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贝勒的马车

第20章


    就那样一路轻握住谭雪的手,月噙香在马车抵达一栋深巷中的宅邸时,领着她向屋内走去,进到一间素朴的卧房之中。
    “孤泉。”
    “喔!你回来了。”手中拿着一块湿布正在替芮聿樊擦拭全身的孤泉头回也没回便问道:“雪姑娘呢?”
    雪姑娘?他为什么知道她的真名实姓?
    “柳御医。”尽管心中有些狐疑,但谭雪还是轻轻向柳孤泉□了颔首。
    “既然你来了,那这部分接下来自然就归你了。”站起身,二话不说地将手中湿巾塞进谭雪的手中后,柳孤泉开始为芮聿樊诊脉。
    “是……”开始用小手轻轻擦拭着芮聿樊的上半身,谭雪在望着他紧闭的双眸,与那削瘦及苍白的脸庞后,眼眸彻底的酸涩了。
    他那好不容易才丰润的脸颊,又瘦了,那好不容易才健康的脸色,又苍白了,而这,全因为她,全因为她……
    “这家伙自小体弱多病,从没人指望他能活得过二十五岁,就算是他自己。”一边踢芮聿樊诊脉,柳孤泉一边旁若无人似的开始喃喃自语。
    “什么?!”听到柳孤泉的话后,谭雪的手有些微微的抖颤。
    她虽知道芮聿樊的身体向来都并不是太好,却从不知道他的“不是太好”竟不好到这样的境界!
    “所以他努力把握住每一刻钟,绝不轻易浪费,更不做无谓的承诺,甚至像寻常人般地梦想未来对他来说都只是一种奢求。”
    “他今年……”忍不住心中的震惊于痛意,谭雪颤抖着嗓音问道。
    “二十六虽八个月又零三天。”
    听到柳孤泉的话后,谭雪的眼前缓缓浮起一阵黑雾,身子更是不由自主地轻轻摇晃着,“他还能……”
    “照他原本的状态,约莫还可以有半年的时间,只可惜……”口中回答着谭雪的问话,但柳孤泉说着、说着,却不知为何地停下了自己所有的动作,低下头,而肩膀,有些微颤。
    半年?
    “可惜……什么……”眼前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谭雪的嗓音,恍若由最远最远的地底传来,远得连自己都听不清了。
    “只可惜他……”
    只可惜什么?
    只可惜因她对他无情的指责,让他感染上这阵急性风寒,以至于、以至于……
    不,不要这样!上苍。
    不要将他带离这人世间,在她终于承认自己对他那再无可自拔的深深爱恋后。
    是她不好,全是她!
    所以她可以不再见他,不再想他,甚至可以永远离开勒琅国,再不让任何人发现她,只要他能继续留下,只要他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上苍哪……
    “柳孤泉,你敢再给我演下去,我现在就把你给踹到外头去!”望着谭雪脸上奔流的泪滴,月噙香忍不住地用力捏了柳孤泉一把,怒斥道:“你瞧你把雪姑娘吓成什么样了!”
    “我也不想这样啊!”被月噙香捏得眉头都皱起来的柳孤泉不住地解释着,“可是堂会就快到了,我要不练习练……”
    “我管你堂会到没到!”月噙香依然用力拧着柳孤泉的腰,“还不快把话对雪姑娘一次说清楚。”
    “抱歉,雪姑娘。”望着谭雪脸上的泪河后,柳孤泉也吓了一大跳,连忙手足无措、手忙脚乱地道着歉,“我的意思是,只可惜他遇到了我,而我又机缘巧合地取得了百年不遇、有病治病无病强身的决定灵药清明草,所以他在服下后,现在体质已大大转变,只要再好好调养一番,他想活到什么时候,就活到什么时……噙香,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别捏我了……”
    “真的吗……”听着柳孤泉一口气说完的话,谭雪缓缓转头望向月噙香,眼中的泪依然没有停歇,“真的吗……”
    “是真的,雪姑娘,所以请你千万放宽心。”轻轻为谭雪拭去泪,月噙香诚挚至极地说道:“这家伙虽然愣归愣,但我保证,他的医术绝对比他那不入流的演技好上千万倍!”
    听着月噙香那令人安心的话语,再回想起那天都城民对柳孤泉“阎王令止鬼差离”的称颂,谭雪眼中的泪终于微微止住,“我能请问柳御医一件事吗?”
    “雪姑娘请说。”听到谭雪的话后,柳孤泉连忙说道。
    “他是什么时候服用清明草的?”
    是的,什么时候。
    因为这个“什么时候”,对厘清她心中这些天以来一直无法想通的死结来说,具有着极为重大的意义。
    “半年前。”柳孤泉想都没想就回答道。
    “半年前……”谭雪喃喃说道。
    半年前,也就是他更名为谭丝羽后,他再度出现在她眼前之时。
    而若他是半年前才服下的清明草,那么,两年前他做那样的决定之时……
    “是的,那是的他,并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今天,更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可以陪在你身旁。”恍若早明白谭雪心中所思,月噙香对她轻轻点了点头,而眼眸之中,存在着一股浓浓的心疼与无奈,“所以为了怕你再一回体会失去的痛苦,又一次感受到孤单的寂寞,更舍不得你为过去的事自责、悔恨,他只好忍痛做下那个决定。”
    是吗?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不是不想陪她,而是不知还能陪她多久、保护她多久……
    而他这样细心的温柔,她竟没有看出来,还那样指责着他、辱骂他……
    “半年前的那一天,他很开心。”在谭雪又自责又心痛的低泣声中,柳孤泉吸鼻子的声音突然在空气间响起,“我这辈子从没看过他那样开心过。”
    “那自是因为,他终于可以再度陪在雪姑娘身旁,不必再有任何的担忧与害怕了……”月噙香说着说着,眼眶也红了。
    原来,是这样。
    原来,在明白自己过去的担忧原由已不存在后,他立即就来到了她的身旁,可那时的她不知,那时的她完全不明了……
    “但我为什么可以清醒……”在知晓了一切之后,谭雪又哭又笑地拉着月噙香的手问道:“又为什么不早一点清醒……”
    “据染姑娘说,当初,她实在不忍见你俩此生永不相识,所以她便暗地请染族婆婆在作法时,留下了一个扣,若聿樊不幸离开人世,这个扣将永远不会启动,但若聿樊平安于世,而这个扣又被触及时,你的记忆,便会慢慢回复。”月噙香轻轻说道。
    “这个扣是……”谭雪急忙追问着。
    “这个扣便是……”望着谭雪,月噙香含泪的眼眸是那样温柔,“你再度恋上他时……”
    “我再度……恋上他时……”谭雪喃喃重复着月噙香的话,然后蓦地笑了,笑得那样绝美。
    原来,她再度恋上他了,在他这半年多来默默的温柔与陪伴下,在得知他对她成亲之事只有“知道了”这三个字而暗自心痛的那一刻,所以她才会作那个梦,想起所有过往的一切。
    若真是这样,那么他的出现,是否是希望她能再度恋上他……
    “雪姑娘,我们有事必须先返回御医苑,但无论何时,只要你需要帮忙,尽管遣人到御医苑来唤我们,我们一定到。”
    说完了这句话后,月噙香与柳孤泉便一同离去了。
    坐在床旁,望着躺在黑色被褥中,脸色更显苍白的芮聿樊,谭雪的心,痛得几乎无法自己,更自责得无法自己。
    都怪她!
    要不是她那时太过情绪化,一股脑地将心痛发泄在他的身上,如今的他,也不会紧闭着他那双清澈、清明又温柔的眸子,任他那已渐渐呈现健康肤色的俊颜上,再染上一抹苍白。
    但还来得及!
    只要他还在,还有一点点在乎她,那么她永远、永远,都会陪在他身旁……
第十章
    整整五天,谭雪都没有离开芮聿樊的床旁。
    她日日为他擦澡、喂药,夜夜陪在他的身旁,只为在他睁开眼的那一刹那,他可以望见她……
    谭雪不否认自己心底有些忐忑,忐忑自己的爱对他来说太厚、太沉重,毕竟自认识他以来,他一直是那样的云淡风清,从不曾主动留过她,更不曾主动爱怜她,就算他俩那曾经的一回欢爱,他也是为她所迫而不得不为。
    他的温柔,她全明白,但他的温柔之中,究竟有没有潜藏着如她一般的爱恋,她真的不知晓。
    但这又如何?
    只要他还在她身旁,她还能看得见他、听得见他,这就够了,彻彻底底的足够了……
    静静地由床旁站起,谭雪伸了个懒腰,然后在手指碰触到一旁的床柱时,发现到那原本盘整的床纱轻轻地罩落了下来。
    这就是他的房间吗?还是这样的机关处处……
    好奇地望着这间自己从未进入过、独属于芮聿樊的睡房,谭雪一点都不讶异它的简洁与质朴,甚至空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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