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贱人爱

但这样慢速度的看，到有助于我看得仔细，看得深入，一边看一边理解，思绪也跟着爸爸一起回到了二十五年前。
  那是妈妈刚死的时候，爸爸虽然也是医生，也立志要解决老余家的诅咒，但最终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妈妈病发身亡。说起来爸爸没有纪程昱那么狠，在当时，他压根没办法把解剖台上那具尸体当成一个单纯的工具。他下不了手，不但自己下不了手，也不能容忍别人下手。
  所以妈妈的尸体只能暂时被冷冻起来，一存就是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之后，爸爸自己还是越不过心里那条坎，但终于能够接受让别人来解剖妈妈。这样做是为了我，只要能找到发病原因，至少还能挽救我。
  然而事实就如同大家所见所想的那样，残酷而黑色幽默。
  在我看到一半的时候，纪程昱又带着他的助手和几个护士给我转院。
  在急救车上，他不许我再看，让我平躺养神。
  靠，我哪里还养的住，激动的拉着他要问清楚一切的来龙去脉。
  他自然也不瞒我，一一给我解释。
  按照我的例子来说，当时我倒在李琰的房间里心跳骤停，脉搏自然也消失，算是进入了死亡状态。但其实这个过程很短，马上我又进入了另一种假死状态，心跳变得很缓慢，呼吸也极度微弱。由于探测脉搏的时间很短，于是就出现了急救医生判定我死亡这个情况发生。
  事后我就一直处于假死这个状态之下，还在降温保鲜的状态下被他们运到了中心医院解剖室。幸亏只是降温不是冷冻，不然成了冻肉，不死也死了。再后来，就是心狠手辣的纪程昱拿起电锯切开我，这才从我尚能流淌的血液里得知原来我压根还没死透。而我呢，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刺激的心脏重搏，再次恢复了心跳。
  这就是整个起死回生的过程，但导致这一切发生的原因却还是未知。
  而且，虽然我起死回生了，但情况并不乐观。我的心脏在此后又罢工了一次，是靠电极板给刺激回来的。
  照这个情形下去，心脏再次罢工也是早晚的事。到那个时候，肾上腺素加电极板再加大罗金仙，也没用了。
  必须要找到是什么原因导致了我的心脏会突然骤停罢工，只有找到病因，才能有效的治疗，挽救生命。
  好，先把病因放一边。在转头回到爸爸的笔记本，也就是说回妈妈那儿。
  这么一想的话，也就是说当年妈妈，乃至于外婆，太外婆，和我的情况应该也是一样的。突发的心脏骤停导致猝死，当时她们其实也是陷入了假死状态，并没有真的死掉。
  爸爸因为抗拒解剖妈妈，所以把她放入了冰柜里，就错失了可以拯救她的最后一个机会。等一个星期之后他终于心理建设完毕，把妈妈从冰柜里拉出来的时候，妈妈就真死的彻底没戏了。
  然后切开来一看么，当然是一颗健康的不能再健康的心脏，什么问题也没有，病因无解。
  这样的结果当然令人沮丧，把妈妈重新缝合好之后，尸体火化，举行了葬礼。
  那时候我才一周岁而已，什么都不懂的年纪。
  新婚燕尔，孩子周岁就死了老婆，而且自己还无力挽救，对于学医出身并立志要拯救老余家的爸爸来说，真可谓人生的理想彻底破灭。
  他失去的不仅仅是至爱的女人，更失去了为之一直奋斗的目标和理想。
  此后爸爸就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愧疚之中，但为了我他还是没有放弃寻找病因的努力。他废寝忘食的研究，想要找到答案。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真的找到了答案。
  当时对他来说，这并不能算作一个真正的答案，应该算是一个猜想。
  爸爸的猜想是，虽然每一次老余家的女人都是因为突发的心脏病死掉，但解剖可知，心脏其实并没有出现问题。那么假设，发病的是心脏，但其实病因的根源却不是在心脏，而是在可以影响到心脏的其他器官。
  但亦可再次从解剖得知，并没有其他器官的病变。说起来，正因为老余家这个诅咒，所以老余家的女人一直都保重身体，定期体检，身体个器官的状态保养的不错。
  如果不是身体其他器官的原因，那又会是什么原因？
  爸爸在百思不得其解之后，得出一个大胆的猜想。
  他认为，会不会是控制器官的地方出现了问题，也就是大脑有问题。
  他这样想了，自然要去求证。而能够用来求证的病人，也只有我。
  当时我三岁，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小儿，刚上幼儿园。我有点怕爸爸，他脸色总是苍白，胡子拉杂的，眼窝下两个黑眼圈，十足的病态，一点也不阳光。
  不过帅哥就是这点好，病态了也有一种美。而我么，继承老余家女人的好色基因，虽然怕爸爸，但还是觉得爸爸很有味道。
  所以这位病态老帅哥用抱抱和一块棒棒糖把我偏上CT机的时候，我还是欣然同意了。
  可惜，冒着辐射的危险把我脑子照了一个透，什么发现也没有。他自然不甘心，隔了三个月又给我照，结果被外公知道了，冲进CT室就把我夺走，再不许他这样胡来。
  总之，从我身上，没有得到有力的证据证明他的论点。
  爸爸很沮丧，同时亦被更大的内疚和恐惧给抓住。
  因为如果他的猜想是正确的，那么当时在妈妈身边眼睁睁看着她倒下去的他，竟然错过了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可以和死神争夺妈妈的机会。
  也因为他的懦弱和恐惧，进一步把妈妈彻底推向了死亡。
  想到了这一点，爸爸崩溃了。他开始酗酒，甚至吸毒。
  他再也不能做医生，再也不能治病救人，他甚至都不能拯救他自己，他成了一个行尸走肉。
  在他能把自己搞得更惨不忍睹之前，这个骨子里还仅剩一点高傲和自尊的男人终于决定用自杀来结束自己的一生。
  也许是对命运最后的反抗，在死前他难得的有了一丝清醒，完成了他猜想的最后一步。
  爸爸认为，危害我们脑部的可能是一个肿瘤，一个随着我们成长而成长的肿瘤。在我脑子里找不到病变的位置，是因为我太小，肿瘤也太小。此时此刻，肉眼还无法看到它。随着我年龄的增长，这个肿瘤也会长大。就像一个定时炸弹，等到那个特定的时刻，肿瘤长到足够大，就会压迫到大脑控制心脏的那一部分神经，然后，导致我们心脏病突发，猝死。
  只是这一天，他等不到，也没办法等到。
  但他留下这个笔记，希望能在最后的时候到来的时，能有人来验证他的这个诊断。
  所以说这个笔记本其实是来自二十五年前，生命最后的时刻，一个父亲写给他唯一的女儿的一份最后的诊断书。
  在笔记的最后，爸爸写到，他爱妈妈，也爱我。他希望有人能在最后一刻到来之前，就先一步解决了困扰老余家四代人的诅咒。即是这样会使得这本笔记本永远躺在保险箱里，永远不见天日。
  我合上笔记本，躺在床上泪流不止。
  窗外是漆黑的夜空，黑压压的如同一团乌墨，什么也看不见。
  伸出三万英尺的高空，仿佛就是另一个空间。
  “不要哭，情绪要稳定，不要给心脏造成太大的负担。”纪程昱用无菌纱布给我擦眼泪，轻轻说道。
  我抽了抽鼻子，皱眉，忍痛。
  “不是说，不是心脏的问题么。”喉咙堵着，沙哑。
  “可你现在心脏很虚弱。”他说。
  我用力抽了抽鼻子，看向他。
  “这一切。。。。。。我是说，爸爸的猜想。。。。。。是真的么？”
  纪程昱点点头。
  “嗯，麦克是脑科的，他找到那颗肿瘤了。虽然紧挨着神经，但要除掉并不很困难。你放心，手术已经安排下去了。落地就能做。”
  “也就是说，爸爸是对的？”我问。
  他微微一笑。
  “嗯，姚先生真是一个伟大的医生，也是一个伟大的父亲。”
  “这么说，我不会死了？”我开始抽泣。
  “嗯，别哭了。你要保存体力。”纪程昱劝我。
  但我无法抑制自己，我不知道在得知自己不会死了的这一刻，心为什么却是这样疼痛，一点喜悦都感受不到。
  我泪流满面，痛哭流涕。
  突然很想回家，回到外公的身边，回到那曾经住过爸爸，住过妈妈的老家里。
  我想回家，我好想回家！
  
20
   日月如梭，光阴如织，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够永恒，唯独时间。
    一眨眼就三个月过去，天气些微转暖，冬装还拖拖拉拉黏在身上不肯离去，可人心早已经春情荡漾，盼着花儿朵朵开。
    我的板寸头已经初具规模，进了个高档的美发沙龙让一个十分非主流的美发师精雕细琢了三个多小时，终于出炉，重回人间。
    靠，要不是看这小哥长的不错，早在一个多小时前我就想操起桌上的电吹风K他的脑袋。拢共一寸多一点的头发，你雕花啊，要雕三个小时。合着靠头发准备把我折腾成凤凰不成，滚，姐不用折腾就是凤凰。姐以前挫，那叫伪装。如今涅槃成功，重获新生，我由内而外都是纯的凤凰。
    刷卡就是比拍现金心理压力少，要是让我数三张毛爷爷给这位雕花小哥，非内伤不可。刷卡就轻轻松松一刷，毫无压力。
    出了美发沙龙一掳头发，才觉得雕花小哥确实值得那三张毛爷爷，活很干净。