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桃花开

我比以前更自由，我可以随着我的心愿到处流浪。
    我去了很多很多的地方，没有一个地方能让我长久地停留。
    去建章宫看看吧，看看那人过得好不好，看一眼就回来。
    建章宫，我早就想去瞧瞧了。那个人应该不记得我了，想到这里，说不难过是骗人的。傻瓜，当初那么做的时候就知道有这个后果了，如今你又后悔什么？他不记得你有什么要紧，只要他好好的不就好了吗？心里说着这些话，自我劝慰。
    思绪一动，我就瞬移到了建章宫。
    那个人正处理着公务。大大小小的奏本在石桌上高高地摆了好几摞。他办公的时候很一丝不苟，婢女奉上的茶水一口没动，那些还冒着热气的茶水安静地等待着冷却。然后一杯新茶递了上来，重复着上一杯茶的宿命。
    他办着公，我就坐在离他最近的一张凳子上看他。婢女们在旁边侍候着，时而磨墨，时而扑纸，时而续着他根本不会饮上一口的茶水。
    我有点同情他，过了好长时间那些奏本也没有矮下去的趋势，应该很难看吧。原来他也这么忙，以前说他空闲还真是冤枉他了。
    “殿下，您看这天都快黑了，您还是歇歇吧。”好心的侍女在一旁提醒。
    “无妨，看完这叠就歇了，你们先退下吧！”小鱼朝侍女们挥了挥手示意她们离开。
    婢女们应声退下。
    小鱼真的如他说的那样，又看了一段时间。当他所说的那一叠奏章看完了，天已经大亮。我光看着就觉得累，他却还能在婢女们进来伺候他洗漱的时候露出一个优雅的笑容。
    他还会笑，那说明他过得还不错。
    接下来的几天我还是跟着他，他的生活很乏味，除了披奏本，看奏本，偶尔的趴在桌上片刻的小憩，他再不会做些别的。
    我想上去夺了他的笔，告诉他：“你这死鱼，你是想活活累死你自己吗？”
    我没能力做成的事有人帮我做到了，前任月老不声不响地跃到小鱼的身后，出其不意地一抽，笔就被远远地甩了出去。
    “越影，你怎么来了？”小鱼朝他笑了笑，示意他坐下。
    “怎么，我不该来吗？也对，你这种不死不活的样子谁会想看？”月老的声音提得很高，也很尖。我从没见过他这么的失态。
    “我过得很好，你多虑了。”小鱼没再说什么，换了支笔，埋首继续批阅。
    “别装了，你的心要是真的在那些奏本上面，为什么连你的笔都握不稳。别人不了解，我还不知道吗？你要是想她就光明正大地去想，你要是想去找她就天涯海角地去找，你这样自我封闭着算怎么回事？”
    “我失忆了，很多事都不记得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失忆？好理由！连我的名字你都能叫出，你会单单地忘了她？你纵是骗了我，你能骗得了你自己吗？”
    “小影，你看我正忙，我想我们还是改天再叙吧。”
    “好啊，殿下要下逐客令，我岂有不走的道理？顺便说一句，我心里不大舒服，把你后院的桃树砍了撒气了。既然你说你不记得她了，想必也不会怪我。”
    “你竟敢——”小鱼霍得一下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情绪，是愤怒。愤怒似野火，被这样一击迅速燃成燎原之势。
    月老被狠狠地摔了出去，他用手捂住胸口不住地咳嗽，道：“呵呵，原来我们好脾气的鲛神也有出手伤人的一天！”
    “她死了，她喜欢的东西至少该留下。”
    “她死了？情之为物，能使生者死，死者生。”
    “什么意思？”
    “你比我聪慧，你是真的领悟不了还是没勇气相信？”月老抹了抹嘴角的血迹，扶着墙角起身。
    “你疼不疼？”
    “原先是疼来着，听了这话倒也不怎么疼了。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月老走后，小鱼来到了后院。我当然随着他。
    桃花开得很好，人面却不知何处去了。
    “小影，你又骗我。”小鱼笑了笑，很释然的样子。
    桃花簌簌地摇曳着，小鱼随意地在花下坐着，低头微笑。
    “桃子仙，你回来了？”他说。我的心扑通地跳，难道他发觉我了？
    “哎，年纪大了，尽说些有的没得！”他又说。
    “桃子仙不在，有些话也只能和你们说说。”小鱼的头靠在树干的一侧，我就顺其自然地靠在树干的另一侧。我闭上眼睛，好整以暇地期待着他的下文。
    “桃子仙，我醒了三千六百五十天了，到今天，刚好十年！你消失了十年，你不知道这没有你的十年我是怎么艰难地过来的。越影说得不错，我的确从未忘记过你，从未！
    我不相信你会消失。我花了一整年的时间呆在魔界，尽管我不喜欢那里，但那是你待得最久的一个地方，我想也该是离你最近的一个地方。
    邪神来找过我，一切的始末原原本本他都跟我说了，其实他不说我也猜得出来。也只有你会傻到用自己的魂与魄去做交换。邪神说，你让他感到难过，畅琴让他感到悲伤。他说见了你们的结局再也没有心思去做那些所谓的买卖了。魔界有只白色的猫，我记得就是当初你抱过的那只。我也想像你那样去抱抱它，它躲开了。
    有次路过人界的酒肆，小二在里面殷勤地招呼着客人。想起你喜欢吃的桃花面，进去叫了两碗。一碗你的，一碗我的。我把你碗里的菜根都挑出来了，挑的时候忆起你有次吃到菜根皱眉的样子，嘴角弯了弯。
    后来有鲛人找到了我，我明白我活着一天就对他们还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回到了冥海，建章宫恢复了一派生机。我总是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流泪，流不尽的泪珠儿断线，于是一颗颗硕大光亮的珍珠诞生了。我以为鲛人们看不到我的脆弱，可是他们在看到那些与众不同的珍珠的时候，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
    我想，我这一命是你给的，不为我自己，光是为了你，我也要好好地活。
    此后，我兢兢业业地打理政务，我辅助天帝执掌天宫，我为人间的百姓扫除魔界业障，我活得很充实，至于快不快乐的就另当别论了。
    桃子仙，再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了。你曾今说过你喜欢人界，那一日我举着萤火在人界等你可好？你要记得来！
    沁訫啊，沁訫啊，你要我怎么办呢？
    他还说了很多，我听不下去了，我只会背对着他哭泣。
    我得承认我的懦弱，遇到这样的事情，我只会逃避。
    我漂移到了人间，又是一年春天！
    今年的春天比往年来得都要早，处处可见远行的踏青之人。今年踏青的人尤其的多，这不奇怪，因为桃花开了，人界有桃花了。
    凡人们互相奔走相告，他们说桃花降世是天降的祥瑞。
    很多青年的男女在桃树下折桃互赠，他们听说着这样一个传闻：凡是折桃互赠的男女，必会得到月老的祝福！
    我喜欢看桃花，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
    我白天花上坐，晚上花上眠，我喜欢这样。
    天又黑了，我藏到花蕊里面酝酿着睡眠。绿绿的光亮打扰了我的清净。
    我往树下望去，一盏萤火做芯的灯笼在树下美美地晃着，耳边有虫鸣的声音，很动听，但更让我感动的是那人的话语：“桃子仙，我来了，你来了没？”
    桃树发出熠熠的光辉，那层光辉照耀着我，我看到了光影背后的我的影子。
    影子，我有影子了！
    那人微笑地看着我，道：“桃子仙，你终于回来了。”
    “恩，我回来了，再也不会走了。”
    风暖暖地吹着，月光特别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