,他们总要找你父亲去谈一谈,这事你应该想到的。”
  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别担心,你父亲快到退休年龄了,他们应该不会为难他的,”谷平安慰我。
  谷平不会明白的,我父亲的人生里,也许只有这个职业还多少能让他有点寄托,虽然他的确算不上是个好警察。
  “他们会不会给他一个渎职处分?或者开除他?”我忧心忡忡地问。
  “也许没那么严重,但总要说他两句的。”
  我情绪低落地垂下了头。
  “其实,我们这里平时什么案子也没有,所以他有时候不在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小声说。我知道这理由听上去真的没什么道理。
  “别太担心,你父亲在县上也不是一个人都不认识。到时候,让他们多替他说说好话.我也会让赵法医想想办法的。但关键是,你父亲得及时回来,他们今天打电话到你姑妈家,但没找到他。”
  “什么?”我糊涂了。
  “你有几个姑妈?”
  “就一个,在县上,住大明路啊。”
  “他们联系的就是这个。你父亲给赵法医留过一个你姑妈家的电话,可是今天县警察局的人打电话给你姑妈,你姑妈却说你父亲没在那儿。”
  奇怪,那我父亲上哪儿去了?他没什么朋友,我们家亲戚也少,按理说,他没什么地方可去的。
  我站起身来到电话机旁,拨通了外公家的电话。外公在更偏僻的乡下务农。
  “嗯咳!”电话一通,对面就传来外公熟悉的老慢支的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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