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锡镇

第8章


  “当然有,我有小号的,最小的是10厘米高。”我答道。
  “都是木锡吗’有没有别的?”
  “有。有小动物,也有些人物造型的,不知道你喜欢哪一种?”我拉开柜台下的大抽屉,从里面拿出我这几年雕刻的各种小玩意儿,摆在桌上。
  “啊,真可爱!”她低头看着我雕刻的十二生肖,用洁白的手指轻轻拨弄着其中一个小牛,问道:“这个多少钱?”
  我还没来得及说,她就笑着恳求:“大家是邻居,可要给我便宜点哦。”
  “那……你拿去好了,反正我这里还有很多。”我说。我决定先去洗个手,然后到楼上去给她拿个干净像样的盒子。我雕刻过很多漂亮的盒子。
  “你送我?这多不好意思,不行,我还是要付钱的……虽然我不是很有钱,但你也是开店做生意的,我知道你的日子并不好过……”她在我身后说,我听到她在窸窸窣窣地翻钱包。
  “哪儿的话,别客气,”我回头朝她笑了笑,“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个盒子。如果是送人,总要包装得像样一些。”
  说完这些,我用最快的速度奔上楼,从卧室床底下的大储藏箱里找出两个雕花的盒子,又立刻奔下了楼。
  她等在楼梯口。
  “不知道你是否喜欢,这是我前些日子做的。”我把两个盒子递给她,心里有些期盼她能看一眼其中一个盒子上雕着的人像。她会知道我雕的是谁吗?没有照片,完全凭印象能刻成这样,是不是显得我也有些聪明才智?
  “这是……”她果然看到了旁边的人像。
  我的心狂乱地跳起来。
  “嗯……这是,我照杂志上的人刻的……”我笨拙地解释道,我想我的脸色一定透露了一些不该透露的信息,她看看我,又看看那个盒子,最后把它还给了我,“我还是喜欢这个雕花的,真好看。”她指了指另一个两边雕着玫瑰花的盒子。
  “好,那、那你就拿这个吧。”我手里握着那个雕着人像的盒子,感觉从未有过的失落。我突然想把它扔出门去,但我知道这样不行,这样就太明显了,我还希望她能像平常一样,路过的时候偶尔会进来转转。“那个,要我帮你装起来吗?”我尽量用平静的语调问她。
  但她却没马上回答我。当我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她正看着我。我避开了她的目光,失落感越发加深了。我默默把那个小牛放进盒子里交给她,随后又默默坐回到自己最初坐着的矮凳上。我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我等着她离开,等着她像别的客人那样拿上东西后离开。
  可是这时,她却开口了。
  “小亮,能问你点事吗?”
  我没说话。
  “小亮。”她又叫,我一声。
  “你想问什么?”我已经预感到她会问什么了,突然意识到这大概才是她来这里的真正目的——她压根就没想过要买什么木雕!
  “听说……听说,那个王太太被警察带去问话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跟她丈夫的失踪有关吗?”她趴在柜台上,支支吾吾地开了口。
  “法医,就是上次到你们店里来的那个人,他在王太太的车里发现了一只死猫,但是车门没被撬过。”谷平从来没让我保密,我想告诉她也无妨。
  “死猫,”她似乎吓了一跳,想了一会儿后,又问,“如果车门没被撬过,是不是说明是她自己杀了那只猫?这跟她丈夫的失踪有关吗?”
  我抬起头,发现她正目不转睛地望着我。她是希望我说是吗?我问自己。
  “有这种可能吧。”我说。
  “你说,她丈夫还活着吗?”她又问。
  我放下了工具。
  “你为什么要关心这些?”现在换我问她了。
  “我……”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只是好奇罢了,我毕竟给他们送过点心,认识他们,所以随便猜猜……”
  “我劝你还是不要打听这件事了。这对你没好处。”
  “为什么?”她乌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狄亮。”她笑起来,似乎想用她的笑引出我的笑,以此来证明,我的话只是个玩笑。
  但我既没有笑,也没有说话。换作别人,也许我会说得更直接一点,但是面对她,我觉得我得三思而后行。我不想吓着她,不想让她不安,更不想让她以为我是她的敌人。我并不是什么警察,只是一个“替父从军”的男花木兰而已。
  “狄亮,你为什么觉得我不该打听这件事?”她又问我。天,她还真固执。我想固执可能就是她的致命伤。
  我仍旧没说话。
  “狄亮!”她猛然冲过来,在我耳边大叫了一声。她的叫声让我受了惊吓,手上的刀不听使唤,戳到了我的另一个手上,血立刻流了出来。
  “哎呀,对不起!”她望着我的手,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连忙道歉,并立刻从柜台外面绕了进来。
  我从抽屉里拿出酒精棉球捂住伤口。她内疚又惊慌地望着我手上的血污。
  “对不起。”
  “没关系,干我这行,受伤是常有的事。”我劝慰她,不太想看见她脸上的这种神情。她的目光让我觉得自己像条受伤的狗。
  “我只是……想知道……”她盯着我的手,嘴里嘟哝着。
  我注意到她的睫毛正在上下扑闪。我从没在这么近的距离看过她,这让我不安,于是退后一步,走出了柜台。我来到厨房,把手洗干净,伤口很痛,好像戳得还挺深,不过我倒不怕痛,怕的只是我接下来回避不了的问题。
  她在厨房门口看着我洗手。
  “前几天,你是不是单独跟那个男人在一起过?”我终于还是开口了。
  她的脸骤然红了。我实在不想看她这种一分钟即被戳穿谎言的窘态。于是,我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我让你少管闲事,是不想让人怀疑你。那个女人说曾经看见你跟王海南单独在一起,还说在王海南失踪的当天也见过你。你送外卖上楼的时候看见的到底是她还是王海南?”我边走边问。
  她跟在我身后,没回答我的问题,反而问道:
  “他们还会再来找我吗?”
  “会的。”
  她快步走到我面前,裙子几乎擦到我的衣服。
  “我什么也没做,他们凭什么再来找我?”她仰头看着我说。
  她大概是希望我把这层意思转达给谷平。但是我对这种已经知道答案的事不感兴趣。我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
  “你真的单独去过他的房间?”我问道。
  她低下了头。
  “嗯。”
  就像有人在我身后狠狠踹了一脚,我差点没站稳。
  “那,你、你为什么……要去他的房间……送米团,送到门口不就行了?”等我站定后,我问道。
  她微微扬起了头。
  “这跟你有关系吗?”她问道。
  我哑口无言。
  “还有谁知道我跟他单独见过面?”她问道。
  “现在就是薛宁和我。”我知道她希望我怎么做。我好像看见自己的心被丢在地上,无数只脚正从上面踩过,但我懒得去捡它。
  “我不会告诉谷平的,你放心。”我说。
  她朝我眨眨眼睛,露出妩媚的微笑。
  “小亮,如果你当我是朋友,就把王太太说的话都忘了吧,也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来过,假如有人看到我,就说我是来买东西的。”她用手指捋开额前的头发,道:“你别误会,我要你保密,只是不想听到什么闲话罢了,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过,我跟他的事一点关系也没有。我跟他单独见面,只是为了推销米团。”说完,她没跟我道别,逃命一般奔出了我的小店。
  她刚刚挑选的木雕小牛仍在桌上,还有那个盒子……
  我记得父亲说,他今天晚上会回来。按照他过去的习惯,他会乘坐五点半那一班长途汽车。这样的话,七点左右就能到家。我估摸了下他可能到达的时间,在锅里先替他热上了晚饭,然后就坐在厨房的餐桌边等着。我想等他回来后,跟他说说这两天镇上发生的事。
  但是,七点过后,来的却是谷平。他身上有股难闻的化学药水的气味。
  “吃过饭了吗?”他问我,听口气他好像挺累。
  “吃过了。”我答。其实自程惜言走后,我就没了胃口——真没想到,她真的跟那个男入单独相处过。真不知该怎么说她——我决定把今天的晚饭留做第二天的中饭。心情不好也不能浪费。
  我的情绪一定写在了脸上,谷平跟我闲聊几句后,就走到我跟前,拍拍我的肩,问道:“怎么?不开心?”
  “没什么。我父亲等会儿要回来了,他可能会问你一些关于案子的事。”我岔开了话题,我希望谷平明白,我的心情是世界上最无关紧要的事。
  “他要问案子的事,他会不会觉得很麻烦?尤其是我还住在你们家。”谷平好像有点担心。
  “他是很怕麻烦,所以如果到时候他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多担待。”
  我知道谷平可能正在我前面的某个方向看着我,但我无所谓,今天我特别想一个人呆坐一会儿,才不管别人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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