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贱人爱

  抬头，就看到纪程昱一步步向我走来。
  他人很高，穿着羊绒大衣，领子竖着，衬得那张脸越发的刀削斧剁般的立体。因天气冷，呼出的气息在嘴边凝成一团薄雾，好似抽烟。
  当时他还离我大概有200米距离的样子，一晃眼就快到跟前，越近越显得高大。
  幸亏那身长到膝盖的羊绒大衣是浅色的，不然这么老大一团压过来，对我是多大的心理压力呐。
  就这么一想，他已然来到跟前。鼻子上的眼镜大概是从温暖的地方过来，凝着雾气。
  他摘下，用手指抹去雾气。小羊皮手套吸水性不错，瞬间他的眼镜就锃亮锃亮的。
  重新戴上，看定，咧出一个笑容，无懈可击。
  “小卿，回来了。”
  看着他完美的表演，我依然一脸阴郁，眼皮撩了撩，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对我的故意冷淡，他置若罔闻，伸手搁在我肩头。浅棕色的羊皮手套衬得我那身棉衣越发寒酸。
  “走吧，先回家。”他说。
  我停顿一下。
  “先去医院吧。”
  他不说话，目光洒在我头顶上，跟针扎似的。
  我也置若罔闻，将手里的C货LV往肩膀上一轮，撩开他的手。
  “早点知道，也好早点放心。免得连年夜饭都吃不痛快。”
  纪程昱微微一笑。
  “好，那就先去医院吧。”
  医院离家也不近，但这不是有车么，反正又不用我开。
  纪程昱开的是一辆奔驰，年纪不大，选的牌子就这么老气，可见此人心性。这点我还更欣赏盐大人和丁大胸，年轻人么，就该开年轻人的车。
  所谓医院，指的是私立恒星慈善医院，由我余家先祖创办。现任院董事长是我外公李济深，院长是一个德国外聘的老教授，副院长就是纪程昱。
  奇怪吧，余家的产业愣是没老余家什么事。没什么好奇怪的，谁让老余家不争气呢。
  我爹妈死得早，唯一的亲人就是外公，最关心的就是我的健康问题。我的健康关系到老余家方方面面，所以么，为了大家能过个好年，拿出一份像样的体检报告是首先需要解决的问题。
  年终的医院比往日更加安静，不光医护人员要回家过年，好多病人也一样。
  我家医院里最多的是两类人，一类是等着到国外去治疗的重伤重病，有钱花得起，要么去国外要么请国外医生过来，总之这儿就是一个桥梁。第二类就是没事找抽型，钱多没处烧，不烧不舒服死机。一点点小事也能住院，心情不好也是病，贫血也能看专家，总之反正有钱，老子要的就是这种大家都捧着宠着哄着的病人感觉。
  就靠这两类人，赚大发了。
  不然，看这年纪轻轻的副院长如何买得起一百多万的车。
  既然是医院的少东家，我岂会需要挂号，直接看。
  什么专家号，也不稀罕，直接副院长大人亲自出马。
  我跟他是坐VIP电梯上来的，一路跟在他后面。医院里的老人都认识我，一瞧见我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严阵以待。
  我心想我每年就来这么一趟而已，从来没吓唬过谁吼过谁骂过谁，怎么都这么怕我捏？
  难道我身上有杀气？傻气还差不多吧。
  看我这一身打折的2008版羽绒衣，还有我的9。9C货LV，最霸气的自然是脚上的阿迪王，老霸道的咧。
  也许其实我是美特斯邦威，不走寻常路。
  纪程昱的办公室，我这一年么总要来一到两趟的，但也仅仅只是这么一到两趟。
  最近的一次是去年年底，今年其实还是第一次，赶在年尾末班车。
  和去年没什么大变化，就是一些绿植换过了，去年是圣诞红，今年换成了金橘，蛮喜气的。
  把背包扔沙发里，我脱掉羽绒服，一屁股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里。整个人立刻就陷了下去，舒服。
  纪程昱一路都没说话，只是把门关上，落锁。走过来把空调开高了好几度，热风吹过来，有点燥人。
  他走到落地窗前，刺啦刺啦的把窗帘都拉上，然后打开灯。
  我眯着眼摊在椅子里，呆呆看着桌子上那盆金橘，突然问道。
  “这玩意能吃吗？”
  他回头看了一眼。
  “不好吃，酸的。”
  “是么，明明看起来很诱人呢。这么大个，颜色也喜气。”我皱眉。
  “品种不一样，这是观赏用的。”他走过来，随手脱掉大衣，轻轻搭在椅子上。
  我看着他走到身边，慢条斯理的脱掉手套。
  他的手很漂亮，手指特别长，跟弹钢琴似的。但不知为什么，我就是不喜欢他的手，一看见，就犯恶心。
  他大约也是知道的，所以到最后才脱掉手套。
  他俯视着我，似乎在观察着什么，眼神被镜片过滤过，显得有点冷冰冰的。
  做医生的就是这样，人在他们眼里就是一块会动的肉而已，对待病人他们没多少温情。
  看了一会，他转身，给我到了一杯水，递过来。
  “小卿，喝点水吧。”
  我抓过，一口气喝了半杯，拍在桌子上，手背一抹嘴。
  “你来吧，我准备好了。”我说。
  他把杯子拿走，又抽了两张面纸吸掉桌面上的水渍，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抬起头，摸了摸看不见的空气。
  “等温度再高一点吧，万一着凉就不好了。”
  切，说的好听。那个医生在做检查的时候还会担心病人会不会被冻着？还不是他们一句话，病人就水里来火里去的，受苦受难还要说谢谢。
  我却已经不耐烦起来，不知为什么，跟他待在一起我就想发火，骂人打人，一肚子全是火气。
  “没关系的，我没那么脆弱。”
  人跟人真的不能比，你看我烦丁大胸吧，也没想过要揍他。盐大人就更不必说了，打我骂我我都甘之如饴，要是他肯跟我虐恋情深，怎么着都行啊。
  唯独这个纪程昱。。。。。。大概是八字犯冲。
  因我坚持，他也就不再说什么，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医疗箱，一打开，满满当当的各种器械。
  我顿时觉得蛋疼菊紧，无声抽一口凉气。
  心里默念，一年一次哈一年就一次。按时体检是良好的习惯，不要把医生当人看，把他当台机器看就好了。
  有病治病，没病防病，这是好事，好事。
  你看国家公务员每年都有免费的体检，我这是享受公务员待遇呢。
  可是想归想，人却还是紧张起来。
  作为病人，你能向医生隐瞒的实在不多，从生理到心理。
  
  我半躺在椅子理，朝天翻着白眼。
  其实我不想看到他，所以一直看天花板。但天花板上的灯却全是金属框，跟镜子似的，上面全是他扭曲的模样。
  纪程昱已经脱掉了外套，衬衫袖子也卷起来，然后用酒精棉擦拭着双手。
  “你不戴手套么？”我闷闷问。
  “嗯。”他应了一声，却含义不明。
  我正想再说点什么，他就突然靠近。
  “小卿，放松。”
  我愣一下，翻个白眼，在心里默念。
  放松放松放松！
  然后我也不知道我这算是放松了还是没放松，反正，他的手指顺利进来了。
  “嗯。”忍不住叫一声，皱起眉。我就是讨厌他的手，就是讨厌。
  大概是因为擦过酒精，他的手冰凉的。在里面微微动了一下，然后肚子上一凉，压住。
  “小卿，放松，别紧张。”他还在说。
  放松你个鬼，改明儿个我往你菊花里捅两根冰棍，看你放松不放松。靠。我在心里咒骂，小口的吸气。
  这种不适只持续了半分钟，他就把手指抽了出去。
  我长长吐出一口气，闭上眼，劫后余生。
  MD，混蛋。老子要告你X骚扰，让你臭大街。TM做妇科检查不戴手套，还不让护士在场。老子告你去，让你个臭流氓生不如死。
  可惜，这些话只能在心里骂骂。谁让他身份那么特殊，谁让这是一开始就约定好的呢。
  用几天的屈服换一整年的自由，绝不赔本。
  这年头，不想付出就得到，做梦去吧。
  就在我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耳边又传来纪程昱的声音，平静温和，绝对配得上他这位十佳青年的范。
  “小卿，放松，我取一下样。”
  靠你老母，放松放松，除了放松你还会说点别的吗？
  几乎没有给我时间好好过滤他的话，那可恶绝顶的器械就这么插进来。不光插进来，还扩张开。
  我都能感觉到有风，吹进来，凉嗖嗖的。靠，我哪里不会变成宇宙黑洞了吧？
  “唔。”这一次我毫不掩饰自己的难受，不舒服就说出来，藏着掖着又不能当饭吃。
  可恶，真的很不舒服。我讨厌检查，我讨厌纪程昱，我讨厌回家。
  纪程昱的手很快很轻，那种胀痛感很快就消失，他取出了器械，当然，也得到了他需要的样本。
  此时此刻，皮厚无赖，几乎时不时要被盐大人骂贱的我，也不敢看拿着样本的他。
  好吧，我想我还是有羞耻心的，虽然来的晚了点，而且也毫无必要。
  纪程昱把东西整理了一下，然后戴上听诊器，给我简单听了一下心脏和肺。
  可喜可贺，就目前几项简单（靠，老子受老大罪了，还简单。）的检查来说，没有任何异常。
  抽血当然也是必不可少的，干这些小事真有点委屈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